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住鼻酸, 扬起一张小脸儿在乔琪的下巴上轻轻吻了一下:“想着你。”
两人就那么贴了一会儿,灵香儿才开口道:“我给乔琪哥哥收拾包裹去。”
“不用,我快马加鞭, 并不休息, 明日夜里便回到北境, 福海已经早去准备了, 那边什么都有。”
他又指了指灵香儿做的果脯:“这个给我装点吧!”
乔琪返身走向门外, 又转头望了灵香儿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 好似有千言万语, 终于还是灵香儿开口道:“乔琪哥哥,万事珍重!”
“等我回来。”乔琪露出个倾国倾城的笑来,终于转身出了门,起身跨上了一匹黑鬃烈马。
乔琪关门转身的一刹那,灵香儿只觉得的一颗心也跟着乔琪飞走了一半儿,她像所有坠入爱河的初恋少女一般,从此拥有了一种叫做魂牵梦绕的泛着酸涩的珍贵感情。
第二日,因着家中没有了乔琪,柔娘又得保护灵香儿,灵熙便无人看顾,所以吃过了早饭,灵香儿便牵着牛车打算三人一起去铺子。
灵熙却不愿意,她有心疾,自幼就关在家里,从前姐姐出门走街串巷赚钱养家的时候,她便整日一个人在家,她只有一个好朋友,就是隔壁李婶子的侄女儿,只是那孩子住的远,一年也不过来一次,所以她便想这几日去李婶子家玩,可以和自己的好姐妹呆在一起。
灵香儿很能体会她的心情,可又担心她的安危。
柔娘对暗杀方面的事有十足的信心,她保证道:“不会杀手疯到光天化日去街坊家里杀个不相干的孩子!”
灵香儿便千叮咛万嘱咐灵熙只在家玩,灵熙好好的保证了,灵香儿才答应。她又抓了两只鸡提着一篮子鸡蛋给李婶子送去,又好好对她道了一番谢。
李婶子倒是也愿意,两个小孩能作伴,看顾起来倒是省心不少,且两个女孩都是乖巧文静的性子,并不麻烦。
灵香儿便和柔娘一并驾着牛车去了秀坊,开启了忙忙碌碌的掌柜生活。
乔琪不在身边的时候,灵香儿便埋头赚钱,现下灵熙看病的钱已经存足了,早在钱庄兑成了银票,京中的郎中也早联系妥当,只回信说灵熙的病要从冬至那天开始调理最佳,如今就只等着秋末冬初的时候再进京,刚好能安顿妥当以后能好好给妹妹治病。
她整日忙活着,一晃便过去了五日,第六天午饭的时候,柔娘便匆忙的进到了铺子里。
灵香儿早就吩咐柔娘去丰裕客栈看那位小姐的情况,有机会她便要登门和客人解释清楚雪缎缺货的事,可这几日那位小姐居然不在岷县,应是去了附近城镇游山玩水。
柔娘道:“人就快到客栈里了,我比她们先赶回来给你报信,现在去正好赶得上。”
灵香儿忙关了铺子,午饭也没吃,和柔娘一并匆匆赶去了丰裕客栈。
来的刚巧,那位长圆脸小姐正从那顶华贵的轿子上下来,要往客栈里走。
灵香儿忙上前去见了个礼,柔声道:“冒昧搅扰到小姐,我是前几日小姐定过苏绣样子的绣锦坊掌柜,小姐定的其中一款绣样的料子,附近没有现货,若是从别处调来,恐怕要晚上一日才能交货,特来寻小姐的主意。”
那小姐听完,蹙着眉十分不善的对灵香儿上下打量了一番:“你说你才是那绣坊的掌柜?”
“正是。”
她不悦的用手理了理发髻,冷声道:“随我进来吧。”
灵香儿便和柔娘一起随着那位小姐进了上房。
这小姐的客房本是岷县最大最好的一间,宽敞明亮,但此时却显得十分拥挤。
不知从哪冒出一群人,围着那小姐,六名高壮的仆妇,还有昨日柔娘见过的两名丫鬟,那位小姐坐在正中间,也没让灵香儿和柔娘坐下,弄得和县衙里升堂一样。
可灵香儿又没犯罪!
她不卑不亢道:“小姐当日定的绣样里,有些不常卖的料子,需要提前订货,如今只缺了一样雪缎,需晚一天交货,其它小姐要的,都能如期交货,如今已经绣完了一半儿。”
她说着便把做好的女红拿给那位小姐看。
广平郡主此行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买货,她是堂堂广平王的女儿,怎可能会用一个穷乡僻壤小绣娘做的东西,她并不想看她绣了什么,却无意间瞥到了她的女红。
广平郡主从小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只一打眼便心内大为震惊,没想到这绣娘的苏绣居然绣的这样好,比起皇宫里的也不差多少。
她不由得抬眸又打量了一眼灵香儿。
灵香儿打扮的也不繁杂,只穿了件淡黄色的襦裙,简单挽了个发髻,可她气质明朗又温柔,眼眸灵动,肌肤胜雪,倒也是位美人。
可那上京城中的贵女哪个不美,再说,这世上又有何人能美过宇文乔琪!
所以,她凭什么?!她这样的贱民命都如蝼蚁一般!她凭什么!!!
广平郡主这样想着,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气,她是堂堂广平王的女儿,她要什么就得有什么,若是她没有,别人也别想有,她厉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居然敢站着和我说话,给我跪下!”
还没等灵香儿开口,柔娘先搭腔了:“不跪!知道你是谁,你脸上又没写着名字。”
广平郡主一拍桌子:“哼!我乃是堂堂广平...”
她话还未说完,柔娘便一拍手:“啊啊啊!我知道了,就是你啊!终于见到真人啦!”
她又兴高采烈的和灵香儿分享:“我怎么没早想到会是她,疏忽了,疏忽了!当日我看着她就不像本地人!”
灵香儿一脸茫然的望着柔娘。
柔娘笑道:“香儿,你不在上京城不知道,这位小姐倾慕我家公子是上京城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她巴巴的让她爹去求亲,公子的爹是想允许了,公子却不愿意,还为了这个和家里闹翻了,宁愿再不回家也不愿意搭理这位小姐呢!没想到这小姐居然还不死心,这几个月还打听到了公子的下落,巴巴的追到这里来了!”
广平郡主一听,脸气的都紫了,立刻对身边的六名仆妇说:“给我打!用刀刮花她们的脸!扒光那个小绣娘的衣服丢到街上,我看宇文乔琪还会不会要她!”
那六名仆妇都是会些功夫的,此时居然拿出来小刀一拥而上奔向灵香儿。
可是灵香儿还未及反应,便只听“咣咣咣咣!”的撞墙声,和一片惨叫声。
众仆妇全都摔在地上起不来,广平郡主吓得呆住了,她方才好像看见柔娘动了一下,又好像什么也没见着,那几名摔倒的仆妇简直不知道是谁打了她们,但此时却都站不起来了。
还是灵香儿先回过神来,不可思议的对柔娘竖起了的大拇指。
柔娘对她挑了一下眉,又对广平郡主道:“你喜欢痴心妄想与我们无关,但是若是敢对我们家主母动什么歪心思...”
她说完这话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伏在了广平郡主耳侧:“我管你有什么千军万马,都能拎着你的脖子,扒了你的皮!”她说完果然在广平郡主脖颈上掐了一下子。
那一下子不轻不重,却让广平郡主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只是闺阁中的小姐,素日里虽然野蛮任性,可也没见过柔娘这样真正的杀手,此时竟冷汗直流吓的说不出话来。
还是灵香儿先开了口:“那剩下的货小姐定是也不想要了,已经绣好的一半,我便放这了,小姐已经付过的三十五两定银便不退了,一半货在这里,我们就算钱货两清了。”
她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了钱货两清的字据,因着她今日来便是做好了客人可能发生状况的各种应对准备,本来是为了方便客人的,此时却用上了。
柔娘抓着广平郡主的手在字据上按个手印,两人便一并回到了绣庄。
才到了绣庄,却见刘婶子迎了出来:“香儿啊,刚才你那俊美无比郎君来过,还骑了匹威风凛凛的黑马,哎呦,真是俊生少年啊!”
“乔琪哥哥来过?不是说十日后才回吗?怎的这样早就回来了!”灵香儿便想着先关了铺子回家去看看,又想起方才赚到的三十五两银子正好给乔琪哥哥当聘礼,反正这钱也不是靠着自己的手艺,而是靠着乔琪哥哥赚来的,正好物归原主,当做去他的聘金!
她便兜好了银子往家赶去!
第35章 天作之合1
可巷子却被堵得水泄不通, 灵香儿心急着要去见乔琪,便兜着银子往里挤。
在漫漫长队的尽头,众人乌泱泱的跪成一片, 为首的太监涕泪横流:“殿下, 皇上如今重病,京中没您不行啊!”
乔琪的目光却越过众人的头顶望向远处的那两个小啾啾:“滚开,别挡着本王入赘!”
那老太监一时以为自己耳背了, 张口结舌:“啊?!殿...殿下...”
宇文乔琪并不理他, 他将汉白玉金缕衣的下摆一掀, 站起身来, 睥睨道:“滚吧, 有什么明天再来说, 本王今日有紧要的事。”
那太监便带着众人跪退了下去。
灵香儿还没挤到里面就见一群官家的人, 又从巷子的另外一边都退了出去, 一条挤挤压压的巷子转眼间便又空了。
她为这场面震惊,心中明白这些人大抵是为了乔琪哥哥而来,但里面的内情, 是福是祸全都不知所以,她着急的紧,便一路往家里奔。
才一推开院门, 便见到乔琪正要出门来迎她, 他今日身穿汉白玉色金缕衣, 头束浅金色水波纹发冠, 更有种睥睨众生的矜贵。
灵香儿一时呆住了, 倒是乔琪先开了口:“做什么慌慌张张的, 跑的这样急?”
灵香儿这才想起回来干什么, 她一肚子的问题, 似有千言万语,但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说起,便瞥见自己兜着的那些银子:“我,我是来给乔琪哥哥补上聘金的。”
“哦?”乔琪露出个祸国殃民的笑来,伸手接过了那袋银子:“既然是香儿给的聘金,一生只这么一次,我可要好好的花,回头我要细细想想要买些什么。”
灵香儿本来心神紧绷,可她看着乔琪一脸的风轻云淡,不知怎得便放松了下来:“既是给了乔琪哥哥的,便是哥哥的,想怎么花都行。”
两人已然走到了房内,乔琪把银子放在桌案上柔声道:“我要好好数数有多少,藏起来做私房钱。”
灵香儿笑道:“三十五两。”她说完又觉得心虚,真说起来这钱还是因着乔琪哥哥的缘故,从广平郡主那里发的横财。
乔琪又从怀中掏出了灵香儿娘亲留下的那只珠钗,他一边绕到灵香儿身后把珠钗往她头上簪,一边道:“这珠钗我找人修好了,你带着看看。”
灵香儿看着那珠钗,才恍然大悟的想起了什么,她忙转过身:“乔琪哥哥,我娘留下的那张纸条上那些数字是何意,我好像知道了!”
说着她便起身去拿那本《苏绣技法》出来,几日之前她要教灵熙苏绣,便要教她先背熟理论,考她的时候,她记得磕磕绊绊,还反问灵香儿二21写的是什么内容。
电光火石之间灵香儿便想到了也许她娘留下的那张纸上的数字就是这个意思,可她回家还没来得及和乔琪说这个事情,就被捂晕抓到了崖山上,后来又发生了乔琪哥哥差点丧命,两人必须马上圆房等等的事情,竟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今日见到这珠钗方才想起。
她将那本《苏绣技法》和纸条一并拿给乔琪看,上面的数字又多又密,对照的是这书上的一个个零散的词语,灵香儿终于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这一觉竟睡到了暮色四合,还是饭菜的香味把她给引诱醒了,她睁开眼睛,乔琪却并不在屋里,她茫然的起身,桌案上放着一张纸,应是乔琪逐字对照着译过来的。
灵香儿好奇的拿起那张纸去读上面的字,看过之后,心头一沉,竟然差点没站住!
原来她娘并非苏州绣庄的绣娘,而是紫禁城中皇后的御用绣娘。
当今的圣上康仁帝在未登基之前曾经参与了夺嫡之争,他当年输了一次,深受重伤被贬到了岷县,幸得陆皇后所救,后来又借着陆皇后母族的帮助度过了人生中最艰难的时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重新回到了紫禁城,后来还登基做了皇帝。
他当了皇帝以后接了陆皇后进宫,又封做了皇后,本来应是一段佳话,可惜陆皇后本人有天生的心疾,多年未有所出,他也因着这个缘故广纳嫔妃,与陆皇后渐渐离了心。
后来,陆皇后拼着姓性命生下了二皇子宇文乔琪,二皇子自幼美貌无双、才智过人深得康仁帝喜欢,只可惜自幼娇宠惯了,顽皮的紧,十岁那年去皇后后院的老树打枣子,摔了下来,正巧陆皇后追着乔琪看见了这一幕,一下子受不了刺激,过度担悠,竟然心疾发作,再没醒来。
宫里的人都暗中嘀咕宇文乔琪是个不祥之人,他太过完美,可人凭什么那么完美,是他的完美克死了他的母亲,让他留有遗憾。
可灵香儿的娘却不这么认为,她刚入宫时不懂规矩,差点被刘贵妃打死,幸亏陆皇后宅心仁厚救了她的命,后来还让她专门给自己绣衣物,她对皇后的性子颇为了解,并不认为陆皇后会是那样脆弱的人。
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个端倪,陆皇后衣领上的金焰牡丹,是她亲手绣上去的,用的盘金线绝不会脱色,皇后仙逝那天刚好她去给皇后送绣样挑,一直跟在身边,可她猝死的那一刻她却无意间瞥到了她衣领上那朵金焰牡丹的颜色略略变浅淡了。
常人自然不会注意这些,可那是她亲自选的线,亲手绣的花,她是再清楚不过的!
如此,她便认为是有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在衣领上下了可以缓慢吸入致死的毒药!
她知道这个隐秘之后心急火燎的,只想着赶紧禀告给皇上追查此事端倪,可她一个深宫绣娘,哪是说面圣就能面圣的,她便想找个机会接近圣上,可机会还没找到,就被刘贵妃寻个缘由,乱棍打死,扔到了宫外的乱葬岗上。
可她却命不该绝,被灵香儿的爹所救,但这次的伤却过了好几年才好,她也变成了一个庶人,更是面圣无望。
也托人去打听过紫禁城的情况,说是陆皇后死去不久,身边得意的宫人便都被打死了。
她想着陆皇后的恩泽,不想让她死的不明不白,便夜不能寐,终于想到陆皇后的母族在岷县,于是就借故搬到了岷县,可却不知为何陆皇后家族也已经凋零到没人了。
她想着陆皇后总还有个儿子宇文乔琪,也许有一天会回到母亲的故乡省亲,可又怕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便用了多年精心筹谋,将这个隐秘以暗语的形式传了下去,并在信的最后说,她能活下来是受了陆皇后的恩泽,希望自己的女儿不忘人恩,如是一生没有机会遇见宇文乔琪,便把苏绣的技法和这个隐秘传下去,她相信天理轮回,因缘际会,总有一世她的后人会和陆皇后的后人相见,为她不明不白的死讨回个公道。
灵香儿读完信心里不胜唏嘘,冥冥之中的一切竟有这这般的因缘际会。
她又狠狠的心疼起乔琪哥哥来,他的凉薄、他的冷漠、他骨子里那些拢也拢不住的叛逆终于都有了出口,不是他的错,他不是不祥的人,他不该背负着害死自己亲生母亲这样沉重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