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想得越多,越觉太后深不可测。
太后无疑是谨慎且老谋深算的,有这样的人助璋儿一臂之力,璋儿的机会定会大增。
天际泛了鱼肚白,初夏的天开始亮得早了。
贤妃干脆起身,披着披风走到窗边,把窗子推开一条缝。
微凉的晨风吹进来,令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轻轻咳嗽两声。
听到动静的宫婢大惊:“娘娘,您怎么站在这里吹风?当心着凉--”
贤妃瞥了宫婢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望着窗外清冷的院子问:“怎么无人走动?”
印象里,以往这个时候早就有不少宫人扫洒干活了,只是自从病了精力不济,没再注意。
听了贤妃的话,宫婢表情一僵,支吾没有吭声。
贤妃察觉有异,蹙眉问道:“怎么?”
宫婢低了头,干巴巴道:“许是今日当值的人躲懒--”
贤妃明白过来,冷笑道:“恐怕不是今日躲懒,而是见本宫失势就不把差事放在心上了吧?”
“娘娘--”宫婢忙跪下来。
贤妃居高临下看她一眼,淡淡道:“不必如此,起来吧,本宫不会把这么点事放在心上。”
逢高踩低,落井下石,这种事无论宫里宫外都有,宫中尤甚,她活了这么久哪有看不明白的。
因为这个大动肝火发作那些低贱宫人,传扬出去才是笑话。
她现在不会这么做,要做也要等到站在峰顶的那一天。
贤妃拢了拢披风,缓步离开窗口。
这一日玉泉宫的清冷萧索令她更坚定了决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绝不要这么憋屈凄凉走到生命尽头,哪怕赌输了也比窝囊死去要强。
什么知足常乐,退一步图个安安稳稳,别人或许愿意,她季娆却不稀罕。
她隐忍大半生,哪怕心里气得半死,对其他宫的宫人都会端着笑,难道是因为她喜欢?
不过是因为有所求,才愿意多忍一分罢了。
如果真要忍到死,那与缩头乌龟有何区别?
“去拿剪刀来,给本宫修一修指甲。”
宫婢很快拿来银剪。
贤妃指了指光秃秃的小指指甲:“都剪这么短。”
“娘娘?”宫婢大惊。
贤妃冷冷道:“让你剪就剪,莫要废话。”
太后与皇后那里她还要多请几次安,一方面向太后寻求一个保证,另一方面则要考量一下从慈宁宫到坤宁宫那条路,看一看什么地方容易下手。
慈宁宫里,早早就热闹起来。太后寝室却只有一名嬷嬷在给太后梳头。
嬷嬷手中托着的长发几乎全白了,稀疏得挂不住梳齿。
太后眯着眼,表情宁和。
应该说太后几乎一直是这个样子,哪怕昨日对贤妃提出要福清公主性命,神色也是波澜不惊。
替太后梳头的嬷嬷却忍不住问:“您说……贤妃会动手么?”
太后睁开眼,淡淡道:“一个执念坚持了大半生,连一天都没能张狂肆意过,能甘心的有几人?”
嬷嬷笑道:“太后明见。”
太后不再说话,而是望向房门的方向。
如果不出所料,贤妃以后来慈宁宫请安要勤快起来了。
果然没过几日,贤妃又来请安。
许是下定了决心,又平复了对太后隐藏至深的震惊,这一次贤妃胆子大了许多,开门见山道:“太后,妾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可皇上并非昏聩无能,妾一旦出手,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到那时皇上对璋儿定会厌屋及乌,而妾又没了性命,怎么知道您--”
太后微笑着问:“你是担心哀家言而无信?”
贤妃抿唇不语。
太后摇了摇头:“这话你不该问。以哀家的身份,难道会哄骗你?倘若哀家真的只是哄你,你又能把哀家如何?你与哀家从来不是平等合作的关系,哀家是布局人,而你只是局中棋,所以这话你本就不该问的。”
贤妃脸色苍白,苦笑道:“妾知道,可妾关心则乱,想一想璋儿到底不能安心……”
太后转了转腕上念珠,平静道:“哀家可以告诉你,燕王如今是皇后之子,哀家是不会看他坐上那个位子的。而除了燕王,就只剩下这几个,哀家是信守承诺帮助齐王,还是去帮不相干的人?”
贤妃一听太后这话,心头一跳。
老七那个孽障因为与皇后扯上关系,太后直接说会阻拦他登上皇位,而太后还要除掉福清公主,这么说,太后与皇后有怨?
如果太后恼恨皇后,一心对付皇后的子女就说得过去了。
可她在宫中多年,并没发现皇后有何得罪太后之处……
贤妃看向太后,对方神色太过平静,令她瞧不出丝毫端倪。
她再次感叹起来。
这宫中她不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以往真是自以为是。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太后问。
贤妃垂眸摇头。
太后笑起来:“知道得多,不一定是好事。你该去坤宁宫请安了吧?”
贤妃心头一震,在太后意味深长的笑意中恭敬点头:“是,妾该去坤宁宫请安了。”
此后,贤妃又陆续几次去慈宁宫与坤宁宫请安,直到五月的一日身体不适,这才停了下来。
第781章 下手
决心下了,路摸清了,贤妃却依然发愁。
玉泉宫无人可用。
现在玉泉宫人心涣散,三两个心腹都是长久跟着她的,动用这几人谋害福清公主,一旦被人查出来就彻底洗不清了。
贤妃并不想承受景明帝的雷霆之怒。
尽管太后说哪怕牵连到她,以后依然能帮璋儿,可那样的局面对璋儿来说就太糟糕了。
能不走到那一步,当然最好。
她是一个陷入绝望的赌徒,可也希望尽可能握住好牌面。
贤妃琢磨多日,终于下定了决心,吩咐心腹宫人给春华宫的一名内侍传了信。
春华宫是宁妃寝宫,那名内侍却是她的人,且忠心耿耿。
这本来是她多年前埋的一个暗棋,想的就是有朝一日一旦与宁妃对上,能派上大用场。
没想到宁妃生了个棒槌儿子,完全没什么机会动用,倒是给现在提供了方便。
让那个暗棋去对付福清公主,即便查出来,那也是春华宫的人,与玉泉宫扯不上半点关系。
贤妃安排好,绷紧心弦等着动手的日子。
天一日日热起来,从慈宁宫通往坤宁宫的路,一路芳菲,花繁树茂。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一早起来前往慈宁宫请安,在那里陪太后用了早膳,太后若是无事,就陪伴小半日,再去坤宁宫给皇后请安。
之后或是留在坤宁宫用午膳,或是各自回去歇着,剩下才是自己的时间。
这日天气甚好,从慈宁宫走出来花香就在鼻端萦绕,放眼望去除了五彩斑斓的花儿,还有多彩的蝶儿,一派热闹的夏日景象。
对这样的美景,福清公主总看不够,一只停留在鲜花上扇动翅膀的粉蝶儿也能让她目不转睛盯着瞧。
十四公主人前虽文静,与福清公主朝夕相处久了,在她面前却多了几分活泼,见状以扇掩面笑道:“十三姐,别看了,那粉蝶儿还没你好看呢。”
福清公主脸微红,嗔道:“十四妹莫要取笑,我虽然也不差,可还是没有彩蝶儿好看。”
十四公主噗嗤一笑:“十三姐,每日都是一样的景儿,你怎么就看不够呢?”
“谁说都是一样的景儿?”福清公主一指路边的芍药花丛,“看到那朵紫色的芍药花了吗?”
十四公主点头。
“那朵紫色芍药花昨日还只是花苞,今日就全开了。”福清公主兴致勃勃,为每一次发现的不同而欣喜。
十四公主弯唇一笑,眼中是比夏日还暖的光:“我错了,果然每一日都是不一样的。”
福清公主拉住十四公主的手:“我们快走吧,昨日母后不是说今天午膳有佛跳墙。”
“嗯。”
二位公主携手前行,后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二位公主留步--”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同时转过身去,看着追上来的人。
来人是一名内侍,因为跑得急有些气喘,低着头恭敬道:“福清公主,太后请您回去一趟。”
“皇祖母叫我回去?”福清公主虽有些意外,还是很快对十四公主道,“十四妹,那你先去母后那里说一声,我晚点就来。”
十四公主看了看眼生的内侍,握紧福清公主的手:“十三姐,我与你一起回去吧。”
福清公主刚要点头,内侍便道:“奴婢听里边传出来的意思,太后是有话单独对福清公主说……”
福清公主与十四公主面面相觑。
内侍垂头催促道:“太后还在等着,二位公主--”
“十四妹,那你就先去坤宁宫吧,我去见了皇祖母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