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我从未听说过被废的皇后还能再册封!这绝不可能!”肖把总得意洋洋的表情已被惊恐取代。
“你爱信不信。”杜如松一脚踹开两名官兵,把林淡拉进自己怀里,无比珍惜又无比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脊背,低不可闻地道:“对不起,这次是我连累你了。有我在,你莫怕。”
林淡借助他宽阔的胸膛敛去眼中的杀气,摇头道:“我没怕。”
杜如松又拍了拍她脊背,这才柔声道:“走,我们回去。”然后一手挽着心上人,一手搀着妹妹,慢慢走出去。临出门前,他回过头仔细打量今天来的这些官兵,把他们的脸庞一一刻入心底,只等着来日再算总账。
他的目光不像是在看活人,倒像是在看死物,令这些官兵齐齐打了一个寒颤,竟丝毫不敢阻拦便放他们离开了。与杜如松同来的士兵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笑容十分血腥。
等他们走后,一名官兵哆哆嗦嗦地开口:“肖把总,废后真的复立了吗?”
“这定然是杜如松使的缓兵之计!”肖把总咬牙切齿地开口,却也不敢再提抓人的事,摆手道:“我们今日暂且回去,等消息确定了再说。”
“若是消息为真,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令肖把总脸色发白、肝胆欲裂。他眸光不停变幻,最终狞笑道:“那我们就把上头的人供出去,要死一起死!”
看见杜如松领着完好无缺的林淡和杜如烟走出来,孟仲虽然有些失望,却也并不觉得他们能逃过此劫。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连杜皇后都跑不了,更何况是这几条小杂鱼。
然而就在此时,杜如松和林淡竟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用如出一辙的冰冷目光看向他,令他嘴角的笑意僵硬在脸上。他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烫伤了手腕,立刻退后几步,避开二人的视线,心脏一阵急跳。
杜如松是从血雨腥风里拼杀出来的,气势强悍并不奇怪,可林淡却也丝毫不逊于他,那股浓得化不开的煞气竟有如地狱阎罗,令人窒息。林淡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思及此,孟仲心里竟升腾起一股不祥之感。
登上马车后,杜如烟才低不可闻地道:“哥哥,姨母真的被册封为皇后了?”
“真的,我刚收到她的信,过不了几天,消息就会传至临安府。”杜如松给林淡倒了一杯热茶,嗓音轻柔:“淡儿,喝口水压压惊。”
“谢谢,我没受惊。”林淡顺势把杯子递给杜如烟。
杜如烟赶紧灌了一杯茶水,钦佩道:“淡淡,你一点儿也不害怕吗?若是我们真的被抓起来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害怕什么,大不了把那些人全都杀了,我们坐船出海,去当海盗。我娘有打造武器铠甲的渠道,你哥能通过军营搞到战船,我稍微有点武力,你擅长做生意,可以帮我们销赃。出了海,我们想干什么干什么,想抢多少钱财就有多少钱财,不比现在的日子难过。”林淡说着说着目中竟然流露出向往的神色,仿佛没能大开杀戒成为通缉犯,是一件很遗憾的事。
杜如烟简直听呆了,手里的茶杯啪嗒一声掉在垫子上。
杜如松先是愣了愣,然后捂脸闷笑。他早该想到,淡儿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能想到生存的方法。她可是大周国最彪悍的姑娘,没有之一。
“淡儿,你怎么如此可爱?”看见林淡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杜如松从闷笑变成朗笑。
杜如烟也咯咯咯地笑开了,先前那些恐惧已完全烟消云散。她早该想到的,只要有淡淡在,她根本无需担忧任何事,因为淡淡总能想到解决的办法。当海盗咋了?当海盗能纵横四海,横行无忌,可比现在痛快多了!
一行人回到家,杜如松先下车,然后转过身,不由分说便把双手插入林淡腋下,将她抱了下来。他身材本就十分高大,这些日子征战四方,颇多磨砺,个头也变得更为精壮,而林淡则遗传了林大福矮墩墩的身材,过了十五岁就再也没有长高过。
如今她被杜如松抱在手上,就像抱着一个布娃娃,细细的腿儿在空中蹬了几蹬才堪堪踩在地上。杜如烟看见她滑稽的模样,捂住嘴又是一阵偷笑。万没料到神鬼不惧的淡淡,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走出门来迎接女儿的张惠表情微微一愣,看向杜如松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审视。这人对女儿如此小心呵护,莫不是看上她了吧?哎呀,这可不行,女儿是要招上门郎的,可不能被权贵娶走!
思及此,她立刻找了个借口把女儿拉进屋,又用力甩上门。
杜如松摸了摸鼻头,笑容十分无奈,却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
三天后,杜皇后废而后立的消息终于传到临安府,杜家兄妹顿时成为当地炙手可热的人物,前去搜查淡烟绣庄的官兵均被抓起来,由杜如松亲审,且动用了酷刑。有些人没能熬过酷刑,死在牢里,有些人胡乱攀扯,委实拉了很多同僚下水,把局面弄得更扑朔迷离。
也不知杜皇后怎么与皇帝说的,皇帝竟然派遣他身边最得力的大臣来调查这件事,令临安府的官场迎来了一次大洗牌。所幸孟仲和李家手脚足够干净,找的几个替罪羊嘴巴也紧,没把他们供出来。但皇帝不是笨蛋,收到信后又给相关人等狠狠记了一笔。
第111章 绣娘33
自从杜皇后再次登上凤位,林淡的生意就越做越大,手底下招揽了很多绣娘与织女,而且都是江浙一带最顶尖的人才,又建造了一座规模庞大的织布坊,除了缀锦的技术不外泄之后,渐渐把蜀锦、绸缎、绫罗等布匹的织造技术摸透了。
孟仲在她的穷追猛打之下过得极其狼狈,旗下的绣娘、织女频频被挖走,店铺里的生意也越来越惨淡。
与此同时,皇帝的身体日渐衰弱,常常一病就是两三个月起不了床。这导致他的疑心越来越重,很少再与后宫嫔妃或皇子、公主相处,一旦病倒了便不让任何人近身,连心腹太监也不行。唯有杜皇后能守在他床边陪伴,那些堆积起来的政务也都尽数交给她来处理。朝臣起初还觉得这样于礼不合,规劝甚至弹劾过杜皇后几次,待杜皇后果真撒手不管,大乱的朝堂又让他们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
皇帝病重,杜皇后便陪伴左右,代为理政;皇帝病愈,她立刻把自己锁在道观中不问世事。日子久了,皇帝对她已是言听计从、深信不疑,朝臣也习惯了她坐在珠帘之后旁听政务的身影。她封后之后未曾拉拔杜家,也未曾报复践踏过她的人,却悄无声息地、一点一滴地,把自己的势力渗透进皇权之中。
与稳坐钓鱼台的杜皇后不同,孕育了子嗣的众嫔妃却有感于皇帝大限将至,竟明争暗斗起来。诸皇子各有拥趸,并在朝堂上争相出头,看着他们你来我往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皇帝对他们的慈父之心也在消磨。
终有一日,大皇子在行军途中遇刺,瞎了一只眼睛,而抓捕到的刺客却供述幕后主使是三皇子。三皇子不服,前往御书房自呈冤屈,顺势揭露了二皇子、四皇子等兄弟卖官卖爵、结党营私的丑事。几位皇子立刻站出来反击,藏在暗流之下的种种尔虞我诈、阴谋倾轧,顷刻间便爆发开来。
朝堂乱成了一锅粥,令皇帝心力交瘁,再次病倒,这一病就是四五个月,而杜皇后不得不离开道观,前去御书房帮忙处理朝政。起初,她还挂着珠帘,把自己与朝臣隔离开来,到了后面,那珠帘已越来越碍事,她索性拆了它,大大方方地与朝臣见面。她眉心的曼珠沙华本就美得凌厉,美得魔魅,叫朝臣看了甚感压迫,竟连大声喘气也不敢。
她威严淡漠、英明神武、说一不二的形象渐渐在文武百官的心中建立起来。
又过几月,京都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伤寒,除了闭门不出的大皇子之外,诸位成年皇子竟有四人感染此症。皇后以雷霆手段隔离了病人,又派遣御医连夜研究治愈伤寒的药方,把这场灭顶之灾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她并未插手四位皇子的治疗过程,而是把他们的母妃送出宫去,亲力亲为地照顾。为了保护皇帝,她还把养心殿封禁起来,毕竟皇帝的身体已越来越虚弱,一点点伤风感冒都能要了他的命,更何况是伤寒?
很不幸,四位皇子都没能撑过来,众嫔妃有感而伤,跑去养心殿求见皇帝,被皇后阻拦后便大哭大闹,直斥对方意图谋逆。皇帝非但不觉得皇后此举不妥,还觉得十分安心。若是没有皇后保护,他恐怕早就染上重病了,而这些女人非但不体谅他、关心他,还跑来打搅他静养,简直是其心可诛!
思及此,皇帝立刻派遣侍卫把这些闲杂人等都撵走,只许皇后进出养心殿,还把御林军的指挥权也交给了皇后。
几个月后,疫情渐渐得到控制,而皇帝的身体也逐步好转。皇后立刻把政务交还给他,自己则回道观里修行。又过几日,皇帝已放松了警惕,把跪在养心殿外求见的七皇子召进去说话。父子二人辞别后不久,皇帝再一次病倒,太医把完脉后颤巍巍地跪下,只是磕头,不敢说话。
半个月后,染上伤寒的皇帝已瘦得脱了形,无论用什么药都不见效果。他拉着皇后的手默默流泪,心中既悔又愧,更是对七皇子恨之入骨。自此,大皇子瞎了一只眼睛,三皇子和八皇子被贬为庶民,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尽皆病故,七皇子被厌弃,临到头,诸皇子中竟只剩下五岁的九皇子能够继承皇位。
看着眼前这糟心的局面,皇帝再如何懊悔也是来不及了,只能匆匆安排好自己的身后事。他把四位内阁大臣叫到床边,立下了禅位诏书,又命杜皇后代为摄政,并晋李妃为皇贵妃。
他不信任自己的臣属,也不信任自己的女人,却对杜皇后深信不疑,因为她没有母族可以依靠,也没有自己的子嗣,除了好好辅佐九皇子,她没有别的活路。
安排好这一切,皇帝在不甘中闭上了眼睛,时年才五岁的九皇子登基为帝,大赦天下。杜皇后被尊为东太后,垂帘听政,李敏被尊为西太后,负责照顾小皇帝的生活起居,手里并没有任何实权。
李敏是一个极有野心的女人,自然对此大为不满,频频鼓动言官弹劾杜凡歌,又命李家大肆招揽朝臣,为己所用。但是很遗憾,杜凡歌的威信早已在文武百官中竖立起来,而皇帝为防外戚专权,早已把李家人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他们这一番闹腾,只是叫旁人看清了他们的野心,也看够了他们的笑话,竟一点用处也没有。
将先帝葬入皇陵后,登基大典也在紧张地筹备之中,为了绣制小皇帝和两位太后的礼服,内务司的官员开始在全国各地甄选技艺最顶尖的绣娘,并大肆采购绫罗绸缎。
苏杭自古以来就有“桑蚕之乡”的美誉,自是甄选的首站,更何况西太后的亲哥哥是浙省的巡抚,由他进贡绣娘和布料,也是内务府顺手送的一个人情。甄选当日,全苏杭的顶尖绣娘皆齐聚一堂,并把自己最好的作品展示出来,由几位官员进行评判。
许久未曾出现在人前的孟思也来了,正小心翼翼地把一个绣屏摆放在桌上。李修典站在一旁看着她,目中满是与有荣焉。
“构图精巧、针法精湛,很好。”一名官员看了看李修典,当即点头赞叹。
“针法的确精湛,却算不上最好。类似的作品,这桌上已经摆了好几幅,若是不能做到出类拔萃,焉有资格绣制龙袍和凤袍?”另一名官员看向杜如烟的方向,张口否定。东西两位太后尚未真正斗起来,下面的官员已经站好队了。
孟思微微一笑,然后大大方方地走上前,把圆形绣屏翻转一圈。
场内众人顿时发出一片抽气声。只见这幅绣画正面是一位仕女在揽镜梳妆,头发丝根根可见,秀美的五官栩栩如生,纱衣之下透着一些肉色,竟仿佛带有体温一般。这哪里是一幅画,这分明是一扇窗户,叫人通过它去窥探这位侍女的一举一动。
其传神的画技和精湛的针法已十分令人惊叹,更妙的是,这幅绣屏的背面竟也是同样的场景和人物,视角却不一样。面对众人的侍女变成了背对众人,只能通过她手里的镜子,隐约看见她美丽的面容。
一幅绣画却有两面,且两面的图案还不一样,这种针法在大周国简直见所未见。
当众人都惊呆了的时候,一名年老的绣娘惊呼道:“我想起来了,这是早已失传的双面绣,且还是难度最高的双面同色异画绣!我在一本古书中看见过,原以为只是传说,却没料竟真的有人能做到!我钻研了一辈子都没能把这种绣技还原出来,孟秀娘却做到了!她今年才多大?当真是了不得啊!后生可畏!”
老绣娘绕着桌子来回走动,一副激动难耐的模样。
支持西太后的官员立刻说道:“钱大人,这可是传说中的双面绣,若论绣技,在场众人还有哪一个能胜过孟秀娘?若是她都不能中选,我竟不知道该选谁了。”
钱大人捋了捋胡须,一时无言。其余官员见局面已经明了,这才张口附和:“是啊,孟秀娘的绣技实在了得,不选她还能选谁?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其余绣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站出来反对。已呈上作品的绣娘默默退走,尚未呈现作品的绣娘把怀里的包裹往身后藏了藏,已是自惭形秽。
见此情景,孟思暗暗咬唇,心情激荡。经此一事,她定能重新夺回浙省第一绣娘的名头,待她来日绣好龙袍和凤袍,恐怕连大周国第一绣娘的名号也能收入囊中。进宫之后,她会好好伺候西太后,博得对方的好感,再设法让她同意自己与李公子的婚事。届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孟氏绣庄还能像以前一样,独霸浙省乃至于整个大周国的织造市场。
思及此,她抬起头看向林淡,竟露出一抹罕见的、骄傲的笑容。
林淡却一眼也不看她,只是命人把摆放在自己身后的一扇高达半丈并用黑布蒙住的屏风抬到堂中,徐徐开口:“淡烟绣庄的林淡前来参选,还请诸位大人过目。”
第112章 绣娘34
胜负早已见分晓,要脸面的人就该默默收好作品,悄无声息地离开,哪还有主动送上去让人打脸的道理?这位林绣娘是太过自负还是得了失心疯?众所周知,那双面绣乃所有绣技中最深奥、最独特的针法,若是能掌握它,别的绣技简直不值一提。孟思能把双面绣运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程度,即便是精通各种针法的林淡,也绝非她的对手。
这一点,在场的绣娘都知道,于是看向林淡的目光都带上了一些怜悯。有人想劝她知难而退,有人想劝她莫要逞强,还有人想劝她心平气和地接受自己的失败。但堂上还坐着许多官员,她们即便有满肚子的话想说,此时也不敢张口。
孟仲掩唇低笑,目露轻蔑。
李修典拧眉看了林淡一眼,又看向正站在不远处温柔注视对方的杜如松,心中有些不快,“既如此,林绣娘就把这块黑布掀了,让我们开开眼界吧。”他不无讽刺地说道。
林淡拱手应诺,随后掀开黑布。
“这,这是传说中的五色孔雀?!”钱大人失口喊道。
其余大人连手里的热茶都忘了喝,尽皆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
只见高达半丈的屏风上绣着一只与实物大小等同的、站在枝头的五色孔雀。它华丽的尾羽自然而然地散开,修长的脖颈微微偏转,露出湛然有神的眼睛。那尾羽初看是绿色,再看又透着红,换一个角度看竟渲染着淡淡的橙、淡淡的紫和淡淡的蓝。所有色泽似流光一般变幻,绚烂到极致,也华美到极致。它身上的羽毛一片叠着一片,一根压着一根,丝毫不显杂乱。更妙的是它的眼睛,里面竟然还闪烁着星点的光芒,仿佛眨一眨就能活过来,然后扭扭脖子,抖抖尾羽,飞上天去。
众人被这幅栩栩如生、灵气逼人的绣画镇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
“哼,再如何华美,这也只是一幅普通的单面绣罢了,在绣技上难以与孟姑娘相比。”李修典重重放下茶杯,冷声开口。
“对对对,我们是来找绣技最好的绣娘,可不是来找画技最好的绣娘。”几位官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附和。
林淡一句话也没说,默默把绣屏转了一圈。
众人猛然站起来,骇得连连抽气。
先前那位老绣娘惊呼道:“这竟然又是一幅双面绣,且还是双面同画异色绣!奇了,今天真是奇了!”
原来在这块布料的背面,竟也绣着一幅孔雀图,一模一样的站姿,一模一样的大小,只是羽毛的颜色是纯白的,像雪一样,却又隐隐闪烁着五色微光。若说之前那幅孔雀图是华丽之美、妖异之美,那么后面这幅图便是静谧之美、圣洁之美,两种美都那般夺人眼球,震撼人心。
在这种极致之美地衬托下,孟思的《侍女揽镜梳妆图》竟显得那般平凡无奇、黯淡无光。
众位官员来回查看两幅绣作,心中已经有了答案。钱大人缓缓拊掌,徐徐说道:“好,浙省第一绣娘果然名不虚传!这御用绣娘的名额……”
“且慢!”孟仲把茶杯狠狠砸在桌上,厉声道:“这双面绣乃我孟家的家传绝技,如何会被林姑娘学了去?据我所知,林姑娘祖上是当马贼的吧?林姑娘,你今日若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我便要告你一个偷盗剽窃之罪!”
在江浙一带,绣技均来自于家族传承,被当地人看得很重。谁家祖上传有绣技,一般只教给媳妇,不教给女儿,因为女儿早晚要嫁人,有可能导致家传绝技旁落,而媳妇是自家人,学会了就能一代一代传承。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江浙一带的绣娘对偷盗别人家传绣技的人十分憎恶,若是告到官府,定然会吃牢饭。
孟家素来是织造世家,孟仲说出来的话很容易取信于人,再去看孟思委屈的表情,可信度又提高很多。反观林淡,一个马贼出身的小姑娘,又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等绝技?
一名官员立刻拍打桌案,厉声诘问:“林绣娘,你还不如实招来?孟家的家传绣技,你到底是如何学会的?”
杜如松上前一步,冷笑道:“这位大人好大的威风,查都未查就把罪名扣在林姑娘头上。古书上可曾记载双面绣的出处,可曾明确表示它乃孟家绝技?若没有,孟家又如何证明他们才是正统,而非偶然所获?若是他们早有这门绝技,为何五代、六代地传下来,竟无一人使用过?这种种疑点尚待查明,岂容你胡乱断案!”
随着他话音落地,守在外面的士兵齐齐走进来,把手摁在刀柄上,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开杀戒。
如今的杜如松早已升任水师副提督,在军队里说一不二,连许提督都得对他退避三尺,又岂是一个内务司的芝麻小官能抗衡的?即便李冉亲至,杜如松也完全不用给他脸面。
那名官员吓得脸都白了,目光闪烁,嘴唇发抖,好半天不敢说话。
李修典冲孟仲使了个眼色,孟仲立刻派人去家里拿绣谱,又打开来让众人传看。只见这本绣谱已老旧发黄,页面松散,扉页附有孟家老祖对后辈的勉励之语,尾页附有孟家杰出绣娘的名录,可见果真是从几百年前传下来的。
孟思抹了抹眼泪,哀声说道:“虽然这本绣谱在我家传了好几代,但由于针法太难,又缺失了最关键的几页,从此以后竟再也无人学会。我也是从小钻研才把它学透的。”其实眼下这本绣谱乃孟仲仿制的,且故意裁掉了最关键的几页,免得叫人偷走。原著被他秘密藏在某处,连孟思都不知晓具体的地点。
众人看过绣谱,已是对孟家兄妹深信不疑。
“林姑娘,你还有什么话可说?”李修典冷笑道。
杜如松把林淡护在身后,正准备开怼,却见她拿起剪刀,咔擦几下便把自己的绣画剪开了,又把孟思的绣画也剪开了,徐徐道:“我没什么好说的。二者的针法到底一不一样,你们看过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