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女皇武则天》,每天一集,播了四十天终于结束。
京台热度丝毫未减,因为观众最期盼的事情很快要来了,《胡同人家2》!不算媒体宣传,光第一部 积累的死忠粉就开始自发行动。
消停数月的《对话集》重出江湖,街头巷尾又想起了被大魔王支配的恐怖。
汪朔的日子选得好,正在开播当天。
上午,干冷。
许非裹着大棉袄赶到饭店时,里面已经非常热闹,门口放着鞭炮,还停着几辆小轿车。
汪朔去年生了个女儿,爱的不行,但他跟父母住,三代人不方便。
他就租了一套两室两厅的,添了几件不称心的家具,捡了件朋友淘汰的沙发,心气并不顺,表示“一年后我还没有自己的房子,我特么一头磕死!”
什么叫志得意满?
就是把自己吹过的牛逼都实现了,这就叫志得意满。
“恭喜恭喜啊!”
“同喜同喜,自个找地儿坐,随便闹腾。”
许非过去打招呼时,那货笑的跟新郎官似的,媳妇儿在旁边帮忙招待,爹妈抱着孩子。
他抹身找地方,见老马冲自己招手,遂过去那桌。除了海晏都是“生脸”,老马介绍:“这位莫言,肯定听过吧,《红高粱》那个。”
“这位苏童,《妻妾成群》。”
“这位刘恒,《狗日的粮食》。”
“这位刘震云,《塔铺》。”
“这位魏人,《天镇老女人》。”
“……”
每一位拎出来,都是在文坛有字号的,结果一见就是一打。
紧张嘛?
不紧张。
许非跟大家问了好,非常纳闷,“这桌都是文学圈的老师,你把我影视圈一后辈拽来干什么?”
“认识认识,一会有事找你帮忙。”
马卫都神神秘秘的还不说,许非暗嘁了一声。没多久,郑小龙也过来了,几人刚好成一桌。
而那边,冯裤子孤家寡人,没人理。
或者说,没人认识。
他攥着瓶汽水猛喝了几口,还是凑到跟前,“汪老师好!”
汪朔一愣,“您哪位?”
“我是艺术中心的,跟郑主任过来,特别崇拜您,跟您打个招呼。”
汪朔仗义,但本质上看不上大多数人,敷衍道:“哦,随便坐吧。”
“诶诶!”
冯裤子点头哈腰,咧开一嘴烂牙,“哎哟,今儿不虚此行,可谓抬头望见北斗星。”
嚯!
汪朔一下子舒坦了,看这人顺眼不少。
您听听,抬头望见北斗星!
一般人能想出这话来?
请的人不多不少,摆了几桌,大部分吃完就走了。中午时分酒席散场,比较亲近的去家里看看新房。
这回冯裤子可跟不了。
那帮作家随同,许非也被拉着,愈发纳闷:我跟你丫没这么近啊?
一群人上楼,京城新盖的商品房,周围没啥设施,设计也烂,就是三室一厅特宽敞。
“这就真皮沙发啊?”
马卫都动作快,啪叽抢个好位置,屁股颠了颠,“你还别说,跟一两百块钱的就是不一样。”
“这多少钱来着?”
“一万二一套,还不打折。”
“一万二?”
即便都是成功人士,也被惊着了,一篇小说稿费才多少啊?
汪朔夹着烟,妥妥臭显摆,乐道:“我是消费一步到位,省的这山望着那山高,总产生更新换代的念想儿。”
“嗯,在理。兜里一万三,花一万二,这样没杂念。”
“有理个屁!人家挣多少,你挣多少?”
“就是,汪朔年没听过么?”
“你顶多一座金熊奖,人家一年上四部,还不用刨地种高粱。”
“嘿!”
面对一帮同行的戏谑调侃,汪朔毫不谦虚,手一挥,“甭说废话,中国电影,哥们儿现在平趟。”
“噗!”
话音落下,就冒出一声笑,汪朔一瞧,“许非,你小子又怎么着?”
“没事,就觉着在电影产业初级阶段平趟的,也挺有本事。”
许老师实话实说,这位对八九十年代的影视剧确实有着莫大贡献。
“瞧见没有?瞧见没有?当众挑衅!”
汪朔摸出一盒烟,比比划划,“什么特么的叫初级阶段?你不说出点道道来,今儿甭走。”
“呃……”
许非扫了一圈屋里人,都是大佬,但大佬归大佬,隔着行呢。
“这个太复杂,我简单说啊,就比如类型区分。
最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电影在美国起来之后,很快变成一种大众娱乐。当时审查制度很严,主要有喜剧片、西部片和历史片三类。
但这不算真正的类型片,要等到一战过后,有声电影出现,类型片的概念才正式确立。
第一个,有规范化的审美。
第二个,有标准化的生产。
第三个,附带社会涵义,政治也好,文化也罢,反正是一种体现。
这叫类型片,当然我们也有,比如抗战片,得心应手。
在一战之后,美国已经出现歌舞片、盗匪片、侦探片、恐怖片等很多类型,二战时,纪录片又开始大量冒头。
六七十年代,美国青年思想后进,反传统电影出现,独立电影也跟着来。
七八十年代,妇女受到重视,女性电影又开始了。
那么到今天,这些东西已经成了一种宝贵资源,可以随时提取。一部电影在诞生之前,投资人和创作者就已经知道,这是部什么类型的电影,该怎么去拍,对应的是哪些群体。
独立电影不包括,那是另外一个范畴。
如今世界上常见的类型片,动作、黑帮、科幻、西部、悬疑、喜剧、人物传记、情色、战争、爱情、公路等等,而且可以再度细化。
不说西方,就说香港,有部《八星报喜》。
里头有爱情,有喜剧,吵吵闹闹乱七八糟,甭管什么矛盾,最后肯定冰释前嫌,大团结结局。
为什么呢?因为它在春节档上映,图的就是个喜庆。
这种电影归不到爱情片,归不到喜剧片,它可以叫贺岁片,或者合家欢电影。它的价值就是在春节上映,捞一笔就走。
可我们不行,我们能大年初一去看电影么?
不能,社会水平摆在这里。
类型片的繁荣和成熟,是衡量一国电影的重要标准。我们没有,不仅没有,连电影产业和市场都没形成。创作者跟观众不对接,电影跟资本不对接。
国家体制,野蛮生长,从上到下明明白白。
这就叫初级阶段。”
“……”
许老师当着一帮作家的面侃侃而谈,屋里鸦雀无声——因为都不懂。
说完了,马卫都瞅瞅莫言等人,那意思是:怎么着,没找错人吧?
第264章 海马海马
汪朔媳妇抱着孩子进里屋了,闲杂人等也撤了,就剩六七个作家外加郑小龙和许非。
他锵锵锵一顿讲,老马跟几人交换个眼神,继续问:“那你觉得现在搞电影有出路么?”
“分情况。大环境来讲,国内统销统购,演员能挣点,编剧能挣点,导演能挣点,但电影厂挣不着钱。一部电影的制作方挣不着钱,它还必须得拍,因为有指标。
这种制度在以前或许适用,现在已经过时了。所以从商业角度上,搞电影一点前途都没有。
但从艺术角度上,第五代崛起,艺术片大行其道,正是好时候。几位都是文坛大家,莫言老师珠玉在前,倒可以尝试一把。”
他没直白说,但大伙都懂,电影好成名,且是国际性的。
“那你觉着电视剧环境怎么样?”刘震云问。
“欣欣向荣啊,绝对比电影好。”
“这话有意思,电视剧不卖票,怎么还比电影好?”魏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