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妁虚着眼看白大姥爷,她极少和白家联系,从上一辈子到这一辈子,这还是她头一回踏进宁国公府的大门,除了宁国公夫妇,对白家旁的人一律没什么印象,一时也认不出来他是谁,便转身去问素律。
素律只看了白太姥爷一眼,便道:“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是隔了几房的太姥爷,如今是白家的族老,在族中说得上几句话,好像与白二老爷一家走动颇为频繁。”
她口中的白二爷,便是宁国公的胞弟,嘉成皇后的生父,只是宁国公兄弟在白菀死后,还是皇贵妃的嘉成皇后拿稳皇后宝册以后,两兄弟便彻底分了家,如今虽算不上是老死不相往来,平日里遇上也不会多说几句话。
姜妁了然,原来是嘉成皇后一派的人,难怪口口声声要她做主。
宁国公听完素律的话,脸色却异常难看,忍不住道:“动先皇后的阴宅,跟嘉成皇后有何关系?”
就连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宁国公夫人,也皱着眉说:“当初先皇后还在时,她不过是个贵妃,你们便两头巴结,如今她成了皇后,你们巴结着二房便罢了,我们做父母的迁亲女儿的阴宅,为何也要她做主?”
“嚯,原来是一群墙头草?”姜妁面露讽刺,正欲说话,却听外头一阵嘈杂。
“大胆!你连本夫人也敢拦?”一道略显尖锐的女声由远及近。
伴随着吵吵嚷嚷的阻拦声,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扭着蛇腰出现在门口。
一见厅中满满当当的人,那女人面色变化极快,当即便由怒气冲冲转为略显傲慢的轻笑:“哟,这么多人呢?”
跟着她来的丫鬟还要再拦她,却被她一手拍开,柳眉倒竖,尖着嗓子叫骂道:“一个破看门丫鬟,还敢对本夫人动手动脚,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罢另一个在她身边伺候的丫鬟举起手掌便要打人。
宁国公一见来人便直皱眉,见状一声喝道:“做什么!”
那丫鬟吓得一缩,蔫头蔫脑的放下手,躲去了那女子的身后。
“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净在贵主面前丢人,还不快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宁国公面色沉沉。
“这又是谁?”姜妁接过素律递来的茶,饮了一口,上下打量着门口的几人:“这水是容涣送来的?倒是甜。”
“这雪山银芽也是容相送来的,”这回素律俯身在她耳边道:“这是二老爷的侧夫人,也就是皇后娘娘的生母。”
姜妁恍然大悟,叹了一句:“怪不得白蕊那般蠢,原来是家学渊源。”
差点挨打的守门丫鬟哭丧着脸道:“奴婢说老爷们在商量事儿,秀夫人非要进来,任奴婢怎么说也不听。”
宁国公被她哭得烦,对着秀夫人那得意洋洋的脸又生厌,烦躁的挥手让她下去,僵着一张脸问秀夫人:“你又来做什么?”
没人让她坐,秀夫人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一屁股坐在末尾的太师椅上,装模作样的摸了摸她不见一丝散乱的发髻,一边说:“听说你们要商议给先皇后迁阴宅的事儿,这事儿事关重大,妾身怎能不来呢?”
“照妾身来看,这阴宅……”
姜妁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朝姜十五挥挥手:“掌嘴。”
姜十五甚至没给秀夫人反应的时间,闪身过去便是两巴掌,打得她脑袋一晃,满头的珠翠登时散落一地。
等她退回来时,秀夫人两侧脸颊各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像是没反应过来一般,双目呆滞的坐在椅子上。
素律掩唇轻笑,话中带刺:“十五你手劲儿这么大,莫不是把秀夫人给打傻了?”
姜十五掀起眼皮瞟了一眼秀夫人,冷声嗤道:“聒噪的东西。”
“你打我?”秀夫人猛然回神,捂着红肿发痛的脸颊,不可置信的尖声质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当今皇后的娘!你竟然敢打我?”
她身后的丫鬟也尖着嗓子帮腔:“就是就是,你们简直是不知死活!”
“来人啊,来人啊!”秀夫人红着眼,跳起脚猛地拍桌面,发癫一般厉声嘶叫道。
姜妁往门口看去,果然有几个身材精壮的小厮横冲直撞的冲进来。
秀夫人面目狰狞的指着姜妁三人:“撕了这三个小蹄子的嘴,把她们的脸给我划烂,给我打死她们!敢打本夫人?我要你们付出代价!”
说着还不雅的往地上唾了口血沫。
这几个小厮看着就像是为虎作伥惯了的,也不管秀夫人指着的人是谁,满脸横相,撸起袖子便向姜妁三人走来。
宁国公哪里能看着姜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伤,厉声道:“你们在做什么?疯了不成!来人呐,给我把他们拖出去!”
奈何他为了商议白菀迁阴宅的事,将人遣出去很远,他这般怒火冲天,也迟迟没人进来。
几个族老揣着手坐在上首,冷眼旁观,丝毫不顾及底下坐着的不过是几个小姑娘。
宁国公急的不行,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谁知姜妁眼皮都懒得抬,端着茶碗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
姜十五摸着自己的佩刀的刀柄,冷眼看着越走越近的小厮,俯身问姜妁,道:“殿下,可以见血吗?”
“这里都是些老弱病残,吓得他们一命呜呼可不好,”姜妁慵懒的饮茶,眼皮微阖,淡声道。
听到这儿,堪堪跑近的宁国公脚下一顿,转眼便见姜十五叹了口气,有些惋惜的拍了拍刀鞘。
那几个小厮,方才见宁国公跑下来,还有些生怯,这会儿见他莫名停下脚步,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又压根儿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登时怒火中烧,狞笑着伸手向坐在正中的姜妁抓来。
姜十五抬起刀鞘便是一拍,她的力气本就不小,两巴掌把秀夫人打成那个模样便可见一斑,那一下便能听见清脆的骨裂声。
为首的小厮抱着直接被打得骨裂的手,倒在地上哀嚎,他们没想到姜十五手势那么凌厉,旁的几个便有些退意。
秀夫人见他们退缩,又扯着嗓子嚎道:“上啊,打她们,撕烂她们的脸!”
小厮们有些踌躇,便听秀夫人阴恻恻的威胁道:“你们要是不上,回去本夫人便把你们全发卖去南风馆,你们的娘亲姐妹也跑不掉,你们敢退一个试试?”
她这威胁一出口,本心生退意的小厮心下一横,反正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倒不如搏一搏。
这般想着,他们便如同饿虎扑食一般冲了上来。
宁国公不精武艺,但他作为一个男人,总不能看着自己的亲外孙女在他面前受伤,见人扑来,便手忙脚乱的挡了几招。
只这几招,他便察觉这几个小厮身上有些功夫,见事态不妙,一边强行挡在前面,一边艰难回首和姜妁道:“公主,这些人武艺不差,臣挡得住一时,还是让她们快快护送你去别处吧!”
姜妁并没有出声,姜十五如疾风一般刮过,一只手便将陷在人堆里的宁国公扯出来,送去一边。
宁国公只觉得自己莫名一阵悬空,便被人送出混局,看着如同一把利刃刺进人堆中的姜十五,忍不住目瞪口呆。
只见姜十五用拿着佩刀的手一个横挡,继而反手又是一拍,正中其中一人的脑门儿,他便如同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随后,姜十五又身法鬼魅的将剩下的四五个小厮一一放倒。
最后才悄然退回姜妁身边。
秀夫人眼睁睁看着,姜十五在几息之内将所有人尽数放倒,心下已然渐渐有些害怕。
又感觉姜妁幽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秀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方才好像听宁国公唤她“公主?”
秀夫人陡然赔上一张笑脸,结结巴巴道:“哎哟,这……这是公主殿下啊?哎哟,您说这……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见面不相识吗?”
见姜妁没说话,秀夫人便指着自己道:“公主你许是不知,我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娘,也不知你是哪位公主啊?”
秀夫人以为搬出嘉成皇后的名号便能息事宁人,却忘了她方才便说过自己的身份,姜妁仍旧对她照打不误。
素律肃着一张脸,厉声道:“大胆刁妇,面对公主竟无敬语,如此大不敬,按律当斩!”
秀夫人周身一震,她没想到,不过是个区区小宫女,便敢不将她放在眼里,讨好的模样迅速破裂,满脸跋扈道:“本夫人与公主讲话,哪有你插嘴的地儿?”
她话音刚落,姜妁面色冷淡的一挥手,姜十五闪身过去,又是响亮的两耳巴掌,打得秀夫人头晕眼花。
秀夫人站不稳,身子乱晃,捂着肿的不成样子的脸,怒气横生,刚想发火,又畏惧的看了看姜十五,却到底不服气道:“我是皇后娘娘的娘,怎么也算你半个长辈,你丧尽天良,竟然对长辈下毒手!”
宁国公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敢自称是姜妁的长辈,就连他和宁国公夫人这正头的外祖外祖母,都不敢在姜妁面前拿乔,她这个二房的,说得好听是侧夫人,实际上就是个妾的人,竟然敢称长辈?
“长辈?”姜妁有些觉得好笑的重复了一遍,眼里净是讽意:“你也配?”
“我怎么不配了?怎么不配了?”秀夫人如同炸毛的鸡一般,昂着脖子反问道,张着嘴还要再说话,却被姜妁打断。
“不要再说你是皇后的母亲了,”姜妁篾笑着看她:“拿着鸡毛当令箭,顶着这个名头耀武扬威得也够久了。”
“也不知,等嘉成皇后知道你靠着她的名号,在外头作威作福,会不会嫌你丢人现眼?”
说罢,便再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沉声道:“拿下。”
姜妁话音一落,外头的银甲卫兵便迈步走了两个进来,闷不吭声,伸出铁钳一般的手将张牙舞爪的秀夫人牢牢制住。
“将她,连带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一同送回国丈府,白二老爷平日里闲得无事,正好好生管教管教他这侧夫人。”
白二老爷没有功名,女儿做了皇后之后,他便是国丈,依靠着分家的财产,官僚的孝敬,过得有滋有味,是个再悠闲不过的富贵闲人。
秀夫人一边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嘶吼:“你!你跟那个三公主一样,刁蛮跋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
她这话听得素律直发笑,这难道形容的不是她自己吗?
就连一旁的族老都拂过眼睛不忍再看。
姜妁凝着她,咧嘴一笑:“巧了,本宫正是刁蛮跋扈,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三公主。”
听见姜妁自报家门,秀夫人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陡然脸色惨白,讷讷的问道:“你是,你是白……”
“你胆敢把本宫母后的闺名念全,本宫就撕了你这张嘴,”姜妁凝视着她,咧嘴森然一笑。
秀夫人一哆嗦,眼露恐惧的看着姜妁。
姜妁没什么闲心再看她作妖,挥手便让公主卫把她带走。
这时白太姥爷咳了一声,道:“她说得没错,她好歹是皇后娘娘的母亲,三公主,不是老夫多嘴,彼此之间留几分薄面,你在皇后那儿也好交差不是?”
他这话中隐有威胁,抬着嘉成皇后来压姜妁,以为姜妁只是看着跋扈,却到底是在皇后手里讨生活,该对他们这些依附皇后的人敬着些才对。
可他却忘了,姜妁从头到尾都未曾表现出半分对嘉成皇后的惧怕。
就连白舅爷也察觉出其中的端倪,姜妁开口闭口可从未喊过嘉成皇后一声母后,甚至从来都直称她的徽号。
可光他明白过来也没用,他到底是没能堵住白太姥爷脱口而出的话,白舅爷垂头丧气的捂着眼不想再看。
“交差?”果不其然,姜妁转头觑着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重归面无表情:“你觉得本宫要给嘉成皇后交什么差?”
白太姥爷只觉得这公主简直是榆木脑袋,没好气的道:“倘若皇后娘娘知道你对秀夫人不敬,肯定会问责与你,你这还不懂吗?”还不赶快将秀夫人放出来供着?
姜妁面上蔑意不减,不雅的弹了弹指尖,轻声道:“嘉成皇后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空管你们这些腿毛的死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太姥爷心头一跳,惊声反问道。
姜妁却像是存心吊着他一般,笑而不答。
几个族老急得不行,他们大多是仰仗嘉成皇后吃饭的,倘若嘉成皇后一倒,白家族人或多或少都会受牵连。
就连秀夫人也支着耳朵想听,最后还是宁国公轻咳了一声,道:“各位族老也莫要着急,此事事关重大,宫里还未放出消息来,本公也不敢随意与你们说,不过也有不少人知道,皇后娘娘已经迁去了南静殿。”
南静殿是什么地方?堪比冷宫啊!
第29章 本宫更喜欢对我而言有用的东……
白太姥爷大惊失色, 一边跺脚一边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啊?说出来咱们也好早日应对,不要害得咱们也跟着受牵连!”
姜妁只觉得好笑,这些人动不动就说为了白氏着想,实则冷血冷情, 看着像是极关心嘉成皇后, 却是在忙不迭的要撇清自己, 根本不曾想使半分力帮一帮她。
这种人, 倘若某一日白氏濒临覆灭, 第一个改名换姓的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