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绾得理不饶人:“你们主仆,真是有够奇怪的。干嘛总是……”
“阿绾!”杨殊打断她,“我想吃鱼茸粥。”
“公子!”阿绾生气。护着那个女人就算了,现在连她的丫鬟都护着。
杨殊有点头疼。别说这事多福说不出口,他也说不出口啊……
正想着,主屋的门又开了,明微穿着昨天的衣裳,明显刚睡醒的样子,抓着自己散得差不多的头发走出来:“多福,帮我梳一下。”
阿绾一下子瞪圆了眼睛。她本来就在自欺欺人,这下子想骗自己都骗不了了,一边拿手指着明微,一边回头瞪着杨殊,深受打击:“你们、你们……”
还以为他们偷偷摸摸干点什么就算了,没想到一晚上都没出来!
多福立刻放下这边的事,帮明微梳头发去了。杨殊则捂住了脸,无颜以对的样子。
阿绾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偏偏这时候,宁休也出来了。
他看看梳头的明微主仆,再看看好像被榨干了精力的杨殊,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师弟,就算年轻,也得克制点,来日方长!”
这句话给了阿绾最后一击,她“哇”的一声,哭着跑掉了。
“阿绾!”杨殊喊了一句。
刚好进屋的阿玄莫名其妙,自觉地说:“我去追。”
多福手脚利索,两三下就梳好了头。
明微坐下来,才有空问:“阿绾怎么了?”
“没事,”杨殊看到她撩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手腕,不由脸上一热,扭开头,“她自己会想通的。”
“哦。”明微没多理会,接过小彤端来的粥,认真吃早饭。
……
杨家的家将们发现,自家公子好像恢复了正常。
刚来高塘的这个冬天,公子很沉默,每天只管带着他们干活。
建屋子、修马棚、买粮食……最大的消遣,无非骑着马疯跑一通,每天累得浑身是汗,和他们一样倒头就睡。
这样的公子,简直叫人害怕!
他们觉得,公子多半受的打击太大了。
想想也是,之前还深受恩宠,一回头就被贬到这么个破烂地方来,连间像样的屋子都没有,能不受打击?
现在好了,公子总算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不再穿跟他们一样的衣裳,也不跟他们一起干活——谢天谢地,公子在的时候,他们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讲,可憋死了。
现在好了,终于回归了欢快的气氛,可以聊天瞎扯说荤段子。
本来嘛,好好一个侯门公子,干什么活?害他们每天都觉得对不起长公主和老侯爷。
谢天谢地,还好那位明姑娘过来了……
家将们接受现实比想象中快,没两天,明微就发现,他们已经把她当成主母看待了。
多好的姑娘!明知道公子被贬出京城,还千里迢迢跟过来吃苦,这样情深义重,不应该多多敬重吗?
明微大概猜出他们想什么,虽然这其中有种种误会……他们肯听话,误会就误会吧!
堂屋里,明微坐在席子上,面前摆着装黑白子的棋盒,但没在下棋,而是跟杨殊师兄弟说话。
“人手这方面,你们杨家的家将绝对能信任,对吧?”
杨殊点头:“这些人,是祖父祖母亲自挑出来的,从小与我一起读书习武,能力和忠心都不用怀疑。”
明微拿出几颗白子,放到中间。
“然后就是牧民,以及我带来的那些人。他们受过我们恩惠,虽然说不上绝对忠心,但只要我们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就不会背叛。”
杨殊继续点头。
“那些牧民不能动,高塘的马场是根基,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必须保住马场。所以,现在能干活的,就是那些签了活契的难民。”
明微分出两堆棋子,放在两边。
“杨家家将要留着派大用场,那么这些人,就是我们仅剩的活子。”她一颗颗地拨弄着,“人手还太少啊!”
宁休淡淡道:“一口吃不成胖子。我们才来的时候,连间遮风挡雨的屋子都没有,现在有吃有住,早晚会什么都有的。”
明微没想到仅仅一个冬天,宁休的想法好像就有了改变,诧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宁休不为所动,道:“明天我和阿玄一起去县城。”
明微更诧异了,直到他施施然走了,杨殊才道:“师兄来的时候,看到那些牧民缩在马棚里,好像气坏了。”
“哦……”差点忘了,这位是真侠士。
这就好,他肯出力,最起码顶一个阿玄用。
第320章 好奇
阿玄和宁休去了一趟县城,京城来的杨三公子正在收购建材、招收人手的消息就传了开来。
宁休这个江湖人,自己没什么钱,却从来不把钱看在眼里。
——凭他的本事,缺钱的时候随便找个冤大头,自然有人好酒好菜地招待,末了再送上厚厚的程仪。
前世的明微也是这么干的,当然这辈子不用了。
总之,明微说不用担心钱,他就真的不担心。写了几张告示,往县城一贴,明明白白地写着,不但收价高,而且介绍商队过来的中人还有钱拿。
之所以加上后一条,是因为高塘除了一个马场,没有别的东西值得商队踏足。他们必须先把消息传出去,才有可能引来商人。
得到消息的时候,知县冯易正在后花园里会客听小曲。
书吏过来禀报,冯易就笑道:“京城来的贵公子,果然财大气粗啊!”
他的客人,一位形容儒雅的中年文士笑问:“京城来的贵公子?却不知这杨公子是什么来历?”
冯易道:“他是博陵侯府的三公子,祖母便是那位明成公主,正经的皇家血脉之后。据说在京城极其风光,宠冠后宫的裴贵妃是他姨母,在圣上面前,比皇子还要有脸面。”
中年文士奇道:“既然是这么个人物,为何会来高塘这样的西北小县?岂不委屈?”
“听说他搞砸了十年来首次秋猎,又和三皇子安王殿下闹了一场,圣上才将他贬出京的。”冯易不以为意,“他有那位贵妃姨母,多半在这里留不久。”
“那他还想建宅子?”
冯易笑道:“贵公子嘛,哪里吃得了苦?能熬到现在不容易了。去年冬天雪下得大,马场的屋子都给压垮了,听说他带着人重新建了屋子,将马场理了一遍,说出去也是相当不错的政绩了。”
嘴上这么说,冯易的语气却很不以为然。
在他看来,这样的勋贵公子,过来就是混日子的。建屋子、理马场,本该是理所当然的行为,放他身上,八成要吹破牛皮。
无所谓,反正这些勋贵,跟他不是一路的。他只要好好打理县务,时候到了升迁走人就行。
中年文士点点头:“倒也是。”
于是两人继续饮酒。
……
喝完了酒,知县自去歇息,中年文士出了县衙,在城里闲逛。
高塘是小县,万余人口,县城就那么点大。一条长街,从城南到城北,基本就概括了最热闹的地方。
中年文士晃悠悠地来到告示牌前,果然看到上面贴着来自马场的公告,上面还盖了牧监的大印。
告示前围着百姓,就有新来的问:“这写的啥?不会又要交税吧?”
“不是,这回是好事。”一个略识得几个字的男人说。
“告示还有好事?这位爷,您给说说,上头写啥呢?”
听得旁人求告,男人颇感得意,摇头晃脑地念道:“高塘牧监高价收购:石料、木料、沾土、青砖……”
起先都是些建材,后头还有布料、器具等物,甚至还有食材。告示上明白地写着,最低比市价多三成价钱。若有稀罕物价,可再行议价。不怕货物太多,有多少收多少。
新来的震惊了:“那不是啥都收?我自家种的菜,养的鸡收吗?”
男人还没答话,就见城门那边一个少年飞奔而来,大笑着喊:“爹,快把咱们的猎物都扛过来,他们收,全都收!真的比市价多三成!”
一句话引得众人心思浮动,纷纷围上去:“连猎物都收?真的高三成吗?”
“真的真的,那位官爷说他家公子喜欢吃,有多少收多少!”
西北不如中原繁华,挣钱的地方少,听得这话,众人一窝蜂地往城门口涌过去。
那些带着自家种的菜、养的禽来县城卖的人,纷纷提着自己的货,挤到阿玄面前。
这些人七嘴八舌地问,阿玄拖了个仆役过来回答。
“收,只要东西好,都收!不过我们没这么多人手,你们得送到马场去,另外给路费!”
百姓们欢天喜地。县城去马场不近,可他们怕的是走路吗?当然不是。何况走路还有钱挣!
于是,来县城卖货的绝大多数山民,挑担提筐,往马场去了。
转眼,往日来往不绝的长街,只剩下寥寥摊贩。
中年文士皱了皱眉,目光定在旁边那位负琴的男子身上。
他嗅到了非同一般的气息,这是一个玄士。
那位公子身份贵重,身边有玄士陪同,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这也足够说明,他们身家丰厚。
一只肥羊啊!
中年文士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就见阿玄随口许出了几百两的货款。还有个商行的伙计过来打听消息,如果介绍商队过来,能得到多少介绍费。
阿玄一边扇着风,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看你介绍多少货过来,最少一千两以上的货,一千抽一,最高一百两。”
那伙计欢天喜地。
他一个月的工钱,才几钱而已,只要成功介绍几单,岂不是比自己的工钱还高?
中年文士看了一下午,宁休察觉到他的目光,向这边看过来时,他十分镇定地回以一笑,遥遥施礼,仿佛一个看热闹的闲人。
傍晚,他回到县衙。
等知县冯易理完事,又与他闲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