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
“是啊。”
“一辈子就这么次机会。”
“嗯……”
几人应和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都不说话了。
夜色已经很深,大家坐在台阶上,前面是空静静的院子,后面是敞开的门。左右有走廊,一个个简陋的房间。
剧组都睡了,时有鼾声隐隐传来。土蚊香仍冒着烟气,蚊虫在远处的黯淡中飞舞。
又坐了一会,许非慢慢起身,“今天先到这吧,不早了。”
“嗯,明天还得早起。”
“回去睡吧。”
“睡吧。”
……
这一觉,许老师睡的很不踏实。
在京城的生活已经腐蚀了他劳动人民的本色,辗转反侧,醒醒睡睡,环境确实烂。
脏乱差不用说,就这建筑,他居然发现墙根是石头砌的,还有繁复花纹。听说以前是个庙,扩建成招待所。
这花纹云山雾罩,诡异神秘,透着不可名状的气息。
嗯?
不可名状?
许老师猛然惊醒,又要换画风嘛?《克苏鲁1983》?!
他缓了半天,耳边没传来疯狂的呓语,只有任大惠的呼噜声,遂放了心。
如此折腾,后半夜才勉强眯了会,神经尚未安抚,又被一阵响动吵醒。灯火映的窗帘红彤彤一片,喧如鼎沸。
他拨开一瞧,外面已然成了一座大工地,百十号人在院子里穿梭涌动,几辆大车接收着各种器材道具。
张劭林、张季中完全不见疲态,指挥人马行动,甚至几个演员化好妆,束发戴冠走来走去。
任大惠也惊醒,俩人赶紧起床洗漱,和于佳佳坐上大车。
约莫凌晨五点,一支车队驶出院子,奔往江边。
……
江边在县城外十几公里,聚集着一些少数民族村落。
日头未出,灰蒙蒙的天,江面不宽,水流浅且平缓,正符合书里“泸水下流沙口,此处水慢,可以扎筏而渡。”
岸上散落着木筏,大车停靠,一箱箱往外搬衣甲、枪矛、粮草等道具。五百群演准时抵达,穿衣戴巾,分发兵器。
许非凑到张劭林旁边,剧组正在开小会。
“今天计划拍两场,太阳盛的时候渡一次,被毒死。天黑再渡一次,顺利过去。任务比较重,能完成哪次算哪次。”
“诸葛亮、蒋琬你们先休息,马岱化妆,随时准备。”
诸葛亮七擒孟获时,蜀汉已没剩什么人了,身边只带着王平、张嶷、张翼、关索这些家伙。
平定南中后,诸葛继续北伐,连拿天水三城,姜维归顺。曹魏派曹真上阵,曹真还带着个王朗。
于是便有了那场震烁古今的舌战,“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开完会,人马忙碌。
于大记者拽拽衣角,低声道:“一会真脱啊?”
“那还假脱么?”
“可我怎么办?”
“你愿意看就看,不愿意就回避呗。”
“放屁!”
于大记者低吼,她三十出头,离异人士,见过蓝银,但也没见过五百个裸男啊!
她纠结万分,还是鼓起勇气坚守。而趁此时间,二人分头去采访群演。
“你多大了?”
“二十五。”
“三十。”
“十八!”
“看过《三国演义》么?”
“看过连环画。”
“小人书。”
“学校里翻过,没看全。”
“那你们最喜欢谁?”
“关公。”
“赵云。”
“诸葛亮。”
“貂蝉!”
许非转向那个十八岁的小伙子,“你为什么喜欢貂蝉?”
“嘿嘿,好看呗,俺想娶个媳妇。”
对方挠挠头,黝黑黝黑的实在。
……
临近中午,准备妥当。
张劭林望望刺眼的日头,喊道:“放烟!”
“放烟!”
剧组早备了几个报废的汽油桶,里面塞满引燃物,点上火,不一会便见数股浓烟升腾而出,笼罩河岸。
烧了一阵,火点挪远。
又等了一段,浓烟变淡,一团团一缕缕的飘在江面上,在山岗密林中缠绕。
刹时间,那披甲备战的将军,那些持矛静立的士兵,仿佛笼上了一层苍茫悠远的雾,隔开了千年时光。
剧组两台摄像机,一台架在对岸,张劭林自己扛着一台,猛地一挥胳膊,“开始!”
只见士兵在江边列阵,一名小卒脱了上衣,挽起裤腿,先行下水。
他用长矛搅了搅,喊道:“将军,水很浅!”
“对岸可有伏兵?”马岱问。
“未见伏兵。”
马岱也观望一番,道:“传令,渡河!”
“好,过!”
张劭林喊了声,操起大喇叭道:“我说说下一场戏啊,一会我喊开始,你们马上脱衣服,然后按昨天教的,把衣物攒成团,用枪挑着,自己抱着都行……”
“……”
虽然有心理准备,众人也面色古怪,忍不住道:“导演,真脱么?”
“必须脱!”
“好了,准备!”
“开始!”
话音落地,你瞅瞅我,我瞧瞧你,谁也没动。
“停!”
“别不好意思啊,再来!”
“开始!”
“……”
仍然没人动,有的还觉搞笑,乐出声来。
“啧!”
张劭林有点焦急,道:“我们这场戏啊,一定要脱,因为要符合原著,符合古代行兵打仗的那种习惯。
不是难为大家,这几天合作都很好,咱们再来一遍。”
“预备,开始!”
“……”
有几个胆子大的,摸摸索索想扒衣服,结果见旁人犹豫,自己也悄默声放下手。
如此试了几遍,张劭林真急,再磨蹭天光黯淡,就拍不成了。他索性放下摄像机,喊道:“这边!这边!
我跟你们讲,大家都是老爷们,怕什么?害羞什么?
我先脱!”
话落,他扒掉上衣,露出骨架宽大却精瘦的躯干。跟着往下一褪,裤子从腰褪到脚,又解开鞋袜,随意往旁边一扔。
整个人光溜溜站在江边。
“我就问你们,怕什么?都给我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