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门缝里探出一两个脑袋,偷看一眼,又飞快地缩回去。
黎川军还在一家一家地搜查叛逆,仿佛是这座古城里唯一的声音。
“你昨天送多福回去,情况还好吧?”
阿玄答道:“明姑娘很好,明家没有为难她。”
“……”杨殊恼道,“我问的是多福,谁让你说她了?”
阿玄眨了下眼。不对吗?他跟在公子身边十几年了,公子随便说句话就能猜得到他的真实意图,这次居然猜错了?
当然,他不会把这个话说出来……
“哦。”阿玄答道,“多福姑娘挺好的,脉相很平稳,就是看着吓人。”
杨殊从袖子里掏出那个橘子,却不剥开,就那样两只手倒来倒去地玩。
“阿玄,你说她的话有几句是真?命师,真的这么神奇?”
阿玄老老实实地摇头:“属下对玄术了解不多。”
杨殊叹了口气:“其实当年,我也有机会学玄术的。可是那个愿意教我玄术的家伙,被我骂了一顿跑了……”
阿玄道:“您说的是您那位师父吧?”
杨殊斜睨着他:“他算我哪门子师父?不就是教了一套剑法吗?我的功夫都是祖父祖母教的。”
“是。”阿玄怎么会跟他唱反调,“属下说错了。”
看他这样,杨殊又觉得没意思,索性不说了。
两人闷不吭声到了大牢,刚说要提审吴知府,那边一个狱卒大呼小叫地跑出来:“不好了!犯人自杀了!”
阿玄揪住那狱卒:“哪个犯人?怎么自杀的?还有气吗?”
狱卒一脸惊恐:“是吴知府!他拿自己的发簪,从眼睛里戳进去,已经没气了。”
第123章 借人
阴暗的大牢,像是另一个世界。
铺在地上的稻草早已腐朽,老鼠蟑螂等物爬来爬去,墙角的尿桶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公子。”阿玄道,“要不您出去等,属下在这盯着?”
杨殊摇头,将橘子剥开,扔了一瓣到嘴里,权当提神。
仵作在给吴知府验尸。
他死得不算惨,但有些吓人。
那是束发用的一根玉簪,簪头圆润,并不尖利。
可他就是用这根簪子,从自己的眼睛里插进去,穿透大半个脑子,生生把自己扎死了。
杨殊拧着眉:“怎么搜的身?连簪子这种利器都没收走。”
阿玄道:“从昨天半夜到现在,一直没停过送人来,想必是人手不足,出了这样的谬误,下回我们自己派人来。”
杨殊瞟他:“我说的是你们!这样重要的犯人,居然没有及时接手。”
阿玄立马低头认错:“属下知罪,下次再不犯了。”
杨殊叹了口气,将剩下的橘子递给他,踏进牢房。
吴知府就坐在墙角里,脑袋半垂,那根玉簪深深地插入眼睛,整张脸庞都扭曲了。
“死得很坚决。”杨殊摇了摇头,失去了继续看的兴趣。
但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附近几个牢房间转来转去,仔细问明关的都是谁。
好不容易转完,他出了大牢,站在门口一瓣一瓣默默吃橘子。
暮春的阳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大牢里的阴冷。
阿玄站在他身边,细心剥掉每一根丝络,才递给他。
“事情不对。”杨殊说,“从他关进来开始,把所有接触过的人清查一遍。”
阿玄马上领会他的意思:“您是说,有人给他报讯了?”
杨殊点点头:“这个死法,太果断了。他犯下谋逆大罪,自身固然难逃一死,但以圣上的仁厚,说不定会饶过他的家人。他何苦在这个时候自尽,触怒圣上,给家人带来灾祸?”
当年柳阳郡王谋反,除了自家全部入罪,从犯都从轻处置了。
柳阳郡王尚且如此,何况祈东郡王。
吴知府这个自尽,很没有必要。
除非他不自尽,有更严重的后果。
阿玄点点头:“属下这就命他们去查。”
“嗯。”
本来想审一审吴宽,结果来了这么一下,杨殊兴致全无,懒懒散散地回衙门。
走到衙门附近,他停在运尸的板车旁边,皱着眉头看。
一个不起眼的民夫走过来:“公子。”
杨殊认出他是守在明家的暗探,眉头拧起:“怎么,出事了?”
暗探道:“明姑娘想见您一面。”
“知道了。”
两人错身而过,好像根本没对过话似的。
待进了衙门,他立刻吩咐:“备车。”
阿玄问:“去醉仙楼?”这家酒楼就是皇城司名下的据点。
杨殊摇头:“不,直接去明家。”
“……”阿玄道,“公子,您可别乱来。明姑娘是闺阁千金,这样去见她,要惹麻烦的。”
杨殊嗤笑一声:“麻烦?还能比昨天更麻烦?偷偷在宝灵寺幽会,却被山火困在一处。这种情况,一般会怎么做来着?”
“咳!”阿玄偷瞄他一眼,“一般男方要负责。当然,公子您不负责是出了名的……”
“……”杨殊揉了揉额头,“反正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
也对。
于是阿玄放下心理负担,去备车了。
马车一路疾奔,到明府大门停下。
明府今日也是死气沉沉的,阿玄去敲门,好一会儿才有门房出来。待他报上姓名,对方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了,急忙忙去禀报二夫人。
二夫人一夜没睡,听得报讯,愣了好一会儿。
“夫人,这要怎么办?”胡嬷嬷忧心,“这杨公子也真是的,约出去见就算了,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大喇喇上门来,叫我们怎么做?难道真让他去见七小姐?”
二夫人挥了挥手,声音沉闷:“他要见就让他见吧,让人带他去余芳园。”
胡嬷嬷吓住了:“夫人!这怎么成?就算要见,也不能让他直接进内院……”
“都什么时候了?讲究这个做什么?”二夫人淡淡道,“嬷嬷,你没看出来吗?我们家往后如何,就在这杨公子一念之间。”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
“明家要倒啦!”二夫人惨淡一笑,“险些抄家灭族的人,没什么好在乎的。何况,我们该感谢他这样上门才对。”
胡嬷嬷醒过神来。
对,夫人说的没错。杨公子这样过来,是给那些人一个讯号。他还顾念着七小姐,叫别人不敢落井下石。
只是,经历过明家的鼎盛时期,看到这一幕的胡嬷嬷不免伤心:“竟落到这样的地步了……”
二夫人笑笑:“大家族有起有落,这都是寻常事。嬷嬷别太难过,只要三儿和六儿保得住,我们还有以后。”
“夫人说的是……”
……
阿玄跟着杨殊长驱直入,不禁嘀咕:“这明家,居然就这样放您进来了?”
“不然呢?”杨殊道,“他们现在应该感谢我愿意上门才对。”
余芳园里传来幽幽的箫声。
杨殊驻足听了一会儿,才踏进去。
行不多远,就见明微坐在廊前吹箫。
“这曲子叫什么?挺好听的。”
听得声音,明微抬头,眼中闪过讶异:“来得这么快,出乎我的意料。”
“毕竟我现在是你的裙下之臣,佳人有约,怎么能不赶紧来呢?”杨殊一边说着,一边抽出折扇,挥了两下。
瞧他这样,明微想笑:“看样子,你的伤没什么事。”
“放了点血而已,能有什么事。”杨殊不以为意,走过去,在另一边坐下,“说吧,找我什么事。”
明微抚摸着箫:“两件事。”
“嗯?”
“第一件,想向你借人。”
杨殊挑眉:“什么人?”
“明二和明三。”
杨殊眼中流露出一两分兴致:“什么时候?”
“明四回家的时候。”
他点点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知道,他们是重犯,没人看着可不行。”
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想看热闹么?明微道:“你一起来。”
杨殊便笑了:“好。说第二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