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局里的操控者,不仅仅是她一个!
红豆一把推开月牙儿,赶忙从屏风上将小衣扯下来扔在月牙儿身上,急道:“快穿衣裳,咱们得连夜离开王城。”
说罢这话,红豆匆匆转出屏风,先大口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开始收拾行李细软,衣裳鞋子不重要,身上这一套就足够了,关键是房地契、现银和贵重首饰等物。
“怎么了?”~
月牙儿边往身上穿衣裳,边帮着红豆收拾细软。
她不敢再多问,阿姐向来冷静多智,如今神色有异,还要连夜离开,想必真要出事了,只不过……
“阿姐,那个堕胎药怎么办?”~
红豆一愣,扭头看向梳妆台。
上边摆着一只小玉碗,里头有黑浓的药汁子。这是她回来时让郎中开的,本打算今晚就解决掉肚子里的孽种,哎,怕是要往后再推推了。
红豆啐了口,停下手里的活计,一把抓住月牙儿的双臂,让胡女直面自己,沉声道:“月牙儿,我现在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在我身体里还住着另一个女孩子,她叫庭烟,是我亲妹妹,以后也是你的妹妹了。烟儿和我不一样,天真软懦,你要帮我照顾好她。”
“你说谁?”~
月牙儿不禁呆住。
“来不及细说了。”
红豆急得跺了下脚,一把将包袱背起,拉了月牙儿就走,沉声道:“你要切记,若是有人欺负了你和烟儿,千万忍着,等我回来帮你们料理。”
说话间,红豆就拉了月牙儿下了楼。
四下看去,小院依旧清冷安静,并未点灯笼,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红豆暗松了口气,幸好还来得及,谁料刚拉了月牙儿走到院中间,身后的屋子忽然亮了,与此同时,从廊子尽头妖妖乔乔地走来一个女人,胡媚娘!
“红豆姑娘这是要去哪儿啊。”
胡媚娘的风采依旧,举手投足还是那么的骚,手指轻轻摸了下额间贴的金箔花子,下巴微抬,媚笑道:
“班大人可是等了你好久了,快进去吧。”
话音刚落,上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红豆的眼皮不禁跳了几下,隐在袖中的拳头紧握,果然还是迟了一步。她将包袱塞到月牙儿怀里,冷声道:“你上楼睡觉去,不论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许下来。”
说罢这话,红豆双手背后,大步走向上房。
是劫躲不过,见招拆招就是。
屋里依旧雅致清幽,又香又暖。
正中间摆了二十多盆开得正艳的杜鹃花,还有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曹文瑞!唐林此时安静地垂首立在尸体一旁,脸上淡淡的,瞧不出是喜是忧。
朝前看去,班烨闭眼端坐在四方扶手椅上,嘴角噙着笑,依旧俊美,气度非凡,穿了件玄色绣云纹长袍,脚蹬鹿皮靴,两指间夹着朵杜鹃花,揉捻着玩儿。
“班大人,好久不见了。”
红豆冷笑了声,转而歪着头,娇媚笑道:“你是想我了么?这半夜的来看我。”
“呵。”
班烨依旧闭着眼,似乎在品味指尖的那股淡淡杜鹃花香气。半响,这男人才缓缓笑道:“姑娘好本事,这么快就报了杀父辱母之仇,可真叫本座大开眼界啊。”
“得了吧。”
红豆白了眼男人,大剌剌地坐到椅子上,翻起茶杯,给自己倒了杯香茶,略微抿了口,冷笑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人才是最后的赢家。这些日子,你们这一伙儿人躲在暗处,看着我布局,还帮我将局中的许多漏洞补上,佩服。”
“你小小年纪能做出这么大的事,也算年少有为了。”
班烨缓缓睁开眼,看着面前娇美动人的女孩,点头笑道:“佩服。”
听见这话,红豆垂眸,瞅了眼曹文瑞的尸体,杏眼微眯:“大人可否告知,卫蛟如今怎样?”~
“哦,你问他啊。”
班烨嗤笑了声,将杜鹃花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咽进肚里。
他转动着拇指上戴的玉扳指,笑道:“曹驸马今儿下午带着一丝不.挂的琳琅公主进宫,找王上告状,说卫蛟色胆包天,竟将公主凌.辱至死。王上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龙颜大怒,当即拿了有倒刺的马鞭,狠狠地抽打了一顿这没了伦常的畜生。
可咱们王上不是傻子,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拷问了曹驸马、公主府的赵嬷嬷还有卫蛟的亲信伴当等人,奇怪啊,这些人竟像事先约好般,都说卫蛟这畜生早都垂涎公主的美色,今日得知公主去崇光寺上香听经,色心一起,就偷偷摸了去,有好几个僧人都看见小公爷追着一个年轻貌美、没有穿衣裳的姑娘跑。可王上还是疑心,让人将卫蛟拘了来拷问,谁知卫小公爷大约觉得自己丑事败露,无颜再见王上,竟咬舌自尽了。后来,驸马爷悲痛过度,估摸着怕曹氏蒙羞族诛,当着王上的面儿撞柱自尽。”
“佩服!”
红豆咬牙抱拳,朝班烨拱了拱手。
其实早该猜到了,当日卫蛟和曹文瑞第一次来这个小院,她让唐林赶紧去请琳琅公主来。设身处地地想想,成婚多年,琳琅早都知道自家男人是块什么料,多年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非是近身伺候的赵嬷嬷添油加醋的撺掇,否则堂堂公主之尊,怎会大半夜的带人来捉奸?
赵嬷嬷绝对是班烨的人,想来公主府还有不少他的细作。
卫蛟被人算计,绝不可能自杀,只有一个可能,他被班烨的人做掉了。是啊,她算计卫蛟强.暴琳琅,最本质的目的就是挑起王上和公子询的分裂。身为梁国人的班烨,目的也是如此。
只不过他最后收了一下尾,直接杀了卫蛟。想来现在卫蛟被王上活活逼打死的事,已经快要传到公子询的耳朵里了吧,燕国,就要乱了。
呵,辛苦一场,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红豆冷笑不已,转头看向身侧站着的胡媚娘。
“骚狐狸,你这些日子一直在公主府照顾琳琅,是不是给她下毒了?”~
胡媚娘白了眼红豆,笑的得意:“你这小妖精心里想什么,三哥一早就知道。好啊,你不是想复仇么,我们做大人的就站在一旁,让你这小孩子去闹。哎,你实在太自负了,也不想想,我胡媚娘闯荡江湖这么多年,会被你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娃气着?会随意让你找到春酒?没错,琳琅的确被我种下了血蛊,只要沾到卫蛟身上的春酒,她立马就会血崩,大罗神仙都难救。就算曹文瑞不掐死她,她也活不过今夜!”
“佩服。”
红豆咬牙说出这两个字,斜眼瞪着沉默冷静的唐林。好啊,亲哥哥参与了班烨的黄雀收网计划,连一个字都不给她说,眼睁睁看着她当了那只可悲的螳螂!
狠,跟了班烨这么多年,果然历练的稳如泰山!
她只感觉此时体内血气翻涌,屈辱与憋屈弄得她难受,一个没忍住,竟吐了口血。
女孩抬手,用袖子将唇边的血擦掉,瞪着班烨,冷笑道:
“我还纳闷呢,今儿崇光寺为何如同空寺一般,正发愁怎么把渊献引开,那个梁国大将军魏春山就忽然出现,是不是你们安排的。”
“哦。”
班烨懒洋洋地承认。
忽而长出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掷到红豆脚边,淡漠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姑娘这样祸国殃民的祸水,于梁燕两国都是个祸害,实在不该存活于世,我敬你是一国公主,不愿亲自动手,你自尽吧。”
“大人竟这般怕我这小小女子,荣幸之至哪。”
红豆用脚尖踢了下那药瓶,波澜不惊道:“班大人舍得让庭烟死?”~
“舍得。”
班烨脸色微变,四平八稳地说出这两个字。
“厉害。”
红豆点头微笑,拳头紧紧攥住,再问:“大人也舍得赵家账册?”~
“舍得。”
班烨低头,看着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淡漠道:“赵家账册远远没有分裂燕国来的重要,要不要已经无所谓了。”
好,这老小子的心可真歹毒。
前脚刚刚坐收渔翁之利,后脚就翻脸不认人了。而今连阿妹他都不放心上了,是啊,他让秋穆陵顶了阿妹做燕国公主,往后若是真想了阿妹,还有秋氏这个替代品。
难不成此番真的要丧命?
“我有身孕了。”
红豆抚着小腹,狞笑了声:“不对,应该说庭烟有身孕了。班大人,你不高兴么?如此就能把你的小傻子一辈子困在身边,你,”
“闭嘴!”
班烨忽然变脸,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眸中愤恨悲怒之色甚浓:“这个孽种,根本不是本座的!”
“你居然不认?”~
红豆愕然,不禁看向曹文瑞的尸体。
天下男子皆薄幸,曹文瑞不认自己的种,毒杀了亲子;如今班烨竟也不认。是了,先前阿妹被赵煜糟蹋过,老小子大概觉得这个孩子是赵煜的,宁肯错杀,也不放过。
“你非要本座亲自动手?”~
班烨双眼危险眯住,忽然抓起手边的香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红豆的肚子掷了过去。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个力道实在太大,红豆就算不死,孩子也保不住了。
就在此时,只听一阵破风之声响起。
从门外被人掷进来一把长剑鞘,不偏不倚,正好在那金炉要砸到红豆小腹的瞬间,将金炉打掉。
红豆暗骂了声好险,自打有孕后,反应竟迟缓了这么多。
她扭头看向门外,究竟是谁救了她?
不多时,只听一个沉厚稳重的男声从外头响起:“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小女孩,不觉得太过分么。”
作者有话要说: 红豆这招属于政治迫害,目的就是让卫逢卫询兄弟二人反目成仇,不可能原谅对方,进而分裂燕国。之前红豆也察觉到,自己做的种种圈套太过顺利,她也疑心过,还是太年轻,经历的事少,也担心妹妹随时上线,就疏忽了班烨这只借刀杀人的老狐狸。
《汉书》中有这么个有意思的事,汉武帝时,齐厉王刘次昌与其姊通奸,被主父堰告发定罪,齐王自杀,齐国土地归于郡县。汉朝文、景、武帝都在削弱王国势力,推行削藩策、推恩令等法。齐王通奸这事儿,值得细思,我认为属于政治迫害。
嗯,猜猜是谁救了小红豆
第36章 、生死存亡
听见这声音, 红豆忙转头看去。
不多时, 只见从外头缓步走进来个身量极高的男人,瞧着二十几岁,蛮英俊威武的,飞眉入鬓,星目高鼻,头上绑着个玄色护额,脸色微黑, 皮肤不是很细腻,下巴虽说有不少胡茬,看着不修边幅, 可这却为他添了几许硬气,一看就知道此人是常年累月在外头风吹日晒的主儿。
再细看, 这男人身上似乎很有力气,宽肩窄腰,胸膛的肌肉将薄衫撑得紧紧的, 左手提着把长剑,大步往花厅里走。谁料个头太高, 没留神脑门咚地一声撞在雕花门框上, 登时大怒, 抡起铁拳,竟一拳将那门框给砸飞,见没有挡他的东西了,这才健步走进来。
紧随着这男人进来的, 是一个年轻清俊和尚,正是那渊献。
红豆啐了口,真是冤家路窄了,看来先前猜测的没错,这秃驴果真和班烨是一伙儿的。
不要问了,眼前这魁梧汉子想必就是梁国的镇北大将军魏春山了。先前听班烨提过一嘴,魏春山是梁帝亲外甥,因十多年前父兄被公子询的铁骑所困,战死在了豫州白易关,这男人立下誓言:失地未复,绝不成家。
这十来年,魏春山一直坚守豫州,看来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只不过他和渊献这半夜来作甚,难不成也是像班烨那般,是要解决了她这个祸国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