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妇人乃钱河县锦鲤镇人氏。”
一听女子说是锦鲤镇的人,甄世成下意识皱了一下眉,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可有路引?”
女子拿出路引,交给衙役呈甄世成查验。
确定了女子来处,甄世成接着道:“说一说你进京寻夫的具体情况。”
女子高声道:“大人,小妇人不是寻夫,是替腹中孩儿寻父,因为那人不是小妇人的夫君!”
此话一出,往这方面猜测的衙役登时兴奋了。
甄世成神色冷凝。
钱河县数月前地动,京中派出不少人去救灾,这妇人所寻之人莫非是朝廷中人?
官官相护当然不是甄世成的风格。
“继续说。”
“那人要小妇人陪了他数日,不料一个多月后小妇人发现有了身孕,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来寻他……”
甄世成捋了捋胡子:“这么说,你夫君另有其人?”
女子低声应是。
衙役们看向女子的眼神登时无比鄙夷。
有夫君还去陪别的男人,这女子不守妇道啊。
“既然如此,你为何确定腹中孩儿是别人的?”
众衙役佩服看着甄世成。
还是大人一针见血啊。
女子咬了咬唇道:“小妇人成亲多年一直无子,陪了那位贵人后就发现有了身孕,孩子不是那位贵人的又能是谁的呢?”
有衙役嘀咕道:“这可说不好了,能陪贵人就不能陪别人?”
不少人嘿嘿笑起来。
女人目光如刀看向说话的人,脸涨得通红:“小妇人不是那等水性杨花的,是我男人收了那位贵人的银钱——”
她再也说不下去,掩面哭泣。
众衙役听愣了。
还有这种男人?
甄世成轻咳一声:“你可知那人的身份?”
“小妇人知道,只是无法寻到,所以跪求青天大老爷相助。”
“呃,那人是谁?”
女子沉默片刻,颤声道:“那位贵人……是太子。”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甄世成表情扭曲一下,看着手里因震惊而揪下来的几根胡须心疼得直吸气。
年纪大了,本来就爱掉胡子了,再揪就要秃了。
下一刻,甄世成就头大了。
这妇人竟然说腹中孩子是太子的,明明如此荒诞离奇,可一想到太子连皇上的妃子都敢睡,他竟一点不觉得惊讶了。
“你可知胡乱攀扯太子是何罪?”
女子浑身一颤:“小妇人不敢,小妇人有证据!”
“证据何在?”
女子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物呈给甄世成。
那是一枚玉佩。
见到玉佩上的四爪龙纹,甄世成眼神一缩。
女子低头道:“这玉佩是贵人所给。”
甄世成一时沉默了。
太子代表皇上去抚慰灾民,结果花钱把灾民的媳妇睡了。这也就罢了,睡完还要留个信物,这是唯恐别人没证据吗?
想想大周有这样的储君,甄世成只觉心累。
见甄世成沉默,女子砰地磕了一个头:“大人,小女子实在没有活路了。贵人走后,夫君嫌我失贞,很快纳了一房小妾,纵情享乐,等到发觉我有了身孕,他已把得来的银钱败尽,就逼我上京找贵人讨要银钱。如果我不从,他就要打死我……”
数日后,甄世成进宫面圣。
第594章 心若死灰
甄世成见到景明帝时,发现皇上神情有些颓然。
甄世成默默叹口气。
皇上可真坚强啊,要是他有太子那样的儿子,何止是颓然,连这把胡子都要愁得掉光了。
“甄爱卿有何事?”
“微臣数日前审理了一案,需要报给皇上知晓。”
他考虑了大半夜,还是决定上报给皇上。
太子从根子上就烂了,废而复立并非社稷之福,而是大周之祸!
二次被废又如何,一时动荡又如何,挑选一位不说出众但至少正常的储君,大周江山好歹能传承下去。
他是臣,一直以来还是纯臣,本不应该掺和这些。
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周交到这样的储君手里,然后亡了。
当然,他此举十分冒险,倘若太子顺利继位,定然没有好下场。
那他也认了!
景明帝盯着甄世成,忽然抬手按了按眼皮。
完了,完了,眼皮又跳了!
甄世成狠下的决心悬在了半空。
他还等着皇上搭话呢,皇上盯着他一声不吭一直按眼皮干什么?
“咳咳。”甄世成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一声。
景明帝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开口问:“什么案子?”
甄世成暗暗松口气。
肯接话就好,这样他才好往下说。
“此案与太子有关——”
景明帝腾地站起来,在甄世成诧异的目光下重新坐下,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说吧,太子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令甄世成对景明帝越发同情。
“数日前有一年轻妇人来到顺天府衙门前击鼓,替腹中胎儿寻父,所寻之人正是太子——”
“等等!”景明帝打断了甄世成的话,“甄爱卿,你是说太子与宫外女子有牵扯?”
太子没被他砸破头之前那几日可以每日出宫,可时间这么短,还来不及弄出孩子来吧?
这一刻,景明帝十分佩服自己的理智,居然还能分析出这么多。
也许是对那个混账太失望了,不论他干出什么事来都不觉稀奇了。
景明帝自嘲想着。
“那女子是何人?”
“回禀皇上,那妇人乃钱河县锦鲤镇人氏,夫君叫杜二,镇上人都叫她杜家的。”
景明帝黑着脸,一字一字问:“那女子是有夫之妇?”
甄世成垂眸道:“据妇人所讲,是太子身边内侍与杜二做了交易,把她送到了太子身边几日。后来杜二把所得银钱挥霍一空,甚至还欠下了赌债,察觉她有了身孕后就逼她上京找太子讨要银钱。妇人进京后不知如何找到太子,于是来到顺天府衙求助……”
景明帝都佩服自己能静静听完,只是摆在桌案上的白玉镇纸被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瞧得甄世成心惊肉跳。
皇上要是气狠了,该不会拿镇纸砸他吧?
咳咳,希望皇上能坚持一下,还是等太子来吧。
半晌,景明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妇人所言,只是一面之词——”
甄世成利落把龙纹玉佩呈上。
景明帝死死捏着玉佩,脸色铁青。
这玉佩他当然见过的。
甄世成不忘解释:“妇人说是太子给她的。”
紧接着又呈上一份案卷。
“微臣命人前往钱河县调查,这是所得证词……”
甄世成都不知道该不该同情太子这么容易就被坐实偷腥的事实了,怪只怪太子不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对锦鲤镇女子下手,偏偏还跑到锦鲤镇百姓面前慷慨陈词,让一镇子人都记住了他……
景明帝看过案卷,闭上了眼睛。
甄世成静静等着。
许久,景明帝睁开眼,道:“甄爱卿,你先退下吧,那女子暂且安顿好。”
甄世成应一声是,走出了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