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汉子拖着媳妇与孩子扑通跪倒在郁谨面前,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王爷,小民猪油蒙了心,心里还埋怨您来着……您救了小民一家人,小民给您磕头了,以后定给您立长生牌,日日祈求您平安长寿……”
又一户人家跪下:“王爷,您真是大善人啊,为了救我们性命,还用银钱拦着我们回去找死……再没有比您更心善的人了……”
不少人出了一身冷汗。
若没有王爷许诺的银钱,他们定然就回去了……
越来越多的人来到郁谨面前跪下,口中说着感激话。
太子冷眼看着,心头有些不爽。
这些愚民哪知道救了他们的明明是二牛!
是二牛预知了危险,老七才编造出神人入梦示警的谎言。
看着被百姓叩拜的郁谨,太子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早知道锦鲤镇真的会发生地动,他当时就揽下神人入梦示警的事了。
“大家不必如此,小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真正费心的还是各位大人……”郁谨对于如何与感激涕零的老百姓打交道没有多少兴趣,简单说完便把赵侍郎推了出来。
赵侍郎等官吏听得心中颇舒服:锦鲤镇发生地动,燕王会被百姓敬仰是肯定的,而燕王不忘提及他们的功劳,此举着实令人暖心。
赵侍郎清了清喉咙,刚要讲两句,就听太子道:“乡亲们,我是当朝太子,此次前来就是看望大家的。乡亲们请放心,你们遭了灾,朝廷一定会妥当安置你们。吾向你们保证,除了先前燕王许诺的银钱,每人还会发放救济银二两,以助你们重建家园……”
赵侍郎等人听得脸都绿了。
燕王许诺的补贴按照朝廷赈灾标准已经有些超了,好歹还能填平,太子张口就说给每人补贴二两银,合着银钱不是从东宫出,这位太子殿下以为是大风刮来的啊?
赵侍郎等人虽然着急,却不能在百姓们面前打断太子的滔滔不绝,只能黑着脸听着。
好在天色已晚,黑脸无人注意。
“谢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一人高喊道。
“谢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齐呼。
太子一听,登时热血沸腾,张口道:“再给每户一匹绢——”
一众户部官员眼一黑,险些昏过去。
锦鲤镇百姓喊得更热切了。
喊两声又不费力气,还能又得银钱又得绢,简直是天大的实惠。
太子听百姓们喊声响亮,激动得又要给些什么了。
“侍郎大人,不能再让殿下说下去了,再说咱们就要光着屁股回京了!”情急之下,官吏顾不得斯文,急声道。
太子刚刚想到再给这些老百姓一些好处,被人在身后重重一扯。
“怎么了?”太子不满回头。
他还从没享受过这么多人感恩戴德叩拜的场面呢,情绪正高涨着,哪个不长眼的打搅他?
低头一看,二牛正在不远处摇着尾巴。
见是二牛,太子脸色缓和下来:“是二牛啊。”
二牛默默偏过头。
关它什么事,自作多情的蠢货。
赵侍郎拉了太子一把,正绞尽脑汁该怎么解释,见状恨不得扑上去亲二牛一口。
二牛真是一条神犬啊,不但能预测危险,关键时刻还能背锅。
回到乌鸡镇,太子犹在兴奋中:“没想到这些百姓还挺好安抚的……”
众人齐齐嘴角一抽。
真想呸太子一脸。
那叫好安抚?面对送钱的傻子谁不乐意说几句好话,说好话又不费力气!
赵侍郎忍住开骂的冲动,缓了缓情绪道:“太子可知道每人二两银,每户一匹绢,咱们缺口多少?”
太子怔了怔:“缺口?”
赵侍郎扶额:“殿下,朝廷发放赈灾银都是有定例的,若是超出,银钱从哪里来?”
太子登时傻了眼。
众人忍无可忍,纷纷道:“是啊,殿下,银钱可不能轻易许诺,麻烦多着呢,何况您还要给一匹绢,缺口就更大了……”
太子眨眨眼。
他这是被群臣指责了?
太子不由看向郁谨。
老七许诺给那些百姓银钱被称赞,他说给银钱凭什么就被指责?
“燕王先前也许诺了银钱!”
赵侍郎抽了抽嘴角:“殿下,王爷当时许诺给银钱,是因为仅凭一个梦不足以让那些百姓安心撤离,必须以银钱激励才成。而现在,地动已经发生,该如何救济灾民自有一套定例,随意增减都会引起麻烦的……”
给少了就是灾民们的麻烦,给多了就是他们的麻烦,这位殿下真是一开口就添乱啊,还不如老老实实留在乌鸡镇呢。
再者说,太子如何与燕王比,人家燕王当时可是说了,若是没有发生地动,这笔银钱从燕王府出呢。
太子一脸不高兴:“那些百姓连家都没了,多得几两银怎么了?赵大人就莫要斤斤计较了。我累了,去睡了。”
太子甩袖而去,留下赵侍郎险些气个倒仰。
一众官员更是愁眉苦脸。
赵侍郎叹口气:“罢了,我先写急报送到京城去吧。”
第561章 急报
御书房里已经掌了灯,景明帝皱眉翻看着折子。
五月多雨,近来各地汛情频传,加之钱河县的地动更是牵挂着他的心。
人手及赈灾银等物资源源不断流向闹灾的各处,眼看着国库以令他心惊肉跳的速度空了下去。
焦虑、郁闷,就是景明帝这些日子的主要心情。
那放在角落里而忘了拣起的话本子已经蒙尘。
一阵脚步声传来。
景明帝抬起眼帘看了潘海一眼。
潘海立刻轻轻退了出去,不多时捧着一封急报快步走进来。
“哪里的奏报?”景明帝问。
潘海扫了信封一眼,回道:“钱河县那边的……”
景明帝把手中折子放下:“拿过来。”
钱河县的奏报近来每日早晨都会出现在他的龙案上,已算是形成了定例,今日的奏报他已经看过,为何入夜又有奏报传来?
凭经验,景明帝料定不是好事。
接过来自钱河县的奏报,景明帝缓了缓才打开,匆匆扫到钱河县锦鲤镇地动的内容,手登时一颤,匆匆往下看去。
急报讲究言简意赅,内容都很短,景明帝很快就看完了。
看完后,他有些茫然。
潘海见景明帝如此反应,一颗心提着,小心翼翼喊道:“皇上——”
景明帝看了潘海一眼,捏紧了手中奏报,道:“钱河县下辖的锦鲤镇地动了。”
潘海神情一震,不由道:“那人员伤亡——”
景明帝面上露出古怪来:“信中说锦鲤镇成了废墟一片,而镇上百姓因为提前几日撤离,最终仅有数十人伤亡,具体伤亡人数正在统计,待明日或后日会有更准确的结果送来……”
“这怎么可能?”潘海脱口而出。
景明帝把急报往案上一放,语气沉沉:“是啊,这怎么可能!钱河县城屋舍倒塌十之有三,尚且伤亡了万余人,占钱河县城人口的十二。而锦鲤镇成了一片废墟,如何只伤亡数十人?莫非锦鲤镇是个只有百余人的小镇?”
潘海道:“钱河县发生地动后,奴婢曾翻阅了一下资料,记得锦鲤镇算是钱河县下辖最热闹的一个镇,人口有一千多人……”
一千多人,在房屋尽数倒塌的情况下只伤亡数十人,太离奇了。
景明帝拍了拍桌案:“这个赵如庆,急报上也不说个清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潘海不接话了。
急报关键在一个“急”字,往往是匆匆写就,只要写出最重要的事情就可,至于更详细的要等到之后整理好再奏报。
翌日上朝,景明帝摸了摸手中信件,等大臣们禀报完各项事宜,沉声道:“钱河县的锦鲤镇昨日发生了地动。”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
又地动了?
如果说先前钱河县的地动让众臣觉得离之尚远,太庙前那一场小小的地动却吓破了这些人的胆。
今年是怎么了,竟连京城都发生了地动。而今锦鲤镇又地动,莫非地动之患没完没了了?
地动可比水患要可怕,水患好歹不是一日造成,若是防范得当甚至能避免,而地动却避无可避,发生之时只能听天由命。
“朕昨晚收到了赵侍郎的急报,说锦鲤镇屋舍几乎全部倒塌,上千百姓流离失所,急需拨款安置百姓……”
“不可能!”户部左侍郎脱口而出。
户部尚书已到了致仕的年龄,户部左侍郎与右侍郎同为户部副官,都瞄着户部尚书的位置,二人间的较量已经持续多时。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这种关键时候左侍郎可顾不上讲同僚之情了。
景明帝看向户部左侍郎。
“皇上,锦鲤镇总共一千多人,在屋舍全部倒塌的情况下,又怎么谈得上上千百姓流离失所?以微臣来看,定然是赵大人夸大其词,想让朝廷多拨银钱!”
户部尚书定定看户部左侍郎一眼,重新垂下满是褶皱的眼皮。
倘若他再年轻几岁,左侍郎是不会如此迫不及待攻击同部官员的,让别的衙门看户部的笑话他第一个就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