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环顾四周,这里竟多是些中老年男女,还有些个怀中抱着个冰肌玉骨的姑娘上下其手,桌前却摆放着再朴素不过的干粮。
望舒心中怪异,顾俭亦是。
顾明阳毫不见外,拉开座椅跟人攀谈,伯伯,你也是从外面来的吗
对方在听到外面时猛然瑟缩了下。抱得姑娘更紧了些,姑娘依旧笑意盈盈,任由对方将手指放在身上上下其手。宛若一只上了发弦的漂亮人偶。
顾明阳致力于从对方口中套出话来,伯伯,这是你爱人吗你们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呢很可能我们是一处来的呢?
我和你不熟,滚,给我滚!他忽的暴跳如雷,俯身埋入姑娘胸前,须臾间,发丝更乌白了些。
周遭人麻木不仁,没有丝毫的惊诧,仿若早已习惯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顾俭拍拍顾明阳肩膀走。
问青点好了菜,包厢还未打开,方才笑意盈盈的小姑娘便伸出手来,一只黑色的监测计模样的东西摊在几人眼前。
您好,一共消费52回溯,请问各位谁付
我来。顾俭站至小姑娘面前。
却凭空从中伸出另一只手,我来。
小姑娘眼疾手快的从问青腕间滴了一声,对方显示回溯已到账,问青没有丝毫改变,小姑娘雪白的脸蛋舜然塌陷下来。
她叹了口气,语气遗憾,是位贵客呢。
周遭人亦传来钦羡的目光,只是很快的又低下头去。
自有人来带着他们进了屏风后的包间,余光分散之处,那位侍者拿着手里的东西来到顾明阳方才做的那一桌,滴的一声,对方舜然静止不动,僵直的身躯还趴在少女怀里,对方依旧在笑。
却凭空多了几分虚假构感。
您好,您一共消费14回溯呢。
只是再没有人能继续聆听,陆陆续续有人主动结账。
顾俭突然,便明白了些什么。
有一说一,虽然这间食肆要价狠了些,可环境没得挑,包厢靠垫柔软,整间雕刻飞禽珍兽壁纸,角落燃着熏香,清淡雅致,似乎连带着心情都好了些。
不知是何时所做,他们进来时问青点的菜都已经上好,精致到连带着碗筷茶水摆放在手指可触之间,服务的范围实在周到细致。
每人的面前摆放着一盅蒸笼,小小一盘,顾明阳掀开时浓郁的香气舜然漂浮出来,花瓣状的包子约莫手掌大小,汤匙轻轻一挑,褶皱层层包裹着内里,奶白色的汤汁包更看圆滚滚的馅料露出冰山一角,顾明阳挖进嘴里,赞叹道:好香!
问青点的不少,每道菜都是在味道优佳的基础上上增添了些许创意,美观程度直逼艺术作品。
望舒尤爱那道海鲜豆腐,他嘴挑,问青细细的将里面的鱿鱼丁挑进自己碗里,随后整盘推给他。
护犊子的老母鸡这项成就问青必须年度最佳。
顾俭目光沉重,他等几人都吃完,将厅堂中的事情娓娓道来。
顾明阳刚刚扬起来的笑脸舜然垮了下去。
第15章 乌托邦(2)
一行人穿梭走在补充站的街巷上,颐俭巡视四周,当真没有找到个青年,这些人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生命作为交换,又到底换取了什么东西。
这些事情皆是未解之事,可是看问青的样子,怕是早已知道。
问青不属于游客范畴,可被抽取了这么多的回溯,却毫发无伤,顾俭猜则,他的生命亦是无止境的。
忽的他又问,望舒,你今年多大
顾明阳抢道:那肯定和我是同龄人呀!对不对
望舒状若思考,如若说从存在的时间开始算起,那大概是万万年吧,我也记不清了。
的确,望舒化形不过百年,可从一团灵力繁行至今,已过沧海枯石,神明没有岁月流失,永生对于他们来说本来便是件太过寂寥的事情。
顾俭静默不语。
主人,别看。
透明的玻璃橱窗内,分明摆放着成排的漂亮女人,面容与刚才顾明阳相遇的那个,再相似不过。
牌匠写道,桃槐。
被装扮完全的人偶与几人连遥对视,在看向望舒的同时眼珠似乎转了一圈,瞬然又恢复原样,仿佛刚才不过一场错觉而已。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桃粉色衣裙的女人缓缓向他们走来,女人脚踩的木屐清脆作响,眉间的花锚栩栩如生,更添几分娇艳,仿若古画中步步生莲的仕女穿梭而来。
各位客官不进去看看吗她柔柔出声,眼神欲语含羞。
顾明阳尬的不行,躲闪一边不再看她。
多谢店家好意,这桃傀,还是自己留着赏析吧,文青挡在前方,面无表情。
她也不恼,依旧笑着,只是在那张美人面中却看不到任何的感情,您会喜欢的。
她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缓缓拜别几人。
问青找了家客栈,送上了几身换洗衣服。望舒的鞋子脏的不能再看,补充站点的衣物用料金贵,几乎是家家门面冷清,谁也没有那么傻的去用自身的生命换几身不顶吃喝的衣服。
问青好大手笔,店里出来时直直让周遭游客看呆了,店家只差不能五体投地的跪谢财神。
就在当晚,几人就知道了桃傀店主那番话的用意。
正是梦时,顾明阳温香软玉在怀,女子谦卑柔顺为他斟酒喂食,顾明阳脑袋晕晕乎乎,只盼着在此与她共度良宵。
郎君,留下来陪着妾身好吗外面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命便没了,不如就在此处, 这片世外桃源中,你我二人共度良宵美景,不再去理会那些烦心事。桃傀柔柔的靠过来,香闺软轿,温玉在怀,试问哪个男人能对此无动于衷。
顾明阳脸上挂满了笑,桃愧也笑,顾明阳却陡然冷凝,闭上你的嘴
小郎君
闭上嘴,这样才像他。顾明阳痴痴的透过她好似看见了什么人,笑的开怀。
桃傀面色扭曲,指爪已窜出锋利的深红色,对准顾明阳的脖颈就要直插下去。
啊!!!!!!
桃傀凄厉惨叫一声,迅速逃离顾明阳身边。
顾明阳猛然醒来,只见顾俭手握刺刀狠狠扎进了桃傀的眼睛,露出内里的木质来。
不过是披了层人皮的傀儡罢了,先前看到的抱着桃傀死不撒手的人,大概便是遭受蛊感再也醒不来。
二叔,怎么回事
顾明阳满头冷汗,猛不丁和被顾俭扎坏面容的桃傀一个对视,她的指爪还掐在顾明阳脖颈间,卡住了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惨叫。
顾明阳忍不住的吞咽口水,二二叔你先,把她从我身上弄下来,你你快点帮帮我吧二叔!
顾俭嗤笑一声,将桃傀扔在顾明阳身上,不是喜欢和她睡觉,怎么,怕了
顾明阳猛地推开桃傀,这东西方露出全貌,整只眼球被刺刀从内面外扎到了脑后,刀尖牢牢的定在里面,纹丝不动。
桃傀已僵直身躯,失去生机。
里面的东西跑了。顾俭开口。
二叔,你也遭到蛊惑了吗
最劣等的次品,又怎抵他半分。
谁顾明阳疑惑。
顾俭看他,问,入你梦的桃傀,扮成了谁的模样,才能让你这般魂牵梦绕,乐不思蜀
顾明阳猛然想起了这桃傀扮成了谁的模样,呆滞住了。
望舒敲门进来,身后是拖着两条桃傀的问青。
今夜的三个男人,心思各异。
问青面露不屑,这种东西,怎敢顶着他的皮囊蛊惑人心,简直,罪该万死。
望舒的桃傀只是僵硬无神,问青的桃傀已然破破烂烂,身上千疮百孔,只能约莫看出个长条的形状来。
顾明阳突然就觉得,比起问青,二叔还是温柔许多的。
这东西善于扮作你心中欲望之人,来蛊惑你的神智,只可惜,太过拙劣。问青将那两个桃傀扔至角落,夜晚的客栈格外静默,黑暗中的东西蠢蠢欲动。
望舒在这三人中更衬得纤瘦细弱,他身上穿着问青购置的睡衣,柔软的荷叶边束缚住手脚,柔韧的脚踝裸露在外,月光之下,那片雪白的玉色仿若泛出光泽。
他光脚踩在地板上,顾俭拧眉,还未出声便被先声夺人遭到打断,主人,会着凉。
问青低身抱起他,莹润的足尖绷出脆弱的弧度。
寸寸精美。
翠绿的海棠花结出类比石榴模样的小海棠果,叮叮当当挂了满枝满节,很是喜人,昨夜危机四伏,今日的街巷却又恢复成原先那番柔和明亮的模样。
不知何时还会再次启程,清早一过顾俭便去采买物资 ,回来时身背着两大包的东西,顾明阳打开看,顿时塌了面庞。
二叔,这怎么,怎么全都是能量饮料和压缩饼干呀?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儿创意
顾俭整理行装,垂眸而立。
哎这什么二叔,你给我准备的
顾明阳掏出背包里的笑脸糖和一小盒奶粉,举到顾俭面前晃晃脑袋。
放下。
望舒没在客栈,一大早声轻灵穿透的钟声响彻云霄,问青和他去查探情况,约定好在补充站点的琉璃钟那儿见面,昨日一天都没有将补充站走完,以防意外发生,顾俭提前备下了所需物品。
压缩饼干虽然没滋没味,可足以饱腹且存放方便,购物地点与食肆不同,拿了东西只需经过机器扫描,便能自动扣款。
堂堂顾氏企业的负责人,如今却连买些东西都只能累积着回溯来消费,也是第一次让顾俭的人生为这种事情有了挫败的情绪。
我们走吧。
顾明阳点点头,背起背包出了门。
补充站口,琉璃钟前。
这里不仅有白发苍苍的老者,顾俭竟在此处见到了许多青年孩童,一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头,根本不能知悉望舒二人去了哪里。
这些人神色各异,四处查探打量自发组成小队,有人呜呜咽咽泣不成声,亦有人如今还抱看桃傀死不撒手。
人群之中,有个格外年轻的身影异常醒目,顾明阳凑上前去,朋友,你好。
青年先是对顾明阳稍显戒备,又因他态度格外和善从而与他攀谈起来。
朋友,这里是很久之前就存在了吗
对方摇摇头,问,你们也是经过了站点吗
顾明阳与顾俭对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我们的第一站是暴食客栈,朋友,这里还有别的站点吗
青年荣形整洁,自有一番亲和感,我的第一站是纺锤公主。他顿了顿,似乎不想再回忆起当初的事情,我也是听早到乌托邦的前辈说的,乌托邦的钟声响起,所有人都必须离开这里,前往站点。你可以将它看做一个游戏,每过一个站点都有对应的游戏奖励和中途休息,只不过,现实世界中我们是毫无负担的刷副本,而在这里,却是真正的生死游戏,没有倒带重来。
顾俭开口,虚假的梦幻国度。
对于这些从生死战场上下来的人来说, 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有喝不完的琼浆玉露和你想得到的任何东西。所有东西,只要是你能想得到的,这里全都有!青年声音高亢,引来周围人的侧目。
他小声道:可一切都得付出代价的。
时间。顾俭指明。
对,就是时间。青年诧异于顾俭的思维迅捷,传说,只有通关完成所有站点的人才有资格在乌托邦中永久留居,而其他人,如若不在正常时间内离开乌托邦去往站点,每过一天,衰老三年。
可是依旧阻挡不了有些人的醉生梦死,路上的老者大概率都是牺牲了自己的时间换取一时的安稳与享乐,永远有人沉浸在这虚假的美梦里不肯醒来。
当桃傀入了顾俭梦中,脱光了衣服扮作少年的模样来引诱他时,不是没有起过放弃的念头。可是顾俭这个人,从小就会先考虑好最坏的打算,他不愿意永远沉浸在虚假的幻境当中,即使是最后一秒,他亦渴望清醒着过。
青年朝着前方指了指,对顾明阳说道,你看,那个抱着桃傀的人。
他时和我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同伴,但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醉的人,他从来了乌托邦,日抱着桃傀不撒手,可那些东西是有代价的,她会逐渐的吸取人的生命力,被她选中的宿主会一天天的衰老下去,直至死亡才肯罢休,等待着下一个宿主的到来。
顾明瞪眼,你怎么没事
青年咳嗽两声,娇羞的小声说,人家还是个宝宝....没有想要的人,自然桃傀就骗不了他的眼,
但语气之恶寒令顾明阳个激灵。
远远望去,少年一身浅淡的装束,脚底的鞋子不染纤尘,文青在身后为他背着包,倒像是来郊游度假。
他们在那里,顾明阳,我们走。
钟声忽的敲响,这次不再轻灵动听,反而浑厚刺耳,随着钟声的敲响,漩涡般的入口逐渐显现。
一个接一个的人抖抖索索的进去,昨天进入乌托邦时的白袍人守护在巨钟之下,无人出声。四人汇合,问青换了身经典配色的黑白西装,无声的落步于望舒身侧,静静守护着。
即使万万人聚集在这儿,亦有一大部分人不愿再进去,垂首倚在阶梯之上,抱着桃傀等待着自己的终结。
桃傀依旧静静的笑着,或许欲望满身的不是吸取人生命的桃傀,而是宁愿装睡活在虚假当中的人,而她们,只是换了一种更为聪明的方法,从乌托邦赚取自己的回溯。
人流走的很快,地点皆不相同。顾俭眼皮撩起,深沉的看了望舒一眼,仿佛细细描绘着他的模样,只是最后他只道:保重。
望舒点了点头,好。
不知道前面的路我们还能不能被分到同一个站点,我听刚才那人的意思,他们都是从不同的副本里出来的,二叔,还有望舒,希望我们都能好好的。顾明阳眼中含泪,他仰起头来,不叫它落下去。
会的。望舒坚定道,会的。
顾俭和顾明阳依次进了漩涡,轮到望舒时,白袍人顿了顿,声音低沉,我们等候您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