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尘被江望书一问,在刚回来没多少的记忆中找了找,答道:他们也是人,普通人的心应该是相通的吧。
这个说法江望书头一次听,不过听着是有几分道理。
原想说师尊尚未飞升,其实也是凡人。可转念一想,师尊虽说从未飞升,但本体特殊,到底不能算是凡人。云尘笑了起来,接着说了这么一句,惹得江望书朝他看来。
被对方这么一说,江望书想起先前丹阳说过的话。
那老贼还心心念念拿你神树灵核修炼呢。
丹阳这话倒是叫江望书想清了不少事情。
但其中还是有不解之处,比如那浩初神君是谁,为什么浩初神君需要他的神树灵核,他的神树灵核到底有什么用?
江望书想,若是没有失去从前记忆的自己,想来应该是知道的。
朱槿的态度令人深思,更别说分魂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能让他们分魂来解决事情的,一定是颇为棘手的事。
江望书想着想着,便到了云尘的旧居前。
徒儿先与郁年去交接一些事务,师尊先回家吧。
云尘还骑在狼上,收回原本牵着江望书的那只手时还有些不舍,嘴里说的话却很是自然。
仿佛这句先回家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惹得江望书一开始也没反应过来,待对方离开方才发觉不对。
什么回家?
这是云尘的旧居,怎么说也跟江望书家沾不上边。
这小子,就爱口头上占便宜。
江望书笑着摇摇头,看向那院门上挂着的泌园二字,挑了挑眉。
当初那幻境中的江望书好歹饱读诗书,虽说换成真正的他自己是记不来的,但对那些东西多少有些印象。
不过有点印象那确实只是有点印象,他只记得这个字是水名,与水有关,至于再多的他就不记得了。
说来也符合云尘的性子,挑了个与水有关的字。
江望书只看了一眼便径直踏入泌园,站在院子里瞧了瞧便进了屋。
这整个院子,包括这屋里的布置都极其简单,看起来都是一些必要的东西,并未有什么赏玩或是收藏类的东西。
倒是那小子的风格。
江望书环视一圈,叹了一声。
此番云尘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想来他从前的记忆也会慢慢回来。
这倒是叫江望书有些惆怅,明明是他先一步开始找回自己的灵魂,结果找了半天还没云尘这个阴差阳错掉进冥河里的人快。
云尘这都开始慢慢恢复力量了,可江望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灵魂到底还有多少是散落在外的。
真的让人头疼。
江望书在屋里走了走,看了看少数的几间房,发现只有一间房有床。
啧。
接下来不会又要睡一块吧?
江望书心里咯噔一下,总有种这也是云尘的预谋的错觉。
他才刚刚拿回力量,记忆想来也没那么快恢复,想来只是巧合。
不能总是怀疑徒弟,这习惯很不好。
江望书默默对自己说。
云尘的卧房与其他地方不大一样,虽说也颇为简单,但到底多了一些好像不是生活必备的东西。
绕过屏风就能看到一面墙,那墙上钉了个多宝阁,多宝阁上空空的,只有最中间的地方放着一个透明晶石状的东西。
那东西有个底座,却并非是镶嵌在底座上,而是漂浮在上面。
江望书走近一些,还发现那透明晶石里包裹着一片树叶。
那树叶很奇怪,虽是寻常树叶的形状,叶面上却有着异样的金色纹样。
江望书看着这树叶,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虽说他认不出那金色纹样是什么,可一见到它便涌上心头的熟悉感是没有办法骗人的。
他一步步走近这个透明晶石,凝神看着那中间的树叶,看着那树叶上的金色纹样。
突然,他瞳孔一缩,感觉到有什么力量正指引着他。
他不自觉地朝那透明晶石伸出手,心里明明知道随意触碰徒弟屋里的东西是不对的,可被那股力量指引着,却是怎么都收不回手。
时间好像变得很慢很慢,慢到江望书觉得自己那颤抖的指尖触碰到那透明晶石都用了半天的时间。
就在指尖碰到那透明晶石的一刹那。
那透明晶石发出强烈的光芒青色光芒,那中间的树叶瞬间消失,化作一束光直接钻入了江望书体内。
那青色光芒包裹着江望书,好像有什么柔和的力量正一点点回到他的身体。
他感觉到额间有些烫,可这种感觉却又有些熟悉,仿佛是什么东西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一般。
许久。
江望书张开眼,尚有些恍惚,犹豫着抬手去摸了摸自己的额间。
一拂袖,他在空中化出一面水镜,看着那镜中人。
自己的额间出现了那树叶上见过的金色纹样。
江望书看着这镜中的自己,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
他感觉得到,除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还有东西在源源不断地回到他的脑中。
也许就是这么多年他封存在其他地方的记忆。
就这么一片树叶,江望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又一次伸手触碰自己额间的金色纹路,眯了眯眼,觉得这仿佛是在做梦。
记忆回来得很慢,江望书找了个地方环视一圈,决定还是躺到床上去。
从越铎与他们撕破脸到现在,虽说时间并不算太长,但消耗的精力却比他们前几日赶路还要多。
到底是有些累了,趁着恢复记忆的时间,江望书决定好好休息一下。
头一碰到枕头,江望书便进入了梦乡。
如此进入梦乡,却因记忆的回归梦见了些许从前的事。
江望书的本体是上古神树,初遇云尘的时候,他才刚刚长成,甚至还不能长久化成人形。
虽说他算起来比云尘大一些,但身为冥界之主的云尘,修炼定然是比他要快的。
他不过是占了上古神树其中一个神字的优势,到底不如云尘那般不用灵力就能修炼,更何况冥界还灵力充沛。
就算用不着灵力,那样的环境下修炼怎么也会快一些。
先前丹阳说过的浩初神君,是上界的一位神仙。
上界这些神仙很奇怪,爱搞小团体,拉帮结派的。
若是有人不加入哪个小团体,就会被人排斥,甚至暗害。
蓝琤就是个例子。
至于江望书,并不是这种情况。
浩初神君是最有头有脸的那个小团体的头头,他们小团体领头几个那些年修为停滞了,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神树灵核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便想要把江望书打个半死,逼他暴露弱点以夺取灵核。
上界的神仙不好下来,浩初神君便想了个法子。这当时的江望书尚且不能长久化成人形,被天劫一劈那定然是半死不活的。
就是浩初神君的这次天雷,让江望书和云尘第一次相遇。
那时的云尘修为是比江望书高的,却因为这次天雷而降了修为。
云尘本可以不管的。
可他路过之时瞧见化成本体的江望书在电闪雷鸣下瑟瑟发抖,心一软便为江望书挡下天雷。
梦里的江望书仿佛回到了当初,云尘就站在他身旁,一副保护者的姿态为他张开灵力罩。
生怕他在灵力罩下也被天雷所伤,甚至还用身体为他挡住。
他本可以不这么做,可他做了,他们之间便有了恩情。
这有了恩情,便是有了因果,二人手指上缠了线,只等日后有了契机再解开。
谁知后来越缠越乱,倒是剪不得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的第二次相遇,还是与浩初神君有关。
说来有些好笑,浩初神君虽说自负至极且极其自私又好面子,但江望书手指尖能与云尘缠上线,他还是出了一份力的。
即便初衷不是这个,但最终目的达成了,也算是出了力。
先前也说了,冥界灵力最为充沛,浩初神君一向贪婪,自然是早就瞧上这块肥肉的。
刚好那时候蓝琤与浩初神君不对付,仙魔大战中被害得重伤,还被扣了许多莫须有的罪名。
那些罪名让蓝琤被关进了乱魔窟,受尽万魔噬魂之苦,那时候蓝桦和江望书修为不算特别高,蓝桦不爱与他们一同搞些小团体,自是找不到人说话的。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蓝琤被折磨得性情大变,逃出生天之后开始报复修真界,偶尔在浩初神君在修真界收服的那些门派里边搅搅浑水,什么坏事都干,坏人也杀,好人也杀。
不过,蓝琤面对蓝桦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一直躲着不肯见蓝桦。也不知道是生气当年兄长没救自己,还是觉得如今已然扭曲的自己无颜再见兄长。
反正哪一种其实都无所谓。
只是蓝琤对蓝桦的那份重视,被浩初神君当做挑起冥界与蓝琤之间矛盾的一个契机。
冥界当然也藏了浩初神君的人。
那个人,恢复记忆之前的江望书也见过,就是越铎。
越铎与浩初神君联手演了一出戏,又有浩初神君手上的幻术法宝把蓝琤拉进那个仿佛真实的幻境中,竟是叫蓝琤真的以为蓝桦被云尘重伤。
蓝桦是蓝琤的逆鳞,这一点江望书很清楚,浩初神君当然也知道。
所以盛怒之下的蓝琤,即便修为尚有差距,但还是尽全力去追杀云尘。
浩初神君的目的,原本江望书不知道,但循着记忆猜测,想来无非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罢了。
这二人追着追着追到江望书这儿来,刚好遇上被浩初神君的人打伤,正在此处养伤的蓝桦。
蓝琤那时还是不大敢见蓝桦的,虽说心中实在担心对方伤势,但还是一见着对方转身就跑。
蓝桦许久未见弟弟,自然是追了上去。
这一追,那地儿便只剩下云尘和江望书两个人。
未待二人说点什么叙叙旧,比如当年,比如之后如何。
便听闻天上惊雷阵阵,云层间隐隐得见火光。
江望书眯起眼来,看向那带着强大灵力的天劫,与跟着天劫一起降下的真火。
心中一瞬间便明白了许多。
这分明是有人要乘机要云尘和蓝琤的命。
那时候江望书也没有多想,直接化出了自己的本体,将云尘死死护在了怀里。
那天劫和真火是照着要他们命来的,云尘的修为如此之高,浩初神君不会给他机会撑过这一劫。
说来也是有几分令人感叹。
当初云尘护着江望书的时候,修为是比他高的,可却为了他降了修为。
这一回见,二人倒了过来,却是江望书的修为更高一些,也是江望书将对方死死护在怀里。
你走吧,这人是冲着要我命来的,你修为没高我多少,这样下去咱们两个都得死。
江望书按住云尘想要抬起来看他的脑袋,紧锁着眉,却还是捂住他的眼睛,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痛苦神色。
用本体来抵挡天劫和真火是一种近乎疯狂的举动。
云尘知道,江望书更知道。
那是江望书自己的本体,神树本体受真火灼烧与直接灼烧灵魂没有任何区别。
云尘虽说也好不到哪去,但有江望书挡在身前,受损程度自然算不上太严重。
可江望书的情况并不能用严不严重来衡量。
他的受损程度实在是致命。
而且,本来还算好,可江望书执意动用灵力打开通往冥界的入口,将云尘送了回去。
临走前江望书扯下一片自己本体上的树叶给云尘,那片树叶,自然就是进入梦乡之前江望书见到的那一片。
他不知道后来云尘做了什么,但现在知道云尘将这片藏了他灵魂碎片的树叶收得好好的便是了。
天劫和真火不可能持续很久。
过了一会儿,那天劫和真火缓缓退去,只留下一片狼藉。
江望书颤抖着抬起手来,将自己的本体收回来。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了。
他只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还当是蓝桦回来了,正打算说点什么,勉强抬眼间却是看见了朱槿和树精。
一瞬间,江望书心中便有了主意。
他并不是不记仇的人,也不是仁慈到受了伤还放过对方的人。
他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
对方该是看得到这里的情况的。
知道他灵魂受损,摇摇欲坠,定是会想来取他灵核的。
他时间不多了。
江望书缓缓抬起手,朝朱槿和树精招了招手。
朱槿此时还未完全修炼成人形,身上还带着些许本体的特征,吸鼻子的时候身上的叶子被带得抖了抖。
见状,江望书扯了扯嘴角,却是没笑出来。
你别笑了,太难看了。泪水在朱槿的眼眶里打着转,他小跑着过来抓住江望书尚未落下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往对方手背上掉。
哭什么,没死呢。江望书还是很努力地扯动嘴角,伸出另一只手,想摸一摸他的头发,却差点儿因此撑不住身子倒下。
树精连忙扶住江望书,蹲了下来,眼神坚定地看着他:你一定是有主意了,对不对?
还是你聪明,有个事儿,得尽快去做。江望书赞赏地看了树精一眼,一个没留神,侧身的动作太大,胸口气息一滞,剧烈地咳嗽起来。
树精见状,连忙扶住江望书,为他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生怕他撑不住。
江望书确实不会因此丧命,但他会因此而变得很虚弱很虚弱。
虚弱到很容易就能别夺走神树灵核。
一旦被夺走神树灵核,那会是江望书真正的死亡。
把灵魂分成两个,灵魂完全收回来就没办法完全现出本体。江望书好不容易缓过来,抓着树精的手臂,喘着气说。
树精一愣,没想竟是这个办法,一时有些犹豫,说:真的可以吗,如果另一半灵魂被他们找到,那比现在就被他们击溃还要祸患。
用禁术撕裂时空,送去另一个世界,不管那个世界是什么,只要不在这里,就算是上界的人也没有办法。江望书说话间有些用力过度,又是猛咳几声。
他已经感觉到那来自灵魂的抽痛感,这比□□上的疼痛更加难捱。
时间不多,有江望书这么说,二人也无意再耽搁下去,只借了江望书许多灵力,让他有能力施展禁术。
其实禁术需要的灵力并不算多,更需要的其实是血。
江望书用自己的血勉强画出一个法阵,站在法阵中间,整个人已经因为失血与灵魂受损而脸色苍白,近乎脱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