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错了,就给兰儿道个歉。大丈夫敢做敢当,知错就改。硬扛着不认只能让人小瞧了去,勇于认错改正才让人敬佩。”
待吴凡走后,贾琮对垂着头的贾环说道。
贾环闻言,虽然很难为情,可还是对贾兰道:“兰儿,刚才是我不好,不该想打你……”
贾兰忙道:“不相干不相干的……”
“兰儿。”
贾琮叫住了连连避让的贾兰,等他看过来,正色道:“记住,我们贾家子弟,不去惹事,但也从不怕事。”
贾兰孺慕的看了贾琮一眼,又讷讷道:“可是他……环三叔是长辈。”
贾琮好笑道:“除却老爷外,其他亲长虽也能教诲你,却动不得手。遇到这等情况你也别傻乎乎的等着教训,去寻老爷做主便是。他要是真敢在老爷跟前动手,那时你再让他动手好了。”
这话,差点没让贾兰笑出来,紧抿着口,看了眼面色五颜六色的贾环后,点了点头。
贾琮顿了顿,又道:“你虽打小没了父亲,却也不必怯懦小心。还有老爷在,还有我和你……环三叔在。就算他平日混不吝,可真有人欺负你,他也必会为你做主,不让人欺负了你去,所以遇事后,你大可不必怕。”
贾环闻言,吸了吸鼻子,面色好看了许多,对贾兰道:“对,没错。前儿你不是和我说,贾菌在学里顽一匹木马,极有趣么?明儿我带你去抢了回来。”
贾兰唬了一跳,忙道:“环三叔,使不得,使不得!”
贾环高声“耶”了声,不过又连忙降低声音,皱眉道:“琮三哥刚说你别软趴趴的让人欺负,你就不听话了?再不听话也赶你走!”
贾琮气道:“你就听到这个?前面还说不惹事呢,怎么没记住?贾菌也是你侄儿,你敢欺负他,他娘告给老爷太太,你还有好皮在?”
贾环闻言,又垂头丧气起来。
贾琮道:“今日之事你怎么说?”
贾环道:“我抄《增广贤文》。”
这是先前贾琮罚他的法儿。
“抄几遍?”
“一……二?三遍,抄三遍!”
看着贾琮的眼神,贾环最终确定了遍数。
贾琮这才露出点笑脸,又正色道:“记得今日之事,去吧,和兰儿去隔壁院子吃螃蟹去,等我秋闱回来后再来。”
贾环和贾兰一起应下后,出了墨竹院。
待他二人走后,贾琮轻呼了口气,正要回书桌上读书,目光却刚好落在了临窗桌几上那个小簿子上。
哂然一笑,他上前捡起那本薄薄的册子,翻看了两眼,回到书桌后,随手摆在了一边。
这些题,就好似后世高考前的模拟卷一样,顶多不过是押题罢了。
投机的心思无益,他连试着破题都没去做,又专注的投入了自己的复习进度中……
……
距离墨竹院不远的一处二门内的庭院内,贾家众姊妹们发出一阵阵欢声笑语。
每个人都给香菱道了喜,还都送了些小玩意儿略表心意。
宝钗是个心细的,和平儿一起张罗了宴席,还备了些黄酒。
李纨使人送来了许多单人小几,愈发让众人欢喜。
因为没尊长在,众人索性连主仆都不分了,相互岔开了坐。
你敬我一杯黄酒,我敬你一只蟹腿,好不热闹!
湘云正拉着莺儿划拳,两人“老虎”、“杠子”、“小鸡”、“虫儿”叫的欢实。
旁人围观的也热闹,倒酒的倒酒,灌酒的灌酒。
都是入秋的时节了,黛玉都添了层粉白色的苏绸夹袄,湘云还热的挽起了袖子,露出一双雪白的胳膊来,脆生生的呼喝着。
正这时,就见勾头勾脑的贾环领着有些难为情的贾兰进来。
实在是贾环这幅猥琐模样太招眼了,正和晴雯顽笑的探春一眼就看到了,上前皱眉道:“宝姐姐才使人送了螃蟹到姨娘屋里去,你又来做什么?”
贾环闻言,耷眉臊目道:“是琮三哥让我们来的。”
探春道:“三哥哥必是不知道已经给你们送去了,这里都是姑娘姊妹,你们回去吃罢。”
贾环闻言,“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正围着湘云拍手加油叫的激动的宝玉,不说走,也不说不走,晃荡着肩膀,差点把探春气死。
就要再赶人,宝钗从旁处赶紧赶来拦住,嗔道:“宝兄弟都在里面,你撵环兄弟做什么?再说,还是琮兄弟安排过来的……”
对于宝钗的心思,探春抽了抽嘴角,不好说什么,拧着眉看着自己的胞弟,看他这幅德性,真真心累,咬牙道:“刚才你在墨竹院哭什么?老爷不是叮嘱过你们,秋闱前不准去扰了三哥哥的清静么?谁让你们去的?”
此言一出,宝钗都不劝了,她也不赞成贾环贾兰现在去寻贾琮哭闹,扰了贾琮的读书心境。
贾环低着头,小声道:“是姨娘让我们来吃螃蟹的……”
正说着,就见李纨在身边丫头素云的陪侍下从抄手游廊而来,没进门儿就笑道:“你们做的好东道,让我跑上跑下翻桌子倒椅子的侍候,若不请我吃个好螃蟹,我再不能依你们。”
进了门,却发现贾兰也在,奇道:“兰儿,你怎么在这?”
见贾兰难为情不敢说,探春咬牙切齿道:“和兰儿不相干,是环儿听了姨娘的话,拐着兰儿跑去墨竹院要螃蟹去了。八成是见三哥哥那没有,才在那哭闹。你等着,看老爷不揭了你的皮!”
贾环听说她要告贾政,登时唬白了脸,狡辩道:“不是为这个哭的……”
探春气道:“你还敢狡辩?”
宝钗见李纨也沉下脸瞪贾兰,忙劝道:“总要给人一个讲理的地儿吧?可别冤枉了好人。环兄弟你且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探春冷笑道:“他的话能相信,猪也能上树了……兰儿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贾兰闻言,不敢隐瞒,将今日之事说了回。
虽想替贾环遮掩一二,可探春、宝钗哪个不是心思灵透者,尤其是探春,直接就戳破了他的掩护。
当听闻贾环要动手打贾兰时,别说李纨,连旁边围过来看“断案”的人都变了脸色。
惊怒之下,探春竟直接要上手,庶出的小叔叔要打没了爹的嫡出侄儿,这分明是在作死!
好在被宝钗一把拦下,宝钗素来是大事化小的性子,她嗔怪道:“都说晴雯是块爆炭,你怎么比她还厉害了?也不问问人家叔侄儿俩是不是在顽闹,环兄弟果真要打兰儿,兰儿还会帮他说话?再说,还有琮兄弟在呢。”
贾环被这陡然变化的气氛唬了一跳,结巴道:“我……我没想真打,真的,三哥教我要有做叔叔的样儿,去学里买点心,我都把好的分给兰儿,不信,不信你问他。”
贾兰也点头道:“三姑姑,环三叔没想打我,也照顾我了。”
李纨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贾兰真要是被贾环欺负打骂,她豁出去了也要告到贾母处讨个公道。
她轻轻呼出口气,问道:“那你琮三叔怎么说?”
贾兰道:“琮三叔说,让我不要躲,看着环三叔。还跟我说,贾家子弟,不去惹事,但也从不怕事。”
此言一出,周围人目光纷纷一亮。
都以为这话说的极有分量,有担当的气概。
李纨闻言又是欣慰又是心酸的点点头,打贾兰出生后不久就没了父亲。
她虽能照顾好贾兰的饮食安居,可该是父亲教的东西,她却教不了,也不懂。
只能教他老实本分,不与人争强,莫理闲事。
可是只这些,到底差了些……
就听贾兰又道:“三叔还说,虽然我没了父亲,可是……可是还有祖父,还有三叔在,断不会让人给欺负了去。
所以遇到事,不用怕。
娘,我不怕。”
看着贾兰挺起小胸膛说这句话,李纨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急忙用素色的绣帕掩口,才没哭出声来。
其她人也都感染的红了眼圈儿,纷纷相劝。
一旁贾环却急坏了,不顾眼下场合气氛拉着贾兰道:“还有我还有我!你忘了,我还说带你去抢贾菌的木马,他不给就揍他……”
得!
大好的气氛被这一句话全破坏了,要不是劝李纨的平儿和宝钗一起抱住探春,这位三姑娘真真要让她这个胞弟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人群后黛玉看着这一出出,咯咯的笑个不停。
宝钗有个那样的亲哥哥,探春有个这样的亲弟弟,真真是笑死人了……
不过笑着笑着,她又不笑了,眼泪缓缓流下。
虽然不像,可她们至少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兄弟。
遇到难事时,总还有个依靠。
香菱那丫头虽然也命苦,可如今也母女团圆了。
而她……
看着屋内又渐起的悲欢喧哗,有人喜有人悲,有人欢笑有人嗔怒。
又见屋外庭院内一棵老桂树,散发出幽幽的清香。
一阵风吹过,屋檐下挂着的铃铛发出一阵玎珰响声,可黛玉的心里,却愈发孤凉……
……
一转眼,两天匆匆而逝。
到了崇康十二年,八月初八。
今日,是天下考生初入贡院之日。
天公似不作美,又起了蒙蒙秋雨。
寅时三刻,贾琮在墨竹院内由平儿、晴雯等人服侍着穿好士子襕衫,头戴四方巾,背好考箱后,告别诸人,又拜别贾政后,乘上马车,前往了顺天府贡院。
开启了秋闱之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