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叔扑到院门前,顾不得看就用力一拉。
院门纹丝不动。
一丝寒意从八叔尾椎骨直往上窜。
他进来时特意虚掩了院门,怎么可能拉不开?
想到灵堂里的古怪,八叔腿脚一软:难道真的有鬼?
白日里骤然黑下来的灵堂,突如其来的惊雷与大雨,还有两个女人同时的发疯,这些情景走马灯般在八叔脑海里闪过。
要说他当时没有一丝想法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怕婆娘坏事,强装着不以为然罢了。
这些说来话长,实则只是一瞬间。
二牛移开踩在八婶脸上的爪子,浑身绷紧飞窜至八叔身后,对着他屁股狠狠一咬。
“嗷——”八叔发出一声比八婶还要高昂的惨叫。
这一下不只院子里人影攒动,其他院落听到声音的人或是提着灯笼或是拿着棍棒,也有性急的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往这边奔来。
八叔俯趴在地上,连被什么人袭击了都不知道,奋力挣扎着。
二牛扭头看到往外冲的人,不急不缓松开嘴,溜到墙根的芭蕉丛里去了。
“谁?”赶来的人举起灯笼来回晃,原本清冷空寂的院子顿时恍如白昼。
窗子悄无声息推开,姜似与谢青杳并肩站在窗口往外探望。
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声:“鬼——”
出声的是个小丫鬟,面色惊恐指着地上披头散发的人吓得腿软。
地上的女人俯趴着,侧脸白花花看不清五官,斜伸出来的一只手干枯如柴,灯光下瞧着没有一点血色。
这番情景,若是一个人见了定然会吓个半死,好在如今人多,除了惹起几声惊叫倒是没有别的风波。
又有一声惊呼传来:“咦,那好像是八老爷。”
姜似仔细打量,低声对谢青杳道:“那个女子脸上戴了面具。”
谢青杳眼中闪着怒火,转身便往外走,站在屋外石阶上扬声喊道:“把这两个装神弄鬼的贼人绑起来!”
一听大姑娘发声,众人立刻围上去。
八婶缓过来,跳起来就往外跑。
人多胆壮,一见“女鬼”要跑,众人反而不怕了,一个婆子果断伸出脚把“女鬼”绊倒,“女鬼”脸上的纸面具掉了下来,被风吹着在地面上摇晃。
“是八太太!”眼见的婆子一下子认了出来。
眼看丫鬟婆子把二人团团围住,八叔捂着流血的屁股忙道:“误会了,误会了!”
谢青杳走到二人面前,冷冷道:“误会?那八叔八婶等会儿在族人与我舅舅他们面前说一说是什么误会吧。”
八婶一听慌了,哭求道:“青杳啊,咱们可是一家人,怎么能把外人扯进来看笑话呢?”
谢青杳冷笑:“那是你们的笑话,可不是我的笑话。来人,去请世子、族中长辈以及舅老爷他们过来!”
第187章 有妖怪
枕霞居灯火通明,黑压压站了一群人。
章家舅舅面沉如水,怒斥着八叔八婶:“你们三更半夜混进我外甥女的院子,究竟意欲何为?”
饶是八叔八婶舌灿莲花,这时候也讪讪说不出话来,两个人老脸通红,大汗淋漓。
舅母冷哼一声:“呦,八老爷、八太太与我们殷楼、青杳可真是一家人,大晚上穿成这样就往青杳院子里跑,这样的一家人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八婶绞尽脑汁辩解:“我,我就是做了噩梦,梦到青杳遇到了麻烦哭得厉害……舅太太你不知道,这梦跟真的一样,我醒来思来想去不放心,这才与老头子一起过来了。老头子,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儿?”
八叔连连点头:“没错——”
谢青杳冷笑打断二人的话,把白纸制成的面具扬手一晃:“八叔八婶不放心我,八婶就戴着这个过来看我?是嫌我命硬,吓不死吗?”
八叔彻底闭了嘴,连连擦汗。
八婶垂死挣扎:“青杳你不知道,夜里婶子一吹风,脸上就起疹子……”
谢青杳直接把面具掷到了八婶脸上,俏脸气得通红:“我看是想把我吓出个好歹来,八婶能堂而皇之鸠占鹊巢吧?”
八婶张了张嘴,看着面罩寒冰的少女突然打了个激灵。
到这时她才发现,眼前这个丫头可不像她的母亲那样是个面团性子。
这竟然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
“青杳啊,你听八婶解释——”
“够了!”简单的两个字响起,每一个字都好像冰珠子,砸得人胆寒。
谢殷楼面无表情看着八叔八婶,嘴角微微一扬:“送他们出府!”
伯府中的下人早就看不惯八叔八婶所为,听谢殷楼一发话立刻把二人控制住往外推。
八婶哭天喊地:“殷楼啊,我们可是你叔叔婶子,再怎么样都是你的长辈,你可不能把我们赶走啊!”
谢殷楼看都不看哭闹的妇人一眼,问面色尴尬的一众同族长辈:“各位叔伯婶娘,这二人三更半夜闯入我妹妹的住处,意欲装鬼害人,我请他们离府不算对长辈不敬吧?”
被问的人连连叹气,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跺足道:“这事闹的。老八,你们两口子真是糊涂啊。”
这两口子仗着爹是族长平日在庄子里得意惯了,早有人看不顺眼,此刻见他们的行为更觉不屑。另有平时对二人多有恭维的,眼下这种情形也说不出二话来。
眼看着八婶两口子闹腾无用被府中仆从往外推,谢殷楼突然扬声:“等等!”
八叔与八婶立刻扭过头来,眼里带了一丝希翼。
谢殷楼看着二人的眼神就像看两只丧家犬,带着不屑与厌恶:“发生了这种事,伯府与你们的同族情分就算断了,以后二位不要再登伯府的大门!”
八叔万万没想到谢殷楼会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黑着脸道:“殷楼,你大爷爷可是族长!”
谢殷楼凉凉一笑:“你误会了,我并没说与大爷爷断了同族情分。你们今日所为,等我父母出殡后我会亲自对大爷爷说明,请大爷爷替我兄妹二人主持公道!”
“你——”八叔一下子傻了眼。
他们两口子这次赶来协助伯府治丧虽然存了一些私心,可没想着捅到父亲那里去啊。
他爹身为族长,即便心下想偏着他们,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也不好办。
八叔越想越心惊,眼一瞟身边如丧考妣的黄脸婆子,扬手就是一个耳光:“都是你这恶毒婆娘干的好事,还连累我!”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娘们!
八婶可不是个吃素的,窜起来就回了一巴掌,到如今也没必要顾着脸了,破罐子破摔道:“什么叫我连累你?不是你撺掇我的吗?现在事情败了反倒怨我一个人了?你这个没良心的老东西……”
在场的族人连连摇头,只觉老脸都丢光了,年纪最长的那位黑着脸道:“世子,赶紧命人把他们两口子送出去吧。”
太丢人了!
“我不走,我不走!凭什么赶我走?”八婶哭天抢地,不甘心回头望去。
恍如白昼的院落中,一身白麻衣裙的少女俏生生而立,望过来的眼神如寒冰深潭。
八婶打了个激灵,指着谢青杳喊道:“臭丫头早就等着算计我们了,你是故意看着我们倒霉!”
“这人疯了吧,这时候还胡言乱语呢?”院中众人鄙夷道。
“我没胡言乱语,若不是故意算计我们,一个大家闺秀院子里怎么会养了妖怪?”
卧在墙根芭蕉丛后的二牛不满甩了甩尾巴。
这人会不会说话啊?它明明是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怎么会是妖怪?
八叔一听八婶这么说,立刻想了起来,跳脚道:“不错,这院子里有妖怪,就是那妖怪算计我们,我们才——”
“才暴露的?”谢殷楼接话,目露寒光,“要真如此,那我倒要感激你们口中的‘妖怪’了。”
二牛把嘴往前爪上一放,眯起了眼睛。
嗯,这人还挺有眼光的,当然比起它的主人还是差点。
“枕霞居里确实有妖怪,还不止一个,而是两个!”谢青杳啐了一口,伸手指向八婶夫妇,“对失去双亲的侄女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来,你们才是妖怪,不然我实在想不出一个人的心肝怎么能这么黑!”
少女说着泪如雨落,孤零零立在院中犹如被风雨吹打的柔弱花蕾,令人不禁生出恻隐之心。
谢殷楼上前,揽住妹妹的肩头。
“赶紧让他们走!”章家舅舅喝道。
直到被推出去,还传来八叔不甘的喊声:“真的有妖怪袭击了我,你们没看到我屁股上还流着血吗?”
众人:“……”这个疯子,他屁股上又没开花,谁没事盯着他屁股看?
二牛悠闲摇了摇毛茸茸的大尾巴。
都说了它这么威风凛凛的大狗怎么会是妖怪嘛,看来大部分人类还是明理的。
姜似目光挪动,落在一丛碧绿如洗的芭蕉叶上,唇角轻轻扬起。
二牛看家护院可是一把好手呢!她家二牛怎么会是妖怪呢?世人就爱胡言乱语。
第188章 姜四妹不是这样的人
闹剧总算收场,舅母鄙夷扫过谢家众人,揽住谢青杳宽慰道:“青杳,有舅舅、舅母在呢,受了委屈就跟我们讲,对那些不安好心的不必客气。”
谢青杳挣脱舅母的手,淡淡道:“知道了。”
舅母不由讪讪。
不少人心中更是暗暗鄙夷:也不知道谁白日里在灵堂发癔症说了那么多见不得人的话,现在又装贤良了。
灼灼目光下,舅母反而淡定下来。
做人就怕有比较,本来她和八太太一起丢了脸,是不好开口的,可谁让八太太两口子装鬼害人呢,这时候她身为永昌伯夫人的娘家人,理当出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