韩沐生乌压压的眼睛定在她脸上半晌,终于弯成新月,嘴角再也抑制不住的勾起,:“有空,哪天都有空。”
甄知夏瞧他毫不掩饰的笑意,面容俊俏笑的像个孩子,一时立在粉摊前,心里禁不住闪过数种心思。这知县少爷三天两头的往这里跑,再是新鲜劲也该过了,之前是自己不愿意往这上头想,但若是万一,他还真是对自个儿有意,怎么才能做得干脆不叫人误会,免教他白费心思又不得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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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沉静的梧桐村,出榜的那日,忽然锣鼓喧天,三匹马闯将来,三人飞身下马,一叠声的喊:“恭喜裴老爷裴夫人,您少爷可是高中,成举人老爷了。”
里正和里正夫人听得动静,忙出来,却见三个喜气洋洋的报录人拱手在门前立着,口吐吉祥话,桩桩都是道喜裴东南中举的。
里正心头无限欢喜,一句话出口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人在书院,还没回来,你们那里可曾说过了?”便有人笑道:“若是在书院不妨,自然是有人通报的。”说话间又来了几匹马,却原来是第二波第三拨报喜的人,吵吵嚷嚷的,簇拥着要赏钱,里正夫人忙进屋开箱取钱。才一会儿的功夫,梧桐村的村民也挤挤挨挨的涌上来,高声笑着:“咱梧桐村也出举人老爷啦。” “东哥儿向来出息,这当了举人就有官坐了吧。” “做官好做管好,咱梧桐村出来的官儿,必定是好官!” “等做了官,可不能忘了咱呐,这当官的得那啥,造福于民。”
一时间里正家门口热闹的像菜市场,又有村里的大婶自带了鸡蛋酒米,甚至还有抱着活鸡生肉的,自告奋勇的就借了炉灶做饭款待那些报子。
里正夫人送了几千钱出去,偷空拉了里正问道:“东哥儿可是准备啥时候回来,瞧村人这热闹劲儿,就等着给他摆宴呢。”
里正摆摆手:“不忙,前些日子就教院士留住了,想来自有安排,你就先别操心了。”
朱子学院内,裴东南和白院士一早就已经得知中举一事,裴东南自然也是欣喜的,不过在老师面前,不好太过欢颜而已。
白院士捋了捋胡子:“不错,也在意料之中,东南你现在已然中举,眼下有何打算?”
裴东南恭敬道:“请老师指教。”
白院士点头道:“我一早说过,于学问,你是无亏的,但是若像走仕途,却有些不妥,东南,你心太软,做事过于墨守成规,实在不适合做官。”
裴东南不以为忤,乍然想起三年前粉摊上,那丫头也是这番话,倒是轻轻笑出声。
白院士狐疑的瞥他一眼,裴东南忙整理神色,恭恭敬敬的继续听。白院士便道:“当然这只也是我的意思,你若是有其他想法,我也可以帮上一把。”
裴东南忙道:“老师说的极是,东南也自认不适仕途。”
白院士满意道:“那便更好,东南啊,我看着你长大,还是觉得留你在身边更为合适,朱子书院眼下有教谕一职还有空缺,你是新鲜的举人,还是担待的起的,只要在这里专心任职,以你的资质定然毫无问题,只待我年事高了,院士一职十有八*九合该花落你家。”
裴东南也曾想过,以他已满二十的年纪,除却读书并无其他优势,空由着举人头衔,要想寻一门合心意的差事也着实不易,听院士一说实在是比他所考虑过的都要好,连忙行礼道:“多谢老师费心,东南定当尽心尽责。”
78裴东南 许汉林
朱子书院是配有教谕宿舍的,比学子宿舍更大些亮堂些,裴东南只需将随身之物悉数挪到隔壁院的教谕宿舍内即可。裴东南的东西不多,不过是些书画笔墨几件替换衣裳,他也不惊动别人,自己默默搬完,随后仔细整了整衣衫,往周遭几间屋里去拜会下同住着的教谕。以后他们便不是师徒,而是共事的关系了。然则裴东南依旧很是谨慎恭敬,因着整个朱子书院眼下最年轻的教谕便是他,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那些教谕都越过他太多。
里正里正夫人合着一村子人足足等到月上梢头才等到裴东南坐着村里头车把式的牛车,不紧不慢的回来。村人点了一百响的鞭炮,霹雳啪啦的热闹了好一阵,里正夫人才含着泪把儿子迎进院子,那些热闹的乡亲已经左一句右一句说起话来。
“东哥儿你可回来了,蔡嬷嬷等了你老会了,说她活到七十八了,可是头一遭能瞧见举人老爷。你可得让嬷嬷好生瞧瞧才能走。”
“东哥儿,以后你就是个官儿啦,可别忘了叔子和你狗子兄弟。”
“东哥儿,你是咱村的头一份啊,也是裴家的头一份,中了举是要开祠堂的啊!”
“东哥儿……”
村人叽叽喳喳,裴东南耐心的一一听过来,问他什么他便答什么,到后头还是里正夫人等不住了,将儿子拉进屋,里正依旧在外头招呼客人:“今晚大伙儿放开肚子吃饱喝足,我买了足量的谷子酒,管够!”
里正夫人将裴东南拉进他自己的屋子,裴东南只扫了一眼,便发现自个儿的屋子里床面铺盖统统换了一新,桌子上还多了一盘鲜果儿。
“东哥儿,瞧瞧这些,娘专门替你准备的,就等着今日,还有王婶送来的簇新的被面,娘过几日再给你换上。”
裴东南有些不忍打断她激动的絮叨:“娘,不用这么麻烦,以后我多住馆舍,这屋子不会常住人。”
里正夫人愣了下:“你,你还要继续读书?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亲生子?”
裴东南秀气的面孔微微一红:“院士推荐我在朱子书院做教谕,我每日来回不方便,不如就住那里的馆舍,娘和爹不若也一道去镇上一起住,我也好就进伺候您,至于里正一职,爹年事也渐渐高了,为了梧桐村忙了半辈子,让出来也罢了。”
里正夫人自然无比欣喜:“教谕好,斯斯文文的受人尊敬,我觉着比做官好,不过我和你爹还是住村里,几十年下来习惯了,大家伙儿待咱们也亲,我也不放心你哥和嫂子独自留在村子里,你嫂子最近又怀上了,比上回还娇惯,我总得看着。倒是东哥儿,若是不回家可不就是教我我更不放心你,这日日瞧不着,总得忧心,不然你立马讨一门亲,娶个好媳妇照顾你,倒也说得过去。”
裴东南见她娘绕着绕着就往婚姻的名目上套,便倒了盏茶,拉他娘坐下:“朱子书院待了这些年,熟门熟路的有什么不放心,教谕也有宿舍住,一日三餐照旧吃不了苦头。”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且这是县学,月例也高,每月二两半足银,需要什么买来便是,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梧桐村里大多数人家,家里七八口子人,忙活一年也赚不了十两,裴东南一人一年就三十两,委实不少了。
“至于娘说的亲事……”裴东南踌躇下才涨红了耳壳,面色认真道:“儿子现而今年纪也不小了,也确实该寻一门亲定下来。”
里正夫人欢喜的拍手:“正好,你表姨前个儿才来探口风呢,眼下你既然应了,我明日便去回她。”
裴东南闻言脸色刹然一变:“这事和表姨又有何关系。”
“你表妹从你上回考中秀才,一直在家等着,已经足足等了三年了,就等着你这回乡试后定亲呢,怎的没关系?”
裴东南急起来,猛然起身道:“娘,你说的是哪里话?不是上回就明确告诉你,我心里已有她人,怎的可能又和表妹牵扯起来。”
里正夫人讶然的仰头瞪着他道:“你当日说的那般遮遮掩掩,也不说明是哪个姑娘家,我只道你一心要考乡试才拿出来的托词,是和你表姨说过了,奈何你表妹执意等了三年,你可不能负了人家。”
裴东南只道自己的计划是该水到渠成的,听到这里已然急的慌乱起来:“娘,次等大事可能随意玩笑,我心念甄家的三丫头甄知夏,是决议不可能娶表妹的。”
里正夫人怔然:“甄家的三丫头?怎的可能,她今年才,才……”
“满一十三了。”裴东南笃定道:“整好是定亲的年纪,我只求娘应了我,便找媒人上门提亲。”
近两年见这丫头的时辰越来越少,课业繁忙是一样,另一样却是裴东南避嫌,她长大了他自然是高兴,可也因为少女妙龄,他再不能如同她年幼时那般亲密,他只辛苦忍着,就等着这一日,怎能又被旁的耽搁了去。
里正夫人呆坐了会,却她断然道:“不行,若是这丫头,我定然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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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盆种的可是花旗国的波斯木?”许汉林手指一盆妖娆植物,蓝得发紫,艳丽的教人过目难忘的妖花,与中土含蓄内敛的美截然不同。
总督大人奇道:“的确是波斯木,但这波斯木在我国境内屈指可数,你又是从何得知的?”
许汉林听得这话心下才大定,既有了这花,居然还是养在内室,那便是说总督大人的侍妾的怪病寻到病因了。
许汉林不答,直接指着垂帘后隐现的花架红木床:“总督大人,夫人的病我已经猜的□不离十,还请总督大人寻个人,在夫人身上细细查检一番,可有蛇咬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