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儿知道啊!得了,赶快睡觉吧。”王园园踮着脚跳回自己床上,盖上被子。
第二天一早,李唯安就带着狗子去海边散步了,直到吃早饭时才回来。
王园园和孙辰见到她后,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知道容朗昨晚给李唯安送了什么了!
是一条牛仔裤和一件白色t恤。
李唯安把t恤袖子折到肩头,下摆打了个结再向里折进去,倒不怎么显大,牛仔裤是直筒的,再把裤脚折起来,她仗着身高这么穿,就和今年流行的boyfriend cut牛仔裤没什么分别。李唯安把她那条丝巾充当腰带,穿上她在飞机上穿的人字拖,看起来就是个在悠闲度假的女郎。
副导演没发现李唯安穿的是男装,还夸她,“唯安气质好,穿白t都好看。”
吃过早饭,一行人到了海滩。今天要拍摄片头和宣传短片了。
唯安他们坐在树荫下面,默默记录观察。
容朗今天状态不错,拍摄很顺利。
副导演想要再拍几条手游的女友视角宣传片,容朗也一次过了。
这倒让她有点惊讶了,以往这类镜头容朗比较苦手,通常要拍三四次之后才能找到感觉,还经常拍得不像“女朋友视角”像“好哥们视角”,今天真的是表现得十分出色了。
回放时镜头里的容朗一边在沙滩上奔跑一边回头看向镜头伸出手,眉梢眼角都是温柔。
“早些年拍偶像剧的时候能有这种表现,也不会每次被说演技全靠颜值在撑了。”导演在心里嘀咕,又跟摄像讨论,“这一段看看能不能截一些好看的硬照,章总提过,以后想出个真人秀的写真书,一季出一次,当周边卖。”
摄像夸容朗,“容朗今天表现真不错,我看随便哪一帧截下来都行,还有狗子也很乖,今天中午得加鸡腿给它。”
另一个摄像也说,“真的,尤其和狗狗一起跑的那一段,少年感冲出屏幕,真的很好看了。唉,我说,咱们能给它起个正经名儿么?”
容朗蹲下摸狗头,“那就叫大白吧。”
“好!大白,你好乖啊!”
大白听出大家在夸它,欢快甩甩尾巴,转头又汪汪叫着去扒沙子里的小螃蟹了。
这时已经接近正午,副导演宣布收工,傍晚再来拍几组镜头。
这天午饭是在镇上的一家客栈订的。
客栈老板亲自骑着电动三轮来送餐,拉着小沈巴结,想要包下正式拍摄时来的工作人员的食宿。
一起来送餐的一个小哥怯生生地立在院门边儿,远远望着容朗,那表情和跟在容朗身后跑进跑出的大白神似。
孙辰逗他,“你喜欢容朗?去找他合影要签名啊!”
小哥红着脸不动,也不说话。
孙辰又调戏人家,“去啊,他去镇上买菜的时候卖炸油糕的大妈都敢跟他求合影!没事,他人很好的!”容朗第一天到镇上时还引起了小骚动,接着几天他都一早去买菜,渐渐也就没人围观了,虽然很多年轻女孩还是会偷偷看着他笑。
小哥受不了调戏跑到院门外面去了。
老板告辞时,院门外面陪着三轮发动的声音响起嘶声裂肺一声高喊——“容朗我永远支持你!”
院子里的人顿时都呆住,容朗愣了一下大声喊回去,“谢谢你!我会继续努力的!”他走出院子,只见那辆三轮飞速冲下坡绝尘而去。
吃完午饭稍事休息,又开始新一轮拍摄。
这次拍的都是经营民宿的日常琐碎小事,容朗择菜洗米,准备晚餐,扛着竹子做的梯子爬上房顶清理落在房顶和排水槽里的落叶,修剪院墙上的爬藤植物。
用副导演的话说,时间充裕到奢侈,什么都可以先拍拍看。
慢生活真人秀怎么拍才好看,用什么采光方式,什么滤镜,人物上妆要到什么程度,这些都得一一摸索,现在都可以先在容朗身上试验一下。他给出的这一周太有价值了。
傍晚摄制组又到海滩拍了几组日落的镜头。回来之后摄制组、太平的主创们还有李唯安一起开了个会,确定了之前很多待定细节。
会议结束,几个负责人各自抱着笔记本电脑在院子里溜达找信号。
岛上没有太多娱乐,容朗性子随和可是也不爱闹腾,不知是不是今天有点累,他饭后领着大白溜了一圈就回房睡觉了。其余人也就陆续回房看电视刷手机了。
孙辰还跟李唯安王园园说容朗是不是要感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才每天最早睡最早起,“以前就知道我哥很敬业,但真没想到他连拍个真人秀都这么认真。”
唯安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又把当天的工作整理一遍,再靠在床上查看邮件,邮箱里堆积了几十封邮件待回复。
岛上的网络信号到了夜间也没能好一点,唯安正盯着屏幕上转圈圈的光标,rosie打来电话。
两人说了会儿工作上的事儿,正在闲聊,手机忽然“咕咕”叫了一声。
唯安一看,是容朗发来一条微信——“唯安打开窗户”。
她跟rosie说:“同事来找我。”
“ok,明天见。”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吓得往后一退,然后发现趴在窗台上的那个人是容朗。
她打开窗子,小声斥道,“干什么?”这样子要是给其他人看到可怎么办?
他笑着对她招手,“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出来,我带你到海边看海龟下蛋。”
她犹豫一下,他脸色一变,像是生气了,双臂撑在放在窗台上就要翻进来,她赶紧制止他,“你先下去,我拿件外套。”
他立刻提醒她,“别忘了把房间灯关了。”
唯安翻过窗台,内心质问自己,我这是在干什么?!
可是这时人已经站在竹梯上了,只能和容朗做贼一样爬下来,从后院溜出去。
两人走进竹林,容朗拿出一支手电筒,另一只手很自然地就握住她的手,和她并肩而行。
今夜月朗风清,天空中的云被夜风吹得快速流动,星河隐藏在这些一缕缕丝一样的云彩之后,宝石般熠熠生辉,海水涨潮了之后海浪的声势也变大了,拍打在礁石上轰然作响,可唯安走在沙滩上,心里平静宁和。
她知道这个季节桃花岛是没有海龟的,她也知道最理智的作法是在看到容朗那一刻面无表情把窗帘在他脸前拉上。
可她做不到。
“抬头,看星星。”他晃晃她的手,侧首微笑,“为什么你这么忧心忡忡的?”
她抬眼看他,突然间委屈得眼睛酸涩。
她赶紧垂下头,沉默着跟他走了几步,确定自己的声音不会听起来异样才说,“星星很美。”
“嗯。”容朗感到她手微凉,把手里握的她那只手揣进口袋里,“你还记得东岛么?那里星星也很美。”
怎么会不记得呢?
高一的暑假,他们四个人一起去的。
早上五点多去火车站集合,先乘一种不管什么小站都要停的绿皮火车——幸好只用坐两个小时,再坐船,不过船倒是比来桃花岛的要稳得多。
岛上有很多部队疗养院和干休所,里面是一座一座度假屋,海滩近在咫尺。
他们到的时候是正中午,先到食堂吃了饭。那里卖一种橙色的汽水,装在一种造型特别的细腰玻璃瓶里,有种异样的芳香,喝了之后嘴唇舌头都会被染成橘粉色。
小文嘻嘻笑,“唯安,看我的口红!”
唯安午饭吃得有点过饱,和小文回到房间就睡着了。
她醒来后却发现小文的床上没有人,容朗趴在写字台上睡着,呼吸时就会把写字台上压的玻璃板熏出一个半弧形的圈。
白色窗帘被风吹得飘起,像扑扇着翅膀的海鸥,她赤脚站在写字台旁边,把手张开,放在容朗头顶,他的头发被风吹动,蹭得她手心痒痒的。
忽然,他梦呓一声,她一惊,抬头,看到写字台前的镜子里,自己正在微笑。
那时候的风,和那时镜中微笑的少女,都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身边的人,十年来执拗地保留着当初的少年气。
唯安仰头看着容朗,“我……”
他等着她。
是要解释当初她为何突然不告而别?还是要说她希望今后两人再也不要有什么瓜葛?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设想过再见到容朗之后要如何面对他。
离开后的这么些年她处心积虑,每天想的都是些恶毒的东西,或许,她隐隐希望着容朗早就原谅她,也忘记她,两人再见之后不过相逢一笑就擦肩而过。
“我——”她不知为何忽然感到焦虑,心跳紊乱,肚子里不知什么地方轻微抽搐,一阵热一阵冷,就像小时候新来的保姆打扫她房间时弄乱了毛绒玩具的排列顺序时那种感受,非要立刻摆正才能恢复安宁,可眼前,她都不知道该摆正什么。
“别急,慢慢说。”容朗把她被夜风吹得挡在眼前的几缕头发夹在她而后,轻轻抚摸她后背。
唯安缓缓呼口气,终于说出那句她憋在心里好多年的话,“我只想你好好的。”
容朗听到这话愣住了,李唯安这句话其实是没有上下逻辑的,但是他和她都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对于她当年的突然消失他曾有过不计其数的猜测,其中当然也有她因为不得已的苦衷只能斩断所有联系的想法,但这种最为安慰的猜测被她当面证实,他依然感到震动。
原来这么多年的等待、思念、难过……甚至痛恨不是虚度。
他们头顶的月光忽然变得昏暗,像是被一朵大大的云彩遮住了,她垂着眼不愿看他,可他还是依稀能看到她眼里的泪光。
他向她伸出另一只手,还没触到她,一滴大大的水滴落在他手指上。
容朗怔一下,侧首屈膝,想看看李唯安是不是在哭,可随即又一滴水珠滴在他脸侧,他抬起头,“下雨了。”
岛屿上的风雨来的时候格外迅速,转瞬间雨滴已经变成细密的雨丝。
他把外套脱下来罩在李唯安头上,“我们回去吧。”
她不说话,只是把外套撑开,要让他也能被遮住,容朗拉起外套另一边衣襟蒙在自己头顶,紧紧握住她的手往回跑。
雨势很快大起来,幸好这时他们已经进了竹林,离后院的门口还有一步之遥时,容朗突然停下来。
唯安疑惑抬头,容朗张开双手用那件已经潮潮的外套把她从头顶罩住,光线一下消失,她的眼睛还没适应嗅觉的代偿作用就已经生效,她所能感受到的全是他的气味,她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刹伸出手,碰到他不知哪里的皮肤,她赶快要缩回手,可他把包围圈缩小得让她无法退缩。
她听到他得意地轻笑,手下那片肌肤随着他的笑声轻微震颤,手心刚好覆盖在一个小窝上面,这才知道自己在短暂的慌乱时不知怎么掀开了他的t恤,她摸到的是他肚脐。
近年来设计师把男装裤腰越开越低,唯安上次在巴黎看秀时还疑惑为什么,rosie说这就和女性上装胸线开得低一个道理,裤腰不低,他们那么辛苦锻炼出腹肌和人鱼线却没机会露出来多可怜。
那时她对rosie的说法不以为然,现在却发现这真是有道理的,她此刻不就不想把手移开么?
唯安以为容朗会像昨天早晨那样亲吻她,可他并没有。他低下头,把自己一边太阳穴贴在她太阳穴上,然后蹭了蹭她。
她立刻感到被他碰触的这边脸颊一阵酥麻。
人类的肉体真是奇妙,身上最大的器官是皮肤,这最大的器官却整天露在外面,每平方毫米的肌肤上有上万传感器,简单的触摸就能在千分之一秒内把难以计数的复杂信息传递给大脑,大脑再做出各式各样反应,有的毫无道理,比如现在:她觉得自己像是那些对粗麻纤维有严重敏感的病人,皮肤一被粗糙的麻碰到就会红肿麻痒,那股麻痒从她脸颊快速延伸到脖子,再向半边肢体蔓延。
这时,始作俑者捉住她一只手贴在他腮边,握住她的手去抚摸自己的脸庞。
她这才惊觉,刚才那种麻痒刺痛其实不是幻觉,她眼前的人早就从少年长成一个年轻男人,他鬓角和下巴上有新长出来的须根,坚硬粗糙,刺得她手心指尖忍受不住,本能地要闪躲退缩。
容朗无声地笑,松开她的手,拧开后院的门。
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入睡了,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大白。
它兴奋地从容朗房间的门帘下蹿出来,奔到两人面前,一边扭臀摆尾一边伸着鼻子对他们闻来闻去。
容朗跟唯安耳语,“这狗真是不中用,人进院子了都不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