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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夏,不出六年,我必然成为福仁堂最最出色的坐堂大夫。”那日许汉林如同发誓一般说出这等宣言,但若是福仁堂名不如前,那他又该如何自处?
  韩沐生兴奋道:“知夏,你对这个感兴趣?那我回去好好问下师爷,明日再告诉你。”
  这少爷明日还要再来?甄知夏拒绝的话方要出口,终究抵不过对福仁堂一事的关心:“那就麻烦韩少爷问的详细些。”
  福仁堂所面临的麻烦,实在比起韩沐生轻描淡写的几乎话要严重的多。闽省直隶总督胡大人,正二品,中央驻扎地方的京官,兼直隶河道事务,加管理河道衔。已年过四旬,去年才新纳了一房如夫人,年岁比他小三十岁,长得那叫一个花容月貌婀娜多姿,眼下是胡大人心尖尖上的第一人,这如夫人从纳取进门后,胡大人怕委屈了她,特地在府邸外,避开正头娘子为其置办了一所宅子,里头的吃穿用度都是比着总督夫人的份例置办,还和那小妾说了,若是能生下一男半女,便有她自个儿养着,不用交到总督夫人名下。为此京中言官已有人弹劾其宠妻灭妾,罔顾章法,这胡大人仗着自己犹自在圣上面前得力,依旧是我行我素。
  可谁知道就是这么一个被胡大人当成心肝宝人的美人儿,从年前开始忽然就得了怪病,原本窈窕的身子开始如同吹了气般鼓涨起来,发展到现而今已经是水肿的不成人形,胡大人爱妾心切,召集了所能寻到的各路名医却是纷纷都束手无策,甚至那美妾的病被他们几个天南地北的方子整治的越来越重,可怜那原本令人一见难忘二见倾心的美人面已然肿胀的似猪头一般,美人惊得日夜啼哭,死活命丫头锁了院儿门,说是今生再不愿见胡大人,甚至还起了求死之心,急的胡大人且怨且怒,在府邸内跳脚大骂庸医,到后头居然是教下人拿了廷杖一人赏了十大板子,再教家丁将人丢到街心了事。
  总督大人将那些个大夫粗鲁的处理了,又四处再求名医,还许下五千两重金,务求务必将美人治好。
  这日福仁堂的小厮才将门板掀开,就听外头马蹄声急,从门缝里塞过来一张名帖,当日的坐堂大夫是孔圆,他掀开拜帖一瞧顿时慌了神,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总督大人这事闹的这般沸沸扬扬,但凡是行医药生意的谁人不晓,但总督大人这爱妾病生的怪,谁能保证定然能医治,若是医治不了,本着胡大人眼下越来越暴躁的脾性,就是在家里活活打杀了你也不是不可能哇。
  福仁堂如临大敌,孔仁秀不顾年纪老迈亲自带着大徒弟一行人赶赴闽省,诊医号脉一瞧,再比对着前人开的方子不禁大吃一惊,这胡大人的爱妾分明是中毒,可前头那些人的药方却足足有一半是开了别他之用,有些个胆小的开了日常补药的也就作罢了,还有些方子开出来简直是雪上加霜。
  这如夫人吃了两剂药似是好些了,欢喜的胡大人亲自开宴招待孔仁秀一行替他们接风,谁料宴席方开了个头,那美妾身旁的婢女急匆匆的冲进来禀道:“不好了,夫人她晕过去了。”
  这下哪还有摆宴的心思,孔仁秀急忙赶去内院,再次诊脉之后也不禁汗如雨下,怎的方才开的防风拔毒的药,进了这女子体内,生生的被毒素侵蚀的一干二净。这等怪事,实乃他生平仅见。
  胡大人见他久久不动作,美妾更是昏迷不醒,当下翻脸道:“孔太医,这病,你到底是能治不能治?我爱妾病了这些时日,可是头一次晕过去,你怎么的也该给我个交代才是。”
  孔仁秀为难了半天才不得不禀道:“回大人的话,在下才疏学浅,尊夫人的病,在下爱莫能助了。”
  胡大人才兴起的希望顿时破碎的干干净净,他恼怒的大声呼喝,又要教下人请了廷杖出来,却有一贯日得宠的心腹进言道:“大人,这孔太医打不得,一则他福仁堂的名号可是先帝赐下来的,孔太医又是福仁堂的当家人,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人真真不能打,二则,大人已经重罚了这许多太医名医,若是再一直打下去,这全大明的医者怕是都不敢登门了,这对夫人来说可是不能再糟了。”
  胡大人呼哧呼着粗气想了半日,人打不得,这口恶气却不得不出,他好好的爱妾被这群庸医医治的小命都快不保了,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便当真要他们赔命!当下还是教了家丁出去,在大门口将福仁堂的马车当众砸了个稀烂,府里的护院几刀捅死了拉车的马匹,管事将方才赏赐的东西统统收回来,另孔仁秀等人只拿上带来的药匣子,才将一人行轰了出去。
  被当众砸了车杀了马,这等羞辱与福仁堂百年的招牌被人狠踩在脚底下践踏何异?孔仁秀惊怒之下恶疾发作,千辛万苦的被徒弟们抬回南风镇,却只能卧病在床,他镇日的老泪纵横,两日 时间半白的发全然变成华发:“我孔仁秀对不去师傅师祖,我学艺不精,对不起福仁堂,这百年基业若是毁于我手,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先人?”
  几个徒弟劝说无效,只得跪地哀哭。
  福仁堂失了主心骨,又为了暂避风头,只得闭门歇业,这一关,竟然就已经满了三日。
  许老大夫近来的身子也是大不如前,他眼下算不得福仁堂的大夫就只能住在福仁堂街后的偏院,此刻他半躺在床上听着许汉林将总督府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不禁急的大声咳嗽起来:“这福仁堂遭此大难,可还有出头之日?这可是一代代传下来的的祖业,万不能这般去了。”
  许汉林小心的拍着后背替爷爷顺气:“可是师傅的医术如此之高尚无其他法子,或许,或许这福仁堂真的气数已尽。”
  许老大夫气的拍开他的手:“孽障住嘴,福仁堂绝对不会!你,你去把我箱底夹层的那本医书翻出来,这是我师傅当年留给我最后的东西,若说天要亡我福仁堂,我还偏不信!”
  77几家欢喜几家愁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没有?”许老大夫扯着那黄旧的书册狠狠翻了几番,几乎要将那珍藏的宝册翻烂了去,许汉林将书从祖父手里头接过去,小心的又夹回原处:“爷爷,你这又是何必,当心身子要紧。”
  许老大夫兀自气哼:“若是福仁堂都不在了,我活着又有何意思?汉林,你去找你师傅,他那里必然也藏有医书,你去找找,可有七日内莫名就让人浮肿不堪的医药记录。”
  当真是关心则乱,许汉林轻轻叹口气:“爷爷,若是师傅有办法,又何必受此羞辱,再者这个时候我去寻医书,怎可能寻的到,还必然被几位师兄落了口实。”
  “那你,你再说说,从他们那里听来的,总督府那如夫人又是何病状?”
  许汉林轻叹一声,将那烂熟于心的病症第三次说道:“这如夫人体有毒素,七日之内浮肿不堪,且不识汤药,拔毒的药物一进入体内半个时辰之内必然被克化,药若是下的重了,还会……”
  许老大夫正听得仔细,听他猛然停下,不由催促道:“还会什么,怎的不说了。”
  却见许汉林俊眉修目波光闪动:“爷爷,我忽然想到十岁的时候瞧过一本书,说的是花旗国一些奇花异草和其医理,其中有一则,正对着那如夫人的症状。”便把书里头的内容细细说了一遍。
  许老大夫瞬间激动地哆嗦,想明白后又不确定道:“你可是七年前看的书,这要是有个万一。”
  许汉林肃然道:“爷爷,我素来过目不忘,您不记得了。”
  许老大夫紧盯着许汉林半晌才点头道:“好,你是我的孙子,我信你,你明日便赶往闽省总督府。”
  许汉林面露难色:“爷爷,我没有总督府的拜帖,总督府如何能放我得进?”
  “福仁堂先前不是收到过拜帖?”
  许汉林苦笑下:“我便是说有十足把握,师傅也必不会信,再者说福仁堂的马车给砸了,马给杀了,就算师傅信我把拜帖给我,总督府认不认尚且是个未知数。”
  许老大夫绞尽脑汁许久,眼下精疲力尽脱力一般靠在床背上:“就是有一线机会救福仁堂,也不能放过!若是这个方法做不得数,汉林,那你去把那块木牌拿来。”
  许汉林一怔:“爷爷你?”
  许老大夫道:“当年我当太医的时辰虽短,也是进过宫的,这么些年过去了,若是这张老脸还能被看上几分,我 便都豁出去了,汉林你只管去医治,务必成功,到时候定然要总督府还福仁堂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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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少爷,你高中秀才了?那可是恭喜贺喜。”甄知春的笑声落在金修耳里如同黄莺出谷,他敛了眼帘不去多看眼前人:“也没甚好恭喜的,我这个年龄中秀才实在算不得早。”
  “金少爷过谦了。”甄知春递上来一碗粉:“老规矩,清汤麻辣粉,今日多加了些野兔肉和野蘑菇,金少爷请用。”
  金修对着她春风细雨般的温柔体贴微微失神,可惜这温柔怕是不独独对他一个吧?!
  “眼下秀才已经考上了,金少爷可是打算三年后再考乡试?”
  “不考了。”金修那筷子搅了搅那滚烫的热粉,香气随着热力蒸腾上来,伴着周遭的嘈杂声,却整好在金修心里摹勒出一份属于市井的平实幸福。“金家行商,考到个秀才便足以了。金家男子成年便要离开父母羽翼去外地,先从一些小营生熟悉起,以后好掌家。”他抬起眼眸,一贯带着笑意里没什甚表情:“怕有几年吃不到这麻辣粉和馄饨了。”
  只怕到那时候,眼前人也早已嫁做人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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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韩少爷高中武秀才。”甄知夏声音四平八稳,脸上的笑容瞧着和招待吃麻辣粉的客人没甚差别。
  韩沐生听着这话有些不喜,不满如鲠在喉偏偏发作不得,只讲浓眉扬了几扬又低下去。所以说心里头没人便也罢了,但凡装了个人,便忍不住对其做低伏小,而这偏偏是知县公子最最不擅长的。小庄是韩沐生肚子里的蛔虫,一而再再而三的看自家少爷在姑娘面前吃瘪,终究心怀不忿:“甄姑娘,小的知道您也是会拳架功夫的,许是就将这考试想的简单了些。您是不知道,近些年可也有不少空有其利的粗人来考这功名呢,我少爷可是什么礼都没送,什么招呼都没打,在这群人里头可真是头一份,那考官老爷说了,就咱少爷这样的,都可以直接去武举人了。”
  韩沐生只觉这往日机灵的小子今日说的哪门子糊涂话,真真是越描越黑,这种时候可不就该是意气风发教姑娘家高看的么,巴巴的把事情说的多难,显得小家子气。故而也不顾念小庄一片好意,直接瞪他一眼:“要你多嘴什么,乖乖吃你的馄饨!”
  甄知夏却是真将这话听进去了,若是不走门路,这牵扯上考试可不是就是不容易的么?倒是难得这知县少爷也有着拼搏劲儿。转身端上来一碗麻辣粉,甄知夏看他难得的低眉顺眼,似是憋着一肚子气安静的坐在一堆粗人中间吃着,殷红底五福捧寿团花的玉绸突兀的刺眼,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不忍,找空回了趟厨房端了一盘甜米糕出来:“今儿个厨房只有这个,你先吃着吧,你看哪天得空过来,咱们再煮些好东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