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柠檬水是温热的，柠檬一热，就变得苦涩涩。
不过好在唐让让不排斥苦味，一口气喝了一整杯，胃里暖洋洋的。
把寒气驱散了，才变得舒服多了。
顾野倒是不紧不慢，手里捏着陶瓷汤匙，把玩了片刻：“先点些什么？大冬天的，要个寿喜锅？”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神瞥向了唐汀汀。
唐汀汀用手肘拄着桌面，拳头轻攥着，将下巴轻轻搭在食指骨节上，淡淡道：“让让，陆敬宏找你麻烦了？”
顾野摸了摸鼻子，神情间有点被忽视的不适。
好在祁衍还算给他面子，把点菜的平板递给他，示意他随便。
唐让让眨眨眼睛，坐直身子，支吾道：“也没有，就是偶然遇到了。”
唐汀汀眯眼道：“得了吧，他要不是太过分，现在也不至于着急善后。”
祁衍道：“不用担心，陆敬宏没敢怎么样。”
唐汀汀对祁衍还是有信心的，所以倒也不是真着急，但她还是挺膈应陆敬宏针对唐让让的行为，毕竟都是因为她。
顾野快速的点了一大份寿司，一个刺身拼盘，一套寿喜锅，还有碟炸天妇罗。
基本都是大众喜爱评价很高的菜式。
趁着菜还没上来，祁衍倾身，给几个人都倒了竹筒清酒。
给唐让让的，只有一抿唇的量。
知道她胃不好，祁衍不敢给她喝太多。
顾野惊慌道：“别别别，我来。”
祁衍轻轻摆手，让他别在意，然后把竹筒放在一边，沉声道：“我们说点正事。”
四个人轻轻碰了碰杯，各自抿了一口。
“对我来说，顾延亭一直不算是个特别合意的合作伙伴，当初选择他，是因为我刚起步，手里的资源太少，现如今看来，星创在他那里发展到了瓶颈，再往下，也只能走下坡路了。”
祁衍说的比较委婉。
其实更深层的原因是，顾延亭倚老卖老，言语间总是以祁衍的长辈自居，自负的厉害，任何有益的建议都听不进去，每次做决定也一意孤行，哪怕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
他的男女关系也过于混乱了，尤其是跟星创里的女艺人。
搅的整个公司风气不正，被顾延亭看上眼的，哪怕没什么天赋也能拿到好资源，不愿意被顾延亭轻薄的，就只能熬到合约结束走人。
现在那些小演员没什么出头的，得罪不起顾延亭，所以也不敢讲出来闹事儿。
但早晚有一天，顾延亭这个四处漏风的人品，会拖垮整个公司。
顾野勾了勾唇：“我知道，我爸这人钱多的不知道怎么花，我妈走的又早，他太没拘束太浪了，早晚有一天被人抓到把柄，别说别人，就连我都留了不少证据。”
唐让让有点无语，留自己爸爸这方面的证据竟然还好意思讲出来。
唐汀汀抬眸，扫了顾野一眼。
既然是诚心合作的饭局，她也不打算太遮掩。
反正老顾对她一直留着一手，她也没必要实心实意。
于是唐汀汀轻描淡写道：“我也留了不少证据。”
唐让让：“......”
顾野没生气，反而意味深长的端起酒杯，朝唐汀汀一举，然后自己抿了一口。
“心有灵犀啊。”
唐汀汀装作没看见他举杯的动作。
祁衍点点头：“证据可以留，但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用这种手段。最后能让顾延亭心甘情愿的去养老。”
顾野嗤笑了一声：“我爸？”
唐汀汀倒没他反应的那么消极，但依旧凝着眉道：“我倒是不在乎谁做老板，反正我也只是个打工的，看在我妹的面子上，我愿意掺和你们的事，但凭我对老顾的了解，让他主动退位，基本不可能。他现在身体不错，精神还算充足，无病无灾，对公司新签的...女艺人都格外上心，我想不出他会因为什么甩手不干。”
祁衍淡淡道：“除非，股权不在他手上了。”
顾延亭手里握着星创最大的股权，他这个人比较自私，也比较小气，所以当初找的投资人很多，但每个人投的钱都比较少，所以分出去的股权既少且散。
祁衍手里，也只有星创的百分之十，却已经算是股东里手握最多股权的了。
当初他愿意多投钱顾延亭都不要，就是担心后期，他在星创的话语权太大。
顾野皱眉：“我爸是绝对不会主动让出股权的，说实话，这些年陆敬宏也算听他的话了，为了讨好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但是我爸还是没给他一点股权，就连我手里，也只有百分之二十，其中十五都是我妈的。”
正巧这时寿喜锅端了上来，铜黄色的小锅，里面摆着各式青菜蘑菇，新鲜的和牛切成片搭在盘子里，待汤底够热后，再放进去涮。
祁衍的手指摩擦着杯壁，片刻后，他缓缓道：“陆敬宏最近正着手制作一部新戏，正在拉投资。从题材上来看，应该是顾延亭授意的，顾延亭大概是准备用这部戏来考验他，如果这次还能完成的不错，那就真的具备了和你一较高下的水平。”
顾野听到这里，脸色狠了几分，手指紧紧捏着杯壁，磨了磨牙。
“星创是我爸和我妈的，他算什么东西。”
唐汀汀盯着祁衍：“如果没完成......”
唐让让小声插嘴道：“我知道，没完成就失宠呗。”
祁衍伸手，揉了揉唐让让的下巴：“你说得对。”
肯定完唐让让，他才转回头对唐汀汀和顾野道：“这部戏要赔，而且要赔的很惨，惨到完全无法自负盈亏，不得不让星创割肉来安抚其他投资人的心情。”
顾野琢磨着：“可是投资本来就是个有风险的事，哪怕片子赔了，也只能怪他们眼光不好，星创没道理补窟窿。”
唐汀汀摇头：“不是的，这部戏既然是陆敬宏代表星创做的，那这些投资人都会是看在星创的面子上出的本钱，如果亏损太多，哪怕星创有理由不补窟窿，肯定也会得罪这帮投资商。如果把活钱逼走了，以后星创再想开剧就难了。”
顾野疑惑道：“所以你觉得他会因此让出部分股权？”
祁衍微不可见的笑了一下：“只要他确信，自己手里仍然有超过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顾野道：“那他可以拿出来的最多也就百分之十。”
去掉百分之十，顾延亭手里还有百分之五十，已经是半数了。
祁衍摇头：“不是百分之十，而是百分之三十。”
顾野一怔。
唐汀汀也意味深长道：“只要他认为，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是站在自己那边的......”
顾野恍然，心里竟有些复杂。
的确有可能。
顾延亭虽然花心，且又不少毛病，但对顾野倒是一心一意的疼爱。
只不过他的疼爱太廉价了，可以给一个儿子，也可以给好几个儿子，顾野已经不太稀罕了。
祁衍涮了一片牛肉，夹到唐让让碗里。
牛肉在滚烫的汤汁中翻腾了几圈，迅速从艳红变白，滴滴答答的流着油汁，鲜光艳艳的冒着热气。
唐让让舔了舔下唇，乖乖的把牛肉咬进了嘴里。
祁衍继续道：“顾延亭舍不舍得拿出那么多股份，就看顾野了，而陆敬宏香项目的详细进程就拜托咳...盯一下，必要的时候，在选角和宣传上使点手段。”
唐汀汀双臂交叠在胸前，饶有兴致的看着祁衍：“怎么，不好意思管我叫姐？”
祁衍睫毛一垂，嘴角笑意深了一些：“没有。”
唐让让咬着叉子羞涩低喃道：“姐，我们还没结婚呢，你别逼他。”
唐汀汀望了一眼天花板，轻飘飘道：“哦，我倒是不急。”
顾野倾身趴在桌子上，也不在乎袖边贴着寿喜烧的炉火，手指敲了敲桌面。
“你都没结婚，你妹也不方便结啊。”
祁衍和唐让让相视一眼，唐让让不自觉的端起酒杯，遮在脸前掩饰着。
唐汀汀语气生硬道：“我不结婚。”
唐让让的一边吸溜着清酒，一边担忧的望着唐汀汀。
顾野锲而不舍：“总不可能一直不结婚，陆敬宏到底伤你有多深啊？”
其实他挺想知道唐汀汀为什么能帮着他对付陆敬宏的。
更想知道他俩当初到底为什么分手。
唐让让又看向顾野，一边舔着杯壁一边静观其变。
唐汀汀顿了顿，脸色沉了下来：“跟你无关吧。”
气氛隐隐有点剑拔弩张，顾野察觉到了，便也不忍再逼唐汀汀，于是婉转的开了个玩笑。
“是跟我无关，我就是觉得...陆敬宏一定特不是东西，才把你惹成这样，你看我的前女友们，哪个对我不是连连称赞，念念不忘......”
唐汀汀深吸了一口气：“事情谈完了吧，我先回去了，还有几个公关要处理一下。”
她说完，轻轻拍了拍唐让让的肩膀，拎起自己的包站起身来。
唐让让赶紧放下杯子：“姐......”
唐汀汀淡笑：“没事，你和祁衍继续吃，少喝点酒，我真有事要忙。”
顾野欲言又止的看着她，还不待解释什么，唐汀汀已经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顾野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禁叹了口气。
祁衍轻咳了一声，转了转手腕上的表。
虽然他自认跟顾野的情谊也就一般，但作为合作伙伴，在对方求爱不成的情况下，怎么也该象征性的安慰两句。
祁衍不是很喜欢安慰人，更不喜欢讲道理。
于是他不咸不淡道：“别急。”
顾野长吁短叹，揉着眉心道：“我能不急吗，你看我刚才提前女友她的反应，唐汀汀别是喜欢上我了吧？我当她对我没感觉才随口乱说的，哎早知道委婉一点了。”
唐让让：“......”
祁衍：“别急，她是对你没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