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知鱼这样如水的女子,连周嬷嬷也忍不住缓和了几分语气。
“到底出了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长公主吩咐的那件裙出了些问题。”小娘子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因为急赶过来,所以脸上沁出一层薄薄的香汗,看着十分惹人怜爱。
“想问问……能不能从长公主这借几位绣娘?”
一个绣坊铺子,来长公主府上借绣娘,这个举动不知道是该说大胆还是该说无知。
可偏偏周嬷嬷脸上表情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化,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长公主很喜欢那条裙子,只要能将那裙子做好,几个绣娘而已,当然能借。”
如此,周嬷嬷直接决定明日让绣娘去到苏家绣坊。
“多谢周嬷嬷。”没想到长公主这么好说话,苏知鱼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她垂眸行礼,动作优雅,礼仪周全。
周嬷嬷微微颔首,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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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行先回京师郊外那小舟停靠处看了一眼,里面人去船空,什么都没留下,自然也没有沈庭安送他的护身符。
无奈,他只得先往公主府去。
“犯了暑热,正难受着呢。”周嬷嬷站在帘子处跟陆时行说话,“小公爷的事老奴还不敢告诉长公主,可有什么消息了?”
“还在找,一定没事。”
周嬷嬷立刻红了眼眶,“公爷去的早,我们公主跟小公爷从小相依为命,孤儿寡母走到如今不容易,出了这样的事,只能依靠侯爷了。”
“嗯,放心。”陆时行一惯话少,他不太会安慰人,蹦出这三个字后转身离开。
画舫出事,里面待着的人是沈庭安和陆时行的消息是瞒不住的。沈庭安失踪了,陆时行回了侯府,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当然都会找上他。
现在朝局混乱,陆时行并不能断定画舫的事到底是谁做的,他只能在这混乱的局面之中努力找到那根线的源头。
可其实,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除了那两位,也没有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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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知鱼从花厅出来,见外头阳光热烈,便让领路的婢女选一条阴凉的无人小路。
公主府虽大,但装饰建筑却并不显得俗气,反而透出一股独属于江南的烟雨典雅来。这大概跟常乐长公主喜欢诗词歌赋,最喜江南秀丽之地有关。
正是夏日,繁花如瀑,彩蝶翩飞。
假山、花木、湖石。
一步一景,一地一画。
苏知鱼看得有些痴,不知不觉竟跟丢了那领路的婢女,等她反应过来,只见四周空荡寂静,只余无人的亭廊楼榭。
苏知鱼自己绕了一会儿,越绕越晕,突然,她瞧见前面有一人。身穿黑衣,戴着熟悉的银制面具。
“哎哎!面具!”
陆时行一向喜欢从没人的园子里穿行,这次他跟往常一样走,不想被人喊住了,声音有点眼熟。
他脚步一顿,从自己的神思中抽离,转头,看到一位小娘子正摇着手里的帕子朝他招手。
小娘子白得发光,明眸善睐,招魂夺魄,而且即使隔着这么远,他也能嗅到一股甜香之味。
男人神色微动。
小娘子站在檐下,虽没晒到日头,但因为天热,所以额角薄薄沁出一层香汗,汗湿了青丝,透了裙衫。仿佛那仙姿玉色的仙子沾染了俗尘,多出几分妩媚妖娆。
“面具,你过来。”
娇软无骨的声音舔过耳畔。
若非青天白日,陆时行还当自己碰到了什么狐媚精怪。
陆时行没动。
苏知鱼见状,只得自己跑了过来,生怕人走了,她转到明天都出不去这公主府。
“真是巧得很。”小娘子跑到他跟前,喘着气,笑眯眯地瞧他,那双漂亮的水眸澄澈妩媚,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我迷路了,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短短几日,这是他第三次跟她碰上,这个概率实在是太大了点。
陆时行心中疑虑更重,表情也跟着阴沉下来。
他默不吭声地转身,顺着房廊往前走。
苏知鱼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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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身高腿长,苏知鱼要小跑着才能追上他。
“面具,你慢点。”苏知鱼出声唤他。
陆时行脚步不停。
苏知鱼又跟着跑上两步,累得不行的她从荷包里掏出十两银砸向男人,“我让你慢、点、走。”
银子没落地就到了陆时行手里。
别人的银子都带着股铜臭气,偏她的银子总香喷喷的。
男人握着掌心里的银子,终于停住脚步。
苏知鱼见状,侧身往美人靠上一坐,香腮绯红,热汗淋漓,浸湿了下颌脖颈。她身上轻薄的裙子如花瓣绽开,露出下面镶嵌着两颗猫眼大小夜明珠的缎面绣鞋。
她人生得纤细,穿着绣鞋的脚也跟人一样,小巧精致。
男人看一眼,很快移开。
小娘子抬眸瞧他,似是在生气,可因为那股子自带的江南风情,所以更像是撒娇。
“你腿长了不起啊?”
陆时行:……
苏知鱼原本正要出府,没想到竟碰上了这面具男。她心思一转,想到一条妙计。
“对了,你们小公爷呢?”
小娘子状似不经意的开口,实则心思明确。
男人掩在面具后面的双眸盯着她,充满审视和怀疑。
苏知鱼说了很多话,这男人却一句话都不说,她忍不住开始怀疑,“你不会是个哑巴吧?”
男人依旧不说话。
石锤了,哑巴。
真可怜。
苏知鱼取下腰间绣着七色金鱼的精致布袋,露出里面的荷包,展示道:“这是你们小公爷的东西。”
看到那荷包,陆时行下意识紧绷身体,杀气在周围浮动。
她知道这个荷包是沈庭安的。
她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苏知鱼并非习武之人,感应不到什么杀气,只觉这大日头天的,她竟觉得有些冷。
真是奇怪。
她摇了摇头,又掏出十两银子送到陆时行眼前。
“十两银子,把沈庭安的行踪告诉我。放心,我只是要还他这个东西而已。”苏知鱼甩了甩手里的荷包,表情无辜且纯稚,实则醉翁之意哪里在还荷包。
分明就是在觊觎荷包的主人呀。
“面具,你是公主府外雇的仆人,跟那些家生子不一样,你比他们自由,随时能换主子,就算是一仆事二主,有银子拿也没关系的。”小娘子柔声诱惑,还晃了晃手里的钱袋子。
她举起胳膊,罗袖落下,原本是想让陆时行听听银钱碰撞之时发出的美妙声音,不想男人的视线完全被她那只藕白色的胳膊吸引。
这样天然的白日光下,就是最完美的打光板。美人本就生得好看,现在一举一动更添光彩风姿。
她坐在那里,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倾身,身上奇妙的甜香味更重,那双狡黠的水漾杏眸之中清晰印出陆时行脸上的银制面具。
冰冷的银色撞入女子柔软的双眸,像坚硬的铁进了燃烧的熔炉。
“好不好嘛,面具?”
娇软柔美的嗓音,是江南独有的旎侬软语,如山间勾人魂魄的魅语。
美人计……陆时行身形一震,从这双眼中抽离出来。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跟苏知鱼拉开距离,脑中冷不丁冒出沈庭安跟他说的话。
他本就多疑,怀疑的种子一旦落下,只在一瞬便生根发芽。
这女子多次出现,还认识沈庭安的荷包……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男人黑沉的眸中闪过一丝狠辣,他的视线落到苏知鱼的脖颈上。
很白,很细,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掐断。
跟折断花园里最娇嫩的那株花一样。
杀人,他很擅长。
不过,没杀过女人。
“怎么,钱不够?”苏知鱼看到男人后退,脸上笑容不减,心中却在暗骂这男人真贪财。
她又取出十两,“二十两。”
阳光下,银子白花花,银灿灿。
男人沉默半响,抬手,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拿过那银子,然后朝苏知鱼缓慢点了点头。
不在这里杀。
小娘子勾唇,“苏家绣坊,有了消息就替我送来。”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如果不能,那就是钱还不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