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落的速度顿缓,气温也慢慢回升。
笛声忽然变快,如同一个剑客,骤然加快出剑的速度,一个音符便是一道利刃,密密麻麻向宁休攻来。
宁休的琴音也跟着加快。
他眉目冷冽,嘴唇紧抿,十指在琴上舞动,化出残影。
实力略低的小弟子和喽啰,逐渐受不住音波,出招越来越慢,到最后竟无法打斗,只能捂紧耳朵,稳住心神。
便是玄都观的高手,那些长老,也减慢了攻击速度。
因为他们必须分出心神,抵御音波对神念的侵扰。
曲调越来越快。
笛声一气不绝,琴音绵密如急雨。
宁休的神情看着仍然平静,嘴唇抿紧的弧度却是越来越紧绷。
但他并不惧怕。
对方快,他也跟着快。
论音波功,这天下他并不惧怕任何人。
此人的音波功,显然厉害到了一定层次,他甚至有一种错觉,可能比明微更胜一筹。
因为明微的箫声没有这么暴戾的杀伤力,她的音波更和缓一些,乍听叫人沉醉,一回头发现已经着了她的道,不像此人,一心一意与他在音律上争个胜负。
但他有何惧?便是斗个两败俱伤,他还有伙伴!
明微没有贸然插入。
笛声与琴音互相抵御,形成一个平衡,就如同两位功力深厚的高手比拼内力,如果有第三方插手,这股力量极有可能失衡,落得三方都受反噬的下场。
她在侧耳细听,对方的笛声,莫名给她一种熟悉感……
明微忽然回头,看向山下。
玄都观已经乱成一团,喊打喊杀声不绝。
真是奇怪,对方调动这么多的人手潜入玄都观,事先如何保密的?
人一多,就怕走漏风声,玄都观可是在京城近郊,附近比之一般城镇更加繁荣。
对了,青衣人也会纸符术,难道是符纸?
一道闪电劈入她的脑海,明微顿时明白过来。
她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么熟悉了。
因为这些,是她用过的御敌手段!
譬如符纸化人扰乱敌营,譬如刻意引动别人比拼音波功。
那么,青衣人下一步就是——
笛声与琴音已经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根本听不出原来的优美意境,一个个音符叠在一起,只觉得刺耳无比。
宁休凝目奏琴,嘴角有鲜血流下。
明微想要提醒他:“先生,小心他……”
后面的话没说完,笛声忽然转调,引得宁休不得不跟着转。
这一转就出事了。
笛声化为一声尖锐长鸣,轰然将音波炸裂。
众人仿佛耳边一声闷响,耳膜疼得如同刺穿一般。
“啊——”痛苦的声音响起,功力低微的弟子受余波影响,伤了一大伤。
宁休这边,手指一拨,琴弦尽数崩断!
“噗!”他呕出一口鲜血,喷溅在琴身上。
低头看去,十指已是鲜血淋漓。
体内气息凝滞,根本无法调动。
琴音顿消,笛声立时成为最大的赢家,转为慢调。
刚才的观星台,是琴音与笛声拼斗的擂台,而现在,已尽数被笛声纳入版图。
悠缓的曲调,高昂而傲慢,仿佛从千军杀出的胜利者,踏着累累尸骨,踏上王座,睥睨失败者。
明微扫过观星台,除了她还完好,几乎所有人都受伤了。便是那几位长老,也被笛声牵引,内力反冲,心脉大损。
她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跃至宁休身边,然后抽出身后的箫,凑到唇边。
“呜……”
笛声清亮明快,箫声却是呜咽如诉,天然带着悲凄之调。
它切入的地方很奇怪,不在笛声的调子里,反而卡在两个音符之间。
这一切入,顿时破坏了笛声的凯旋曲,登临到一半的王者,重新被扯入厮杀的战场。
而这一场厮杀,与刚才不同。
琴笛之争,是杀伤力之争。笛箫之争,却是主动权之争。
笛声也曾试过加快音调,箫声却半点也不理会,仍然卡着那个点,这让它分外难受。
不顺着走,夺不走箫声的生机,顺着走,却是主动让自己成为奴仆。
宁休此时已经明白过来了。
节奏,他落入了别人的节奏。
这不是什么稀奇的战术,挑动的不过是胜负心。
宁休长叹,原来他的养气功夫还不到家。
笛声忽然停了,一个声音远远传过来:“明姑娘,这样下去,不过争个不胜不负。你得不到我手上的钥匙,我也夺不回命师令符。不如就此收手如何?”
这声音,正是青衣人。
箫声消止。
明微回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拖下去对我有好处,对你可没有。”
她身后是官家,这些夜袭的星宿却是见不得人的。
青衣人笑了一声,说道:“可钥匙在我手里,取命师令符的主动权也在我手里。你就不怕我一走了之,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命师令符吗?”
明微转了转手中的箫,说道:“不就是一把钥匙么?既然有锁,就没有配不出来的道理。哪怕这锁有些稀奇,不过多费些功夫。”
那边沉默了片刻,方才回道:“可你有那么多时间吗?你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能等多久?”
这句话,倒是正中她的要害。
明微想了想,问道:“那你说说看,有什么好办法?”
夜风中,一道人影飘飘而来,青衫如一片绿叶,落在观星台上。
青衣人腰间别着竹笛,手中持伞,向她遥遥点头,笑道:“既然你已经竖起了战旗,我们就一场定胜负,如何?”
第538章 存亡
明微笑问:“如何定胜负?”
青衣人的目光扫过观星台。
论平均实力,自是玄都观更强。然而刚才音律比拼,最后那一下,将长老们都震吐血了,反倒他手下的星宿实力保存更完整。
真要说谁胜谁负,很难判定。
他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物,举到眼前。
一块……玉佩?
他说:“钥匙在这里,只要我将它放下去,机关就会开启,你和我都想要的命师令符马上就会现世。不过你我都知道,里头镇着多少邪灵,能不能安全拿走都是个问题。怎么样,我现在放下去,谁抢到就是谁的,是不是够干脆利落?”
明微点头道:“倒是非常公平。但是……”
“怎样?”
“在此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如果不问清楚,可能没心思与你合作。”
青衣人点头,十足的礼貌:“好,姑娘请问。”
“你是何人?”
青衣人的目光瞥过清霖等人,答道:“玄武星官。”
明微眉头微拧:“玄武七宿的上级?”
青衣人笑着点头:“二十八星宿为四象,敝人领其一。”
明微又问:“除了这个身份,你还是谁?”
“命师传人。”
明微声音冷下:“你是故意挑动我的怒火吗?”
青衣人仍旧笑着:“只是依据事实回答。还没得回令符,称不上真正的命师,可你现在不也是一样吗?我们二人,谁能得到令符,谁就能成为真正的命师。”
明微三问:“你的传承从何而来?令师莫非也是命师?”
青衣人颔首:“不错。”
明微愣了一下,冷笑:“你说不错?意思是,令师就是命师?”
青衣人道:“姑娘心中不是有数了吗?玄术,你我同出一源,音波功,也相差仿佛。甚至,我还会剑术与伞功,这也是命师传承之一。我会的,并不比你少,甚至更全面。”
明微静静看着他。
这话……并没有错。
他的纸符术,画中画,音波功,无不与她重合。甚至于,他今天晚上潜入玄都观的方式,都与她风格相近。如果说他们毫无关系,不止别人不信,她自己也不信。
“如果我问令师之名,你说不说?”
青衣人面带歉意:“这个,还真不能说。现在还不到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