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怀疑她能理解,换作她的子侄被养到没有亲缘关系之人的膝下,她也会担心他们会不会遭受虐打或是不公平的待遇。只是眼下被人怀疑,心底多少有点不舒服。
最让她焦躁的是,要是对方把桓儿留下来,不让她把桓儿带走了,从此以后,桓儿不会再喊她“娘亲”,甚至连再见也变成了奢望。
纵然不是桓儿的亲生母亲,他是她从襁褓里一点点带大,长成如今会依恋的喊她“娘亲”的小大人,她早就把他当成了亲子,不论是从物质上还是亲情上,都不曾亏欠他分毫。
一想到桓儿会离开自己,从此不再有任何关系,桑叶的心里就跟刀割一般,痛的不能自已。
跟叔公玩的十分开心的桓儿不知道娘亲正在难过,他捂着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的说道:“叔公,明天我就要跟娘亲回家了,您去我家做客吧!”
看着桓儿的眼角快要流下来的眼水,冯伦一脸嫌弃的用袖子给他擦了擦,不屑的说道:“你家有说什么好的?倒不如你留下来陪叔公,叔公这里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有,比你家有意思多了。”
说出这番话,冯伦信息十足的看着桓儿,觉得小孩子根本抵抗不了美食和玩乐的诱惑。
然而他的一番小打算注定要落空!
只见桓儿毫不犹豫的摇头,斩钉截铁的拒绝道:“明州很大,很热闹,屋子也比我家好,可是家里有娘亲,有小哥哥,有外公外婆,还有舅舅舅母哥哥姐姐,还有郑叔叔,这里除了叔公外什么也没有,我还是喜欢我的家。”
冯伦一怔,罕见的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桓儿没有看出叔公的异样,掰玩着叔公的手指继续说道:“叔公住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宅子,宅子里面有个很大的池塘,池塘里面养了很多好看的鱼,还有很多婢仆照顾您,您说了自己漂亮的大宅子,说了很多个听话的婢仆,可就是没有说自己的爹娘,您的爹娘不在您身边对不对?”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太直接、太容易伤人了,桓儿小心的觑了叔公一眼,见叔公没有生气或者伤心,才悄悄的松了口气。
冯伦神色复杂的看着桓儿,说不出是欣慰还是别的。他屈指轻轻的敲了敲桓儿的小脑袋,在桓儿不满的瞪视中问道:“这么说,你是不愿意留下来陪叔公了?”
桓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不愿意留下来,但是想要陪着叔公,如果叔公您愿意,明天就跟我还有娘一起回家,我们家人多,可热闹了,您一定会喜欢的。”
别看桓儿在家里,总是嫌弃小哥哥幼稚,嫌弃小江哥哥不爱洗澡,嫌弃家里的鸡到处乱拉,弄得院子里又臭又脏,心里还很喜欢这种小打小闹的日子,就是嘴上从来不说而已。
这会儿想把叔公“打包”带走,他自然不遗余力的夸着自己的家,用最大的诚意邀请叔公去家里做客。
在他的眼里,叔公实在是太可怜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大宅子里,没有人关心他饿不饿,冷不冷,就连说话的人也没有,不然也不会要把自己留下来作陪了。
不可一世的冯伦哪里知道自己在侄孙的眼里,变成了没人关心的孤零零的“可怜人”。
见小家伙儿还有点良心,他的心里颇有几分欣慰,却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叔公很忙,每日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能去你家做客。以后你有时间的话,叔公就派人……”
说到这里,冯伦突然顿住了,在桓儿疑惑的目光中,生硬的变了话题:“天色不早了,你该回房歇息了。”
桓儿的小嘴儿撇了撇,不过他确实很困了就没有追问叔公未说完的话,顺从的从叔公的大腿上爬下来,蹬蹬蹬的跑到娘亲面前就要去牵娘亲的手回房睡觉。
冯伦见状,不满的说道:“你先走,你娘留下。”
第164章 报复,投河
不情不愿的郑凛带着同样不情不愿的桓儿离开了,偌大的前堂里,就只剩下桑叶和冯伦两个人了。
桑叶重新坐回椅子上,压抑着心底忐忑的情绪,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
冯伦看着桑叶,脸上又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就这点儿胆子,也敢逞能把小蠢蛋从那个地方带出来,莫不是那会儿吃了熊心豹子胆?”
听着对方似嘲讽的话,桑叶反倒不那么忐忑了,声音还算平稳的说道:“冯公子说笑了,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跟胆子的大小没有干系。”
冯伦没料到桑叶会这么说,总算肯拿正眼打量着她,随即突然发现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像做过奴才的人,他从她的身上看不出一丝卑躬屈膝来。
意识到这一点,冯伦倒是收起了先前的蔑视之心,开始说起了正事,只是第一句话就让桑叶变了脸色:“这次小蠢蛋被拐,归根究底是你们一家看护不周,爷很怀疑,你究竟能不能护住他。”
桑叶摸不准冯伦说这番话,是故意找借口想把桓儿从自己的身边夺走,还是借此想看到自己能为桓儿做到何种地步,是不是真能照顾好桓儿。
她略微思索了一番,直视着冯伦说道:“桓儿被拐,确实是我看护不利,但是更多的是意外,我保证这种意外不会再有第二次。”
“嗤,你保证?你凭什么保证?”冯伦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说出来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桑叶的心上:“你连你未婚夫的身份都不清楚,你凭什么保证出现在小蠢蛋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坏心?”
桑叶的心瞬间变得紊乱,有些事,有些人,用眼睛去看确实会看走眼,那如果用心呢?
她一早就知道未婚夫的身份不简单,可她从未怀疑过他出现在自己身边是别有目的,她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怀疑自己的未婚夫,也不能放任冯伦用未婚夫的身份,把桓儿从她的身边带走。
“你说的话没有任何道理。”桑叶定定的看着冯伦,神色淡然,没有失态,没有争辩,仿佛看尽了一切:“他做任何事,从来不曾遮遮掩掩,他不曾骗过我,我也不会怀疑他。更何况,如果他别有用心,你不可能放任他出现在桓儿的身边。”
说到这里,桑叶愈发笃定自己的未婚夫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她猜的不错,冯伦应该是在方和告知他金嘴墨兰中毒一事后,就派人暗地里查过她,由此怀疑她的身份,不然事后不会特意遣人过来要求见她。
后来郑大哥替她来府城见这个人,怕是两人达成了她所不知道的协议,让这个人放弃了找她验证的念头。要不是这一次桓儿被拐,让这个人有机会验明桓儿的身份,今后的一切会在她曾经的设想下,一直往前走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换句话说,郑大哥出现在她的身边,就是一场命中注定的缘分,不可能会是一场算计。这个男人之所以说出那番似是而非的话,无非是为自己的一番算计罢了。
见桑叶不上当,还这么快就想到了其中的弯弯绕绕,冯伦觉得无趣极了,黑着脸问道:“这么说,你是不同意把小蠢蛋交给爷了?”
桑叶摇了摇头,索性不再装样,直言道:“刚才冯公子亲自问过桓儿了,是他不愿意跟着你。虽然我是桓儿的娘,但是他的决定我一向尊重,不会勉强他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冯公子这么喜欢桓儿,想来也不忍心勉强他的是不是?”
一番算计落空不说,竟然还被一个女人反将一军,冯伦气笑了:“果然是牙尖嘴利,难怪能收服爷的傻侄女,让她心甘情愿的把小蠢蛋交给你。”
桑叶脸皮厚,直接把嘲讽变成了夸赞,露出一副谦虚的模样:“冯公子过奖了,姑娘信任我才会把桓儿交给我。日后我定然好好看护桓儿,不让这种意外发生第二次。再则,有冯公子在,桓儿定能安然长大,如此也算是没有辜负姑娘的一番嘱托了。”
冯伦:“……”
活了二十二年,冯伦从未见过如此厚颜的女人,只觉得自己多年来的修养随时有破溃的可能,而让他破溃的偏偏就是眼前这个看似不大,曾经是他侄女跟前的婢女,很让他瞧不上眼的女人。
“哼,这一次爷就不计较你的过失,若是再有下一次,爷可不管你愿不愿意,定要让小蠢蛋跟着爷姓。”冯伦臭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说了一番话,落在桑叶的耳中,无异于天籁。
积聚在心头的忧虑骤然散开了,桑叶对着冯伦第一次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多谢冯公子体恤,我以自己的性命保证,再不让桓儿遇到危险。”
“哼,记住你今日在爷面前说的话,否则……”冯伦觉得威胁一个女人太跌份,话到一半到底没有说下去,只是表露出来的意思是个人都能听出来。
这一刻,冯伦在桑叶的心里就是一个大好人,她哪里还会计较对方恶劣的态度,当即又做了一番保证,才让对方的脸色勉强好看了些。
临走前,冯伦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再一次拿郑凛的身份说事:“不管姓郑的是不是别有用心,他对你隐瞒自己的身份就是个错,你倒是心大的很,竟然一点也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