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凝走到厨房门口,轻唤:“竹桃。”
侍女竹桃动作一滞,回眸一看:“小姐!”
她连忙迎了上来:“你终于回来了!怎么也不给个信儿?早知道,奴婢多做两个菜了!”
宋云凝瞧了一眼锅里,竹桃似乎正在煲汤。
宋云凝笑道:“我离开一月,看来你厨艺见长……辛苦了。”
竹桃听了,忍不住有些鼻酸,道:“奴婢……奴婢虽然厨艺不好,但也一定不会让夫人饿着的!”
宋云凝眼眶微潮,轻轻点头。
在她走之前,舅母吴氏便撤走了这西院里的侍女和小厮,独留了竹桃一人,照料王氏。
这一个多月来,里里外外靠她一人操持,也着实为难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小姑娘了。
宋云凝心疼地摸摸她的脸,道:“母亲呢?”
竹桃忙道:“夫人下午吃了药,睡下了,也不知道醒来没有……夫人已经病了半个月了……”
宋云凝微微一怔,道:“怎么不过来告诉我?”
竹桃摇了摇头,抽泣道:“夫人不许奴婢去……”
宋云凝问:“舅母可有克扣母亲的药材?”
竹桃道:“那倒没有,虽然舅夫人时常冷嘲热讽,但好在没有断了咱们的药。”
宋云凝这才放下心来,她又安慰了竹桃两句,便出了厨房,看母亲王氏去了。
-
月上中天。
明心斋的书房里,灯还亮着。
陆渊放下手中的消息簿,伸出手指,捏了捏眉心。
张霖立在一旁,低声道:“掌印,您已经忙了一日了,要不要休息会儿,进点膳食?”
陆渊一贯忙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今日忙到现在,只在上午吃了个肉夹馍,还是宋云凝主动送来的。
陆渊问:“宋小姐回学士府了?”
张霖点了点头,道:“傍晚便走了,您看是找后厨的厨子做些,还是出去吃?”
陆渊思忖片刻,道:“罢了,出去走走罢。”
京城最好的酒楼,名为天香楼。
天香楼坐落在京城主道之上,寸土寸金,其中汇聚南北菜系,丰盛至极,素有“天下第一楼”的美称。
到了晚上,依旧门庭若市,一座难求。
张霖亲自赶着马车,徐徐停在了天香楼门口。
掌柜的眼尖,一下便看到了这架华盖马车,连忙堆起一脸笑,迎了过来。
“掌印大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两位里边请!”
陆渊和张霖踏入天香楼。
天香楼虽是挥金如土的地方,但一楼依然座无虚席。
掌柜的殷勤地将陆渊和张霖引上了二楼,找了一处清幽的厢房。
陆渊坐在窗边,放眼望去,灯火辉煌的长街,尽收眼底,酒楼食肆林立,食客络绎不绝。
掌柜的笑容满面:“这是小店的菜谱,不知掌印想用些什么?”
陆渊并未抬头看他,随口道:“番茄炒蛋。”
掌柜的愣了下,与旁边的小二对视一眼,忐忑道:“这……没有。”
陆渊抬起眼帘,看向掌柜:“紫菜包饭呢?”
掌柜的更加茫然:“紫菜包饭!?”
掌柜的自问尝遍天下美食,迎来送往无数,还从未听说过这道吃食。
他忍不住低声问小二:“这又是什么?”
小二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闻所未闻!”
掌柜的额角渗汗,道:“回掌印,还是没有……”
陆渊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似有不耐:“肉夹馍,总有了吧?”
掌柜的欲哭无泪:“请掌印恕罪,小店还是没有……”
陆渊眉头微蹙,凉凉道:“既然如此,你们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楼?”
片刻之后,陆渊下了天香楼。
路过门口时,他瞥了一眼旁边“天下第一楼”的牌子。
掌柜的汗如雨下,忙道:“小人等会儿便将牌子摘下来,免得碍着掌印的眼!”
陆渊拂袖而去,张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掌柜的一眼,也跟着走了。
“掌印……您大半日没有进食了,不若小的去将宋小姐请回来?”张霖低声请示道。
陆渊长眉微挑,笑道:“这休沐的日子,将宋小姐请回来,这怎么好意思?不过,这儿离学士府,好像不远?”
张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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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鱼香肉丝
学士府, 西院。
“咳咳咳……”王氏用帕子掩着唇角,一阵咳嗽。
宋云凝连忙端来了茶水, 递给她。
王氏伸手接过, 慌忙饮了一口,才将将止住咳嗽。
她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一张脸仍然苍白如纸, 道:“阿凝,你待在东厂,过得可好?母亲见你都瘦了一圈了……”
王氏说着, 便忍不住拉过宋云凝的手, 轻轻握住。
但宋云凝看着王氏, 只觉得她瘦得更加厉害。
兄长被擒,女儿又不在身边, 整日里疾病缠身,还要受长嫂的冷言冷语……宋云凝一想起来, 便有些心疼。
“母亲, 我在东厂待得好好的,可您怎么变得如此憔悴……”
宋云凝说着, 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王氏悠悠叹了口气,道:“罢了……上了年纪便身子弱,无妨……你舅父的事情如何了?”
宋云凝从王氏手中接过茶碗, 将王博的案子,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虽然舅父已经洗脱了罪名,但因舅父私下面见苏昂之事, 皇上还不肯放了他。”
“苏昂?”
王氏听到这个名字, 神情微震。
宋云凝见她神色有异, 下意识问道:“母亲,您认识苏昂么?”
王氏敛了敛神,道:“苏先生声名远播,满京城的人,就没有不知道他的,你舅父刚来京城备考之时,随友人参加诗文雅集,我一时贪玩,却也跟着去了……远远见过两次。”
宋云凝有些意外,道:“他有什么特殊之处么?”
王氏垂眸笑笑,道:“苏先生是苏太傅的嫡子,四岁能作诗,七岁能作赋,十四岁便名满天下……但苏先生虽有经世之才,却为人谦和,礼贤下士。”
“以他之能和苏家的地位,若要入朝为官,便可直接入中枢……可苏先生心系天下,不愿为名利所绑,所以一直并未入朝,而是游历民间,著书立说,帮助天下寒门士人,奋发向上,出人头地。那些年间,有不少入朝为官的士人,都视他为师为友,影响可见一斑。”
王氏回忆起当年,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怀念。
宋云凝沉默一瞬,道:“如此人物,当真有些可惜。”
王氏轻靠在床榻上,点头:“不错……若是先帝没有出事,太傅府和丞相府尚在,如今大云……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王氏说着,心绪惆怅。
宋云凝静静想了一会儿,问道:“母亲,您说……舅父当真会私下接触苏先生吗?”
王氏唇角微抿,道:“这……我也不知。”
顿了顿,她继续道:“但当初,我们王家败落,在你舅父中举之前,家中一度撑不下去……苏先生得知之后,暗地里接济过我们。”
王氏抬眸,抓紧了宋云凝的手,目光凝重地看着她:“阿凝,无论苏先生处于何种境地,他终究对我们王家有恩……所以,我们万万不能害了他……你可明白?”
宋云凝微微颔首,道:“母亲,女儿明白了。但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就算舅父不说,如今抓捕苏先生的事,落到了东厂头上,只怕已经开始搜捕了。”
王氏心头一沉:“什么!?”
王氏一激动,便剧烈咳嗽起来,宋云凝为她拍了好一会儿背,她才稍微气顺了些。
“东厂那帮阉人,不过是皇帝的走狗,哪里懂得苏先生的大义!若苏先生落在他们手中……咳咳咳……”
宋云凝忙道:“母亲莫急,我日日待在东厂,若是苏先生真的不幸被抓,应该也会收到消息。”
王氏听了,情绪缓和了几分,她见宋云凝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便笑了笑,道:“罢了,不说你舅父他们了,你也不要说于你舅母知道。你如今在东厂司膳,我听说那掌印太监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他可有刁难于你?”
宋云凝摇了摇头,笑道:“母亲,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我发现……掌印大人并非外界所传的那般可怕……”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过去多久?他救你舅父,也是为了对付内阁,你可不要轻信他。”王氏苦口婆心道:“你这傻孩子,何苦与他订立两年的盟约?这两年,是你最好的时候,错过了,还怎么议亲?”
宋云凝道:“嫁与不嫁,于我来说并没有那么要紧……若不能找到两情相悦之人,女儿情愿一辈子守着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