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似目光投向南方,喃喃道:“大长老曾说,多年前阿桑的外祖母带回一个女婴,便是阿桑的母亲。阿桑的外祖母从此再未离开过乌苗,直到过世。”
阿桑的外祖母,也是她的外祖母。
“真相除了阿桑的外祖母,恐怕就只有乌苗大长老最清楚。可乌苗怎么会承认把大周太后李代桃僵?真要承认了,父皇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会与乌苗不死不休。”姜似分析完,一咬唇,“无论如何,还是要试一试。”
到现在已经不是他们自身安危问题,而是关乎大周数百年江山社稷。
姜似从暗格取出一枚小小的令牌,正是乌苗的圣女令。
她把圣女令交给阿蛮,低低吩咐一番。
阿蛮领命而去。
不出半日,一名模样寻常的婆子从燕王府角门走进去。
“见过圣女。”与姜似相见后,婆子忙行礼。
姜似打量着婆子,微微一笑:“花长老,咱们有些日子未见了。”
花长老微弯的腰直起来,笑道:“还以为短期内没有与您相见的机会。”
姜似从乌苗离开后,花长老就奉大长老的命令再次来到京城,以全新的样貌与身份留下来,为的就是方便与姜似联系。
对乌苗来说,姜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姜似回道:“我也是这么以为。”
尽管现在知道自己身上流淌着稀薄的乌苗血脉,可对她来说,她就是大周人。
“圣女召见我,不知有何事?”
姜似把圣女令递过去,在花长老怔忪之际,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太后是不是乌苗人。”
花长老瞳孔猛然一缩,脸皮不受控制抖了一下。
姜似把花长老下意识的反应看在眼里,暗道她与郁谨的猜测果然不错。
呃,用阿谨的话来说,这不叫猜测,这叫推测。
不管怎么说,太后应是乌苗人无疑。
“花长老?”
花长老回神,眼神闪烁:“圣女的话震惊我了,大周太后怎么可能是乌苗人?”
“震惊?”姜似笑笑,“花长老若是再对我如此不坦白,那这个圣女我就不干了。”
花长老脸色顿变:“圣女,您怎能如此——”
圣女是店铺雇佣的小二吗,说不干就不干了?这把乌苗置于何地!
姜似脸一沉,毫不客气道:“假若站在花长老面前的是真正乌苗圣女,花长老也会言辞闪烁,话不由衷?”
花长老被问得一滞。
姜似冷笑:“乌苗不以诚心待我,我为何要做这没滋没味的圣女?”
见花长老被问得额角青筋直冒,姜似嗤笑道:“这是大周京城,燕王府,我若真不想干了,花长老莫非能把我从这里劫回乌苗?别忘了,现在乌苗可没有我的兄长了。”
“圣女想毁约?”花长老脸色十分难看。
姜似神色淡然:“守约的前提是坦诚。我再请教花长老一次,太后是不是乌苗人所扮?”
花长老动了动嘴,显然十分纠结。
姜似冷冷提醒道:“花长老可莫要拿你不知晓族中秘辛敷衍我。大长老年事已高,而你目前是族中除了阿兰唯一知道圣女真相之人,而今把你派到京城来与我保持联络,大长老对你不可能不吐露丝毫。不然我对乌苗还算外人,阿兰一个小小婢女担不起事,大长老一旦有个好歹,难道要把乌苗的秘密全都带走,给族人留一笔糊涂账?”
花长老忍无可忍道:“圣女怎可如此诅咒大长老?”
姜似凉凉瞥花长老一眼:“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这怎么是诅咒?倘若万事都能顺着人意发展,乌苗就不会为圣女发愁了,不是么?”
花长老被问得哑口无言。
姜似斟了一杯茶递过去,恢复笑容:“所以花长老还是与我讲清楚吧,这样我也好安心为乌苗出力。”
花长老久久沉默着,热茶升腾而起的白气模糊了那张平庸的面庞。
姜似有种拿帕子把花长老脸上易容擦拭干净的冲动。
也许是每一次易容都伴随着不大愉快的经历,她十分不愿在自己家中见到一张假脸。
当然,理智让她默默忍了下来。
花长老终于开了口:“您为何会怀疑贵国太后?”
姜似端起茶盏啜了一口,道:“因为近来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想要把秘密从花长老口中撬出来,就要坦白点什么,这就叫有来有往。
“身世?”花长老一愣。
姜似随手放下茶盏,不紧不慢道:“我才知道我的外祖母是乌苗人,我与阿桑原是表姐妹。”
花长老一脸不敢置信:“不可能,阿桑的外祖母回到族中只带回一个女婴,后来再未离开过乌苗,阿桑如何来的表姐妹?”
“她还留了一个女婴在大周,便是我的母亲苏氏。”
花长老嘴唇直抖,许久吐出一句话来:“您,您才是圣女!”
对乌苗人来说,关注的重点永远是圣女。
眼前的大周太子妃有乌苗血脉,还掌握了御蛊术,那圣女就是她,而非阿桑。
哪怕阿桑的乌苗血脉比姜似要深厚。
姜似很明显感觉到花长老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了。
这也是她坦白的原因,一个真正的圣女在花长老心中地位终究不同。
“花长老能说了么?”
第809章 棋子
花长老凝视着姜似,心情起伏。
她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决。
花长老不由想起姜似在乌苗的表现。
这是对大长老都能据理力争的人,甚至还敢威胁大长老,何况是她?
挣扎了片刻,花长老选择妥协。
“不错,贵国太后是我们的人。”
姜似眼神一闪,放在膝头的手微微收拢,语气却保持着平静:“太后是谁?与我外祖母有何关系?”
花长老开了口,又有些后悔了。
这么重大的事,她应该先向大长老禀报的,怎么一个没坚持住就说了呢。
“花长老莫非又不想说了?”姜似把手放在茶几上,神色冰冷。
花长老瞄着姜似手边的茶盏,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她要是不说了,圣女该不会拿茶水泼她吧?
圣女绝对做得出这种事!
暗暗吸了口气,花长老认命道:“圣女稍安勿躁,听我道来。太后本是一个寻常乌苗女,因其年龄、容貌与大周当时的准太子妃有些许相似,所以被选定成为取代准太子妃的人。而你的外祖母擅长易容模仿之术,就是这个计划的执行者……”
随着花长老讲述,姜似对这段往事越发清晰,与他们的推测相差无几。
因为某些原因,乌苗需要往大周最尊贵的地方安插自己人,多方面考虑后选定了当时的准太子妃。于是阿桑的外祖母奉命来到大周,借着宜宁侯老夫人这个跳板与准太子妃有了接触,时间一久熟悉了准太子妃的言行举止,再把这些教给那名与准太子妃外在条件有些相似的乌苗女,从而李代桃僵。
这个计划很大胆,却并非难以实现。
一个临近出阁的贵女,与家人的接触本就不会太多,太后换了人后只要谨言慎行就不会被发现异常。退一万步,即便发现太后有异,谁会说呢?等到太后进宫,一切变化就更无人能察觉。
这个计划可谓完美,独独忽视了一点:宜宁侯老夫人与真正的太后是密友,对其了解比太后家人还要深。
而女人的直觉往往是敏锐的。
姜似庆幸宜宁侯老夫人当时把疑惑压在了心里,而没有去质问,不然恐怕早就稀里糊涂没了性命。
“我那位真正的外祖母既然肩负重任来到大周执行李代桃僵计划,为何会与大周男子相恋?”
花长老眼神微闪,叹道:“圣女已为人妇,难道不明白这世上唯有男女之情最让人情不自禁?”
姜似一时被问住了。
她不得不承认花长老这话有道理。
假若能够理智,就不会有她与阿谨的再续前缘。
她是如此,那位外祖母或许也是这样。
不过姜似对此还是存了疑问。
倘若那位外祖母与大周男子只是单纯相恋,为何产女后转日就匆匆离去?又为何只带走了一个女儿,把另一个留下?
花长老迟疑道:“许是她一个人无法带两个婴儿远行吧。”
姜似望着花长老似笑非笑:“外祖母既然是奉命而来,难道就无族人暗中相助?”
花长老被问得一滞,干巴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当年的事我毫不知情,是机缘巧合与您有了接触,大长老才对我透露了这些。”
“这么说太后只是一位寻常乌苗女,那她是否精通乌苗异术?”
“就如大半寻常乌苗女一样,懂些皮毛。”
姜似动了动眉梢。
这样说来,太后其实并不是乌苗核心人物,而是作为一枚棋子存在。
一枚成为大周太后的棋子?
姜似灵光一闪,隐隐抓住了什么,再细想又没了痕迹。
“花长老可否知道李代桃僵的原因?”
花长老顾左右而言他:“圣女知晓太后是乌苗人,有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