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百姓们昨日就乱了起来。
好在因为沈伯文的提醒,谢之缙早早地就派了人在城中盯着,因而那些煽动百姓们的人很快就被拿下,骚乱也被平息。
太子颔首,“嗯”了一声才道:“孤明白。”
他双手负在身后,面上隐有感慨,“我们能顺利地拿下汝宁知府,还要多亏了沈大人和牟指挥使。”
“是。”谢之缙也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若不是有他们带来的账本和人证,咱们当真不能顺理成章地将他收监入狱。”
这倒是真的,沈伯文与牟远昨天突然带着个陌生人出现在他们面前,可把谢之缙吓了一跳。
原来这个陌生人是倒卖赈灾粮食的其中一个负责人,被锦衣卫拿下之后,便什么都交代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人,汝宁知府才能那么轻易上了套。
除了这人还有账本之外,最要紧的,是他们还带来了被换出去的赈灾粮食,百姓们送算是有救了。
太子与谢之缙也松了口气。
说到这儿,太子忽然问起:“延益现在在何处?”
“应当是在知府府衙。”谢之缙道:“他如今明面上还被关在诏狱,不好出现在人前,若是有人认出他来,怕是不好。”
太子颔首,转过身道了句:“孤去见他,这边的事,还要麻烦长风看顾。”
“殿下放心便是。”
……
沈伯文的确在知府府衙,不过没有在堂中,而是在只开了一扇小窗的值房。
太子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他坐在狭小的值房中,正伏案写着什么东西,他个高腿长,倒是显得这间值房更为闭塞了。
“他们怎么没给延益挑个宽敞点儿的屋子?”
太子走到跟前,不由得问道。
沈伯文闻言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行礼:“微臣见过殿下。”
接着才道:“为了不出什么纰漏,耽误了陛下的大计,是臣自己选了这间值房。”
言下之意,他是接了景德帝的旨意,在找回赈灾粮食之后,便要过来助太子安排好赈灾的事,他有过赈灾的经验,并且做得还算不错,正好能帮上太子。
因而他便挑了这个离府衙近,近就意味着能随时调取汝宁府的相关资料,地方小,地方小则意味着牟指挥使派来看护他的人更好防守,能保证他不被不相干的人瞧见。
太子并不笨,这么一听就懂了,于是想给他换个办公地方的念头便打消了。
“沈大人坐吧。”
太子说完,便让手下给自己搬来个椅子,自己也坐了。
见他坐下,沈伯文才随后落座。
太子看得分明,对对方的了解又多了一分。
门开着,值房中倒是比方才更亮了些,太子斟酌了片刻,便开口道:“沈大人这次受委屈了,待此间事罢,孤回去之后定会为你请功。”
沈伯文一听便笑了,只道不用,还道:“这边的事差不多的时候,臣还要回去坐牢呢。”
他们二人都对坐牢这件事里面的猫腻心知肚明,太子闻言也笑了起来。
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沈伯文又道:“殿下的好意,臣心领了,原本他们在我这个户部侍郎眼皮底下偷运粮仓的粮食,总归是臣的失职,还要多谢陛下能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殿下也不必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太子听罢,却摇了摇头,“尽管如此,但你现在帮孤做好赈灾的事,孤还是应当记你的情。”
二人说到这里,太子忽然又道:“有一件事,孤实在想不通。”
“殿下请讲。”沈伯文闻言便道。
太子沉思了片刻,才道:“这汝宁知府身为这里的父母官,若是赈灾出了事,百姓乱起来,他也定然逃不过父皇的惩治,为何他还要这般行事?”
他话音落下,沈伯文深深地看了眼太子,半晌后,才开口道:“许是他相信背后之人能保得住他罢。”
这是显而易见的,除了这个理由,沈伯文想不到还有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一个知府做出这样的事,如若不然,就是这人已经失了智,但这是不可能的。
太子心中陡然一惊。
正当他还要说什么之时,门口忽然有人进来禀报:“殿下,谢大人在城内客栈抓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已经押送过来了。”
太子眉头一皱,心知这人应当是个关键人物,如若不然,长风应当不会这般郑重其事。
他看了看沈伯文,刚想说什么,对方便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主动开口:“殿下有事便先去忙吧,不必顾及下官这里。”
“好,那孤便先行一步,若是有结果了便让人来告知沈大人。”
太子从善如流地应了,说罢便先行离开。
片刻后,沈伯文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随即收回视线,继续忙于书案上还未完成的赈灾事务。
要说他对刚才被抓的这个人有没有兴趣,那肯定是有的,想来长风也是抓到了一条大鱼,说不定能靠这个人揪出背后之人,奈何自己手边的事务还没完成,赈灾的事更为重要,想必太子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有邀请他一块儿过去。
不过牟指挥使都在这里,想来自己也应当很快就能知晓关于这人的事了。
沈伯文所料不错,到了傍晚之时,审讯结果就出来了。
……
又是十几日过去,两封信前后被送入同一户人家家中,又辗转送到同一个人手中。
两封信都已经被拆开看过,内容大同小异,都写着汝宁府已经因为赈灾不利而发生了民乱,太子和谢之缙勉力支持,却平息不下。
他嘴角翘起,事情竟然这样顺利,把信任的管家叫进来:“去把甘御史请过来。”
管家低声应下,领命而去。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一道银红色的身影带着数个下人走了过来,香风袭来,绣鞋在他面前停下,他避到一边,拱手行礼:“大小姐。”
渠婉嗯了一声,似是随意地问了句:“田叔这是打算上哪儿去?”
老管家自然不会说真话,闻言面上便露出个赧然的笑来,道:“劳大小姐垂问,我那老妻带着孩子从老家祭拜祖先回来了,我正要去城外接他们。”
“想来我也许久没见过田妈妈了,原来是回了老家。”渠婉似是信了,恍然地点了点头。
随即便道:“那田叔自去吧,我去看元济。”
老管家躬身相送,见她带着人进了垂花门,这才直起身子,踏出府门。
垂花门旁的抄手游廊中,渠婉停住了步子,白皙的手按在红漆的廊柱上,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让人跟着田叔。”
她盯了父亲这么长时间,总算是等到他有所动作了,定然不能落空。他是沈伯文的上官,曾经还因为对方受过陛下的责难,被罚闭门思过。
想到这儿,渠婉不由得冷笑一声,暗道他若是能咽的下这口气,他就不叫渠恺了,跟他那个老娘一样自私自利的性子,令人作呕。
她按在廊柱上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娘究竟是怎么走的,定然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
在她收到下人的消息之时,甘御史也被老管家领着,从侧门进了渠府。
进了书房,忙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大人。”
渠恺让他坐下,又示意他去看手边的那两封信,甘御史展开往下看,眉头不由得高高挑起。
“知道该怎么做吗?”
他近来心情都不错,此时语气也算是温和,慢条斯理地抚着袖口不小心压出的褶皱。
甘御史闻言,却斟酌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的信件,确认似的问道:“大人,那边的消息,准么?”
不怪他有此一问,毕竟朝廷都还没有收到关于那边的消息,虽说御史闻风奏事,但为了自己的官声,他还是应当尽量确认这其中的真实性。
然而他这话说完,就见渠阁老板下了脸,冷冰冰地瞧着他,“甘大人是不信老夫?”
甘御史心中一紧,忙跪了下来,声音发紧,颤声赔罪:“下官不敢。”
“做你该做的事。”
渠恺站起身来,并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他,扔下这句话便抬步出了门。
第一百三十三章
翌日, 朝堂之上。
刚开场,甘御史便上前一步,高声道:“陛下, 臣要弹劾太子赈灾不力,民情激愤!”
其他朝臣互相看了看,心中了然, 怪不得今个儿他一瞧着就有备而来,原来是这把火烧到了太子身上。
陛下对太子的疼爱众所周知, 虽然最近几年似乎被燕王分去不少,不过甘御史弹劾的这项罪名,却着实不小, 不知陛下会怎么应对?
燕王站在前面,面上也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
景德帝皱了皱眉,“知道了,退下吧。”
他这话说完,甘御史像是被人忽然打了一拳,脸色难看地退回了队伍之中。
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觑, 早知陛下喜爱太子, 但朝堂之上有御史弹劾, 怎么也该做个样子,可陛下竟然连样子都不做了,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偏爱到这个程度,却是他们没有想到过的。
还有人想去看燕王的神色, 调转视线瞧过去, 却发现他依旧是方才那副神色, 仿佛刚刚那件事对他半点儿影响都没有。
经过这件事儿, 景德帝的心情不太好,见后面无事,便直接宣布散朝了。
他本想借这件事钓起后面的鱼,却没料到最先跳出来的居然是个御史台的孤臣,众人皆知甘御史身后没有别人,这让他怎么继续往下钓?
不过……他身后当真无人?还是隐藏得太深?
景德帝陷入了思索当中。
……
渠府,书房。
一道身影站在窗边,悠闲地拿着小剪刀,优哉游哉地修剪着面前的一棵青松盆景。
有人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状便不由得开口问道:“老师心情好像很好?”
渠恺听声转过头,笑着招呼他:“松源来了?坐。”
一边放下手中的剪刀,走到榻前坐下,靠坐在上面。
“多谢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