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不管过去多久,自个在徐淮意心中必然还是有位置的,只要多提及过往的事,让他回想起过去的美好,那依着他那样的性子,便不可能会舍弃自己。
说来也可笑,从前沈苏苏最不喜欢的就是徐淮意这样仁慈的性子,可如今却很是庆幸他不是像万俟砚那样的人了。
否则,她怕是真的什么都没了。
京都的街道很是热闹。
虽说入了夜,可街道上一排排的灯笼却将这个街道照的恍若白昼,沈苏苏带着面纱站在身穿便服的徐淮意的身边,二人从街头一路逛了过来。
一路上,多是沈苏苏说话,而徐淮意在一旁应着,瞧着好似同过往没什么不同,可沈苏苏却能很明显的感觉道到他的心不在焉。
他好像只是人在这儿,而心……却不在。
沈苏苏指尖不由得用了些力,掐得自个手心生疼,也让她清醒了过来。
是了,徐淮意是她最后的机会,若是连徐淮意都不在意她了,那她就彻底完了。
正在这时,沈苏苏正好看见左边街道上有身穿青衣的书生摆了个帮人作画的摊子,便扬起笑意拉着徐淮意走到摊前,那书生见来了生意,也急忙过来招呼,“二位可是想作什么画,不管是山水画还是人像画小生都擅长,价格也便宜,可要来一副?”
沈苏苏笑着看向徐淮意道:“夫君,不若让这人给我们二人画一副画像?”
出来时,为了避免被旁人识破身份,徐淮意曾同沈苏苏说须得注意些称谓,可却没让她唤他夫君,这顿时让他身子一僵,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夫君?”见徐淮意没说,沈苏苏又轻轻的唤了一声。
徐淮意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可那书生在桌上铺好宣纸,刚要下笔却迟疑了片刻,有些尴尬道:“这位夫人您是要以带着面纱的模样入画吗?”
现在还未曾落笔,那书生也想着得先跟人家问个清楚才行。
“自然不行。”沈苏苏摇摇头,“若是只画我带着面纱之后的模样那这画中岂不是只能看见眉眼,旁的都被这面纱遮了去。”
书生一听这话有些为难,“那夫人可否将面纱取下?”
“不行。”还不等沈苏苏回答,徐淮意便已经给出了答复。
他们这样出来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危险之事,若是连面纱都不带,被熟识之人瞧见了,那就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这……”书生顿时发了愁,“小生也未曾见过夫人,也不知夫人生得如何样貌,这画要如何作?”
沈苏苏心里却已经有了想法,她语气轻快道:“这样吧,你就在这儿。”
说着她指了指那宣纸的左边,“在这儿画上我夫君,另一边……就空开来。”
书生一脸疑惑,“这是只要画一个人吗?”
沈苏苏笑着看向徐淮意,“我夫君也擅画,你画好了之后,后头那一半便交给他来吧。”
书生头一回遇上这种事,又往徐淮意的方向看了一眼,瞧他似乎对这事也没有意见,便应了下来,心里却止不住的嘀咕着,这些有钱人可真是有意思,明明自个也会画还要来搞这一出。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可手中的笔却没停,刷刷几下就勾出了徐淮意的轮廓,这书生的画技虽不见得有多么精湛,可毕竟做这一行做久了,还是能将人画得有那么几分相似的。
速度也快,不消多久便搁了笔,将墨迹还未干透的画给他们二人看,“还有一半就交给这位公子了。”
沈苏苏也看向了徐淮意,徐淮意知道拒绝不料,只能提笔沾了墨,在那余下的半张宣纸上沙沙的作起画来。
他下笔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大约过了一刻,徐淮意也将那笔放下,开口道:“画好了。”
沈苏苏转头去瞧,瞧见那画上眉眼的一瞬,她的笑意顿时僵住。
第041章
书生明显没发觉她的异样, 探手将那画拿过来想吹干墨迹的同时忍不住开始欣赏这幅画,瞧了一会儿又出声赞叹道:“公子这画技当真精湛,每一笔的深浅都是恰到好处的, 只是这画中人的眉眼瞧着似乎……”
徐淮意听他这样说下意识的看向了方才自己提笔画就的那个女子, 不由得顿住, 这眉眼……分明是沈昭禾。
他方才作画时虽说确实走了神, 想起自个好似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沈昭禾了,不知道她身子可有好些, 又想起沈苏苏回来的事她还不知晓, 可怎么得也不至于……
徐淮意心里有些乱。
沈苏苏心里也慌,急忙打断那书生的话道:“劳烦尽快帮我们装起来吧, 我们还有别的事。”
书生没觉得不对, 连忙答应着将墨迹已经干透了的画卷入画筒中。
徐淮意心不在焉的付了银子,而沈苏苏却先他一步从那书生的手中接过了画卷。
闹了这么一出,两人失了再继续逛的兴致,没再逛多久便回了宫。
静月小院。
这会儿也已经深了,屋子里却还是点着灯,沈苏苏将那幅画拿出来在灯盏下反复的看,她原本心里还存了几分侥幸, 想着那街道上的灯火明明暗暗的, 或许是自个那一眼看错了。
可如今她特意让如诗多点了几盏灯,在灯下细细看了, 画中人虽说像她, 可分明更像沈昭禾, 特别是这眉眼, 简直是一模一样。
她心底那么一点残存的期望顿时被撕得粉碎, 又不自觉想起方才徐淮意将她送到静月小院门口便要走, 她想到自个虽说是住在东宫里头,可却没个像样的身份。
她知道徐淮意的性子,若是二人能真的有些什么,他必是会给自己一个位份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会让自己受了委屈。
所以便有意无意说想让徐淮意进里头去喝口茶歇歇。
不曾想他竟说还有许多政事未曾处理,然后就这样转身走了。
沈苏苏听了那话,愣是在门口吹了许久的凉风方才回过神来,从前她不管说些什么,徐淮意总是温声应下,从来不曾拒绝过她。
可这回他却如同变了性子一般,同从前全然不同了。
“姑娘怎么还未歇下?”如诗本来是进来灭灯,却不想都这个时辰了沈苏苏还未睡下。
沈苏苏回过神来,有些慌乱的将那画卷收好道:“这就歇了,你将那几盏灯都灭了吧,亮得晃眼。”
如诗虽然感觉的出来她有些不对,可也不敢多问,只小心应下后便去剪了灯芯,而后又轻手轻脚的出了屋。
沈苏苏躺在床榻上,却没有半分睡意,她想起当初她向万俟砚讨要那蛊时,他曾说,“这东西难得,整个南岐怕也是寻不出来第二个,本王留着也无用,你要便拿去吧。”
又说,“这蛊是一剂猛药,若不出意外,他这一辈子都痴心于你,可凡事总有例外,你亦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便是他说的变故吗?”沈苏苏目光怨毒,“可我一路从南岐赶回来,不是为了一辈子只能在这小院里当一个没名没份的人的,妹妹你尽管手段高明,可他对我只要还有三分歉疚,你便抢不走他。”
“我就不信,若是你知晓了我回来了还能像从前那样冷静。”
翌日。
阳光正好,不会太过热烈也盖过了风中的寒意,就那样细碎的照下来,瞧着便是很舒服的。
阿孟愣是拉着沈昭禾出了屋,说温夷也说了,身子既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那也该挑个时候出外头去走走了,在屋里待得太久了也对身子不好。
总归是要呼吸外头新鲜的空气的。
沈昭禾这些日子身上犯懒,用早膳那会儿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之后更是只惦记着要去睡个回笼觉,没曾想却生生被阿孟拉了出来,“小姐该出来走走了,也不去旁的地方,就到咱院子附近走走,透透气便好。”
沈昭禾到底没找出个像样的理由来拒绝她,只得跟着她踏出了屋子。
屋外,阳光杂着凉风往她鼻尖送,她轻轻吸了口气,不自觉清醒了许多。
院子里确实没什么可瞧的,除却那一丛迎春之外所能见的便都是荒芜了,况且也小,没几步就能走到头,所以二人便缓步出了院子。
沈昭禾不是头一回出这院子,但却是头一回这样轻松的往外头走去,头一回真的就只是出去走走,她脚步不自觉的变得轻快,好似这一步步的向前走,就能走出宫去,就能永远离开这个囚笼了一般,阿孟在她身后跟着叫她慢着些,“小姐仔细着脚下,莫要摔着了。”
沈昭禾停下来转身望向她,忽地看见一丛飞鸟从小道旁的梧桐树的枝叶上掠过,直直的往宫外头飞去,阳光刺眼,她微微眯着眼睛一直看着,直到那飞鸟彻底没了踪迹方才回过神来。
其实有的时候,她真是不如那那丛飞鸟,至少它们是真的可以离开这儿。
阿孟也恰好走到她身边,喘息着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什么都没有瞧见,不禁有些疑惑道:“小姐这是在看什么呢?”
沈昭禾收回了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瞧见一群鸟儿往外头飞罢了。”
又扯出个笑意道:“咱们再走走吧。”
阿孟没明白一群鸟有什么好看的,但也并未纠结,听到沈昭禾说想再走走便搀着她的手道:“那小姐同我一样慢慢走就好了,温夷大夫可说了,只是要出来透透气,可不是同小姐方才那般的。”
沈昭禾知道她是担心自己的身子,便点头应了下来。
二人一路走到石子小道的尽头,刚要拐了弯往回走,却正好碰见了两个修剪花丛的宫人在说些什么。
其中一个正在修剪花枝的开口道:“你可听说那静月小院里头来了位新主子?”
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站在那儿的沈昭禾同阿孟两人听得分明。
阿孟一听这话便变了脸色,“这殿下不是心里只有大小姐么,怎么这样快便放下了心中那些情意,又纳了一门妾室?”
沈昭禾却轻轻摇头,“别急,且听听她们怎么说。”
这两人好似并不是刚才才来到这儿修剪花丛的,可这话头却正好是这会儿才起的,且这宫里头的人都是明白隔墙有耳的道理,知道私底下不能谈论主子的是非,即便是实在嘴痒,那也是得压低声音私底下说一说。
可这两个宫人却仿若生怕她们听不见一般,故意抬高了声音,让她们即便是隔着有些距离,也能将那些话听的分明。
这不就是明摆着想将那些话说给她听么?
那她便想要听上一听,这些人到底是要告诉自个些什么?
阿孟听到这话也噤了声,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她如今可是知道自家小姐对那太子殿下是一点感情都没有了,所以便也不会再担心小姐因为这些事儿伤心难过了。
就权当是听个八卦,凑个热闹了。
一旁另一个拿着剪子的宫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装模做样的看了一眼左右方才开口道:“哪里是新来的主子,昨日我正好被遣去给静月小院送些东西,远远的瞧了里头住着的那位一眼,你猜那是谁?”
那宫人说到这儿便停住了,引得沈昭禾同阿孟心中都不由自主的起了些好奇之心,阿孟更是伸长了脖子,若不是有沈昭禾在身旁,她估计就要忍不住过去问问住在静月小院的那位到底是什么人物?
前头那个开始了这个话头的宫人也不负众望的开口问道:“那是谁?”
“是……”拿着剪子的宫人将声音往下压了压,“是沈家大小姐,沈苏苏!”
“是那位!怎么会?我记着她不是去南岐和亲了吗?”
“听说是自个跑回来的,南岐是个会吃人的地方,沈苏苏一个娇贵的大小姐哪里待得了那种地方?”
“那倒也是……”
沈昭禾僵在了那儿,直到两个宫人的离开,声音也渐渐远去方才回过神来,“沈苏苏回来了?”
她声音里多是讶异,倒是觉察不出喜悲来。
“听她们的意思,是大小姐从南岐逃回来的。”阿孟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她当初不是一直念着要去南岐,为了嫁给那个南岐质子,又占着太子殿下的情意才将您害成这样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难道是在南岐过的日子又不如她的意了?”
说到这儿,阿孟又有些担忧,“她回来便回来了,可别再起什么幺蛾子了,咱好不容易熬过江州的那场劫难,唉。”
“不。”沈昭禾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阿孟,认真道:“阿孟,她回来是喜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