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喝水更挨不过去。
第二天。
经过头天的奔波和煎熬,禁军们精神明显萎靡,且焦躁不安。议事堂的气氛也与昨日众志成城不同,将官们脸上神情都很凝重,商议了许多办法皆行不通。
眼下这里汇聚了几方人:阎将军是玄武王的人,郭俊是朱雀王的人,方磊和严楚瑜是忠义侯府的人,皇甫仁是王亨的心腹,没有一个主心骨。皇甫仁倒想做主心骨,无奈他就算打着王亨的旗号,也镇不住这些人。
方磊和严楚瑜是昨晚来的。
昨天,方磊在城内听说这事后,当即组织人装了许多桶水,送到石村镇来,略解了燃眉之急。等他再次运水出来时,却在城门口被拦住了。守城的官兵哭丧着脸请他看城门口的反贼告示:若再敢往将军府送水,这青华府城也休想干净!方磊不敢运了,急到将军府告诉皇甫仁。
皇甫仁道:“林子明既敢用这一招,当然要把我们所有后路都堵上,否则不是白费了精力。”
方磊问:“可给王大人传信了?”
皇甫仁点头道:“已经传了,也派了人去。”
众人听了都松口气。
对于王亨,大家还是信服的。
王亨现在哪儿呢?
他正赶往宣府途中。
他被林千梓诱至山中,不但没能通过林千梓找到林子明,最后发现上当,连林千梓也金蝉脱壳走了。
他正不知是否该追下去时,梁心铭派人给他送口信,说她去往宣府处置工程事故。他斟酌后,立即出山,也往宣府追去。才走到半路,皇甫仁派去找他的人追来了,向他回禀将军府水源被林子明下毒,众人危在旦夕。
王亨神情凛然,坐在马上久久不言。
当时是正午,深秋的艳阳照在他脸上,晒不化他脸上的寒霜,白骁和众军都寂然无声地看着他。
并未等多久,他便对来人道:“告诉皇甫大人,再坚守几日,本官先去宣府,很快就回来。”
来人结巴道:“可是大人……”
王亨没有听他的“可是”,早催马跑了,远远的丢下一句话,“这是本官的命令,让皇甫仁和阎将军一定要坚守住!”
来人呆呆地看着一行人远去。
王亨弃石村镇官兵危难于不顾,坚持赶往宣府救梁心铭的消息传回来,连皇甫仁都不敢相信。
林子明派的使者又来了,还是那个人,因昨天被皇甫仁打了,今天他走路瘸着腿,但精神却很好。
他笑道:“各位,这下该相信梁心铭是女人了吧?她就是王侍郎的妻子——林馨儿!拿几万人的性命做赌注,就维护这么一个犯了欺君之罪的女人,事后不但无功,反而有过,值得吗?还是赶快交出梁心铭的妻女吧。还有耿大将军!”他这趟来条件增加了,竟要求放了耿忠。
皇甫仁毫不犹豫地又命人打他三十大板,扔出去了。之所以没打五十或者一百,是怕打死了没人去向林子明报信。
皇甫仁怎不派人跟踪去找林子明呢?
昨天他就派了人跟踪的,可惜这使者并未出石村镇,就住在石村镇上,也不知是如何与林子明联系的。
当着反贼来使的面,众人都没说什么;等人走了,众人才轰然炸开,都问皇甫仁:钦差大人此举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梁心铭真是他妻子?即便梁心铭真是他妻子,此时他也不能丢下这么多人不管。
皇甫仁冷静道:“钦差大人行事向来有章法。本官相信,大人如此选择定有他的道理。”
方磊也道:“在下也相信钦差大人。”
郭俊道:“在下也相信大人。”
皇甫仁见这两人都站在他一边,心里踏实了些。
原本方磊无权参与这些事的,但眼下代表了忠义侯府的支持,皇甫仁自然求之不得。于是他又转向阎将军。
阎将军没有明确表示反对或赞同,只问道:“眼下咱们该怎么办?等死吗?还是让禁军逃命去?”
皇甫仁微微皱眉,叫了一个亲卫进来,吩咐道:“去后面问问神医,解毒可有进展。”
亲卫答应一声就走,很快又回来,说根本没见到神医,神医正关在屋子里用功呢,不许打扰。
众人忧心忡忡。
王亨弃将军府于不顾,赶去宣府找梁心铭的消息在军中引起轩然大波,十几个营指挥使闯进议事堂。
在战场上,将士们的热血会在一瞬间被激发出来,从而不顾生死,但眼下焦渴的缓慢煎熬,却比在战场上更考验他们的意志,意志薄弱的,性格深处的懦弱、自私等阴暗面会被引发出来,做出背叛和出卖等丑恶的举动。
这些营指挥使叫嚣着,要将梁心铭的妻女交出去,“我们不能为了一个犯下欺君大罪的人白陪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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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爷说话代表忠义侯府(四更求票)
阎将军和郭俊急忙喝止。
众人问他们:可有主意?
两人尴尬,无言以对。
众指挥使们立即嚎叫起来:
“交出梁心铭的妻女!”
“那根本不是她的妻女!”
“对,她是个女人!”
“她妻子也犯了欺君之罪!”
“交出这样的人,我们没错!”
“为了这样的人丧命,我们不值!”
……
郭俊还能管住自己手下的几个营指挥使,阎将军急得团团转,问皇甫仁道:“怎么办?”
皇甫仁根本弹压不住。
“住口!”
忽然一声暴雷喝斥。
众人循声一看,是方磊。
方二爷嘴上暴喝,手下猛砸,一拳将身边的茶几给砸得四分五裂,然后豹子般弹身而起,双目凶狠地盯着众指挥使,骂道:“若不是梁心铭封杀鱼鳞军,你们的尸骨都烂了!敢说保护他的妻女不值?你说的?还是你说的?”
他步步紧***得两个指挥使连连后退。
众人都尴尬,似乎忘了这一茬。
有人不忿,嘀咕道:“方二爷凭什么管这事?”
方磊气势丝毫不堕,拍胸脯道:“就凭小爷是忠义侯府的二爷!爷说话代表忠义侯府!皇上命我兄长来江南协助钦差大人,你们这些人都该归我兄长调配,只是他现在藏宝洞守候,不得抽身。然钦差大人有令,令你等坚守将军府。身为军士,令行禁止,这是最平常的道理。你们不听命令,是想造反吗?”
一大胡子指挥使道:“可是,钦差大人弃我们……”
方磊打断他的话,骂道:“放屁!谁告诉你钦差大人放弃我们了?钦差大人行事,要向你交代吗?那是不是皇上下旨,也要对你等卑微草芥解释清楚,不然你就要抗旨?”
大胡子指挥使变色道:“属下不敢!”
方磊道:“不敢就闭嘴!”
大胡子指挥使果然闭嘴。
皇甫仁忙上前对众人道:“各位,若非梁大人,各位早已为国捐躯了,就算这次被渴死,那也多活了这些天。何况事情尚未到那地步,怎能先自乱阵脚?若能转危为安,你们可考虑过今日行径带来的后果?”
他这番话软硬兼施,语带威胁,众人气更怯了。
方磊又骂道:“死便死!死在战场上也是死,渴死也是死,怎地你们这样贪生怕死?”
大胡子指挥使道:“非是我等怕死,只是这样太窝囊了。”
方磊道:“如何窝囊?你若渴死了,一样是为国捐躯,和沙场战死没有什么分别。”
东方倾墨正好出屋,听人说皇甫仁找他,忙匆匆赶到议事堂来,正撞见众指挥使闹事,遂摆出高人姿态,右手背在身后,左手从容地顺着左脸上几根痣毛,对众人笑道:“各位莫要慌张。再有三天,老夫定能解开此毒。”
然他自以为算无遗策的姿态和举止,落在众人眼里却是一脸奸笑,黄黄的老鼠眼咕噜转,一看就像撒谎。
当然这是心理作用,皇甫仁等都知道,他虽“相貌清奇”,实际上是有真本事的,因此都大喜。
皇甫仁问:“神医此话当真?”
老阎王一翻老鼠眼,不悦道:“老夫何时说过谎?”
皇甫仁忙赔笑道:“本官唐突了。”
又转向众指挥使,笑道:“这下各位该放心了?都回去吧,有神医在,大家尽管放心。”
众人这才讪讪地离开了。
皇甫仁抹了把额头的汗,请阎将军和郭俊加强对将士们监管,千万别闹出事来;又请方磊和严楚瑜在第二进院外守候,防止有人冲进内院对梁心铭妻女不利。
众人纷纷答应,分头去了。
这次指挥使们闹事没能瞒过内院,被惠娘得知了真相,顿时又惊又怒又愧。前两者就不用说了,单说这“愧”:她和梁心铭的确犯了欺君之罪,原本与他人无干,可是王亨弃将军府上下于不顾,去找梁心铭,却是不争事实。
她忐忑不安、煎熬挣扎。
苏莫琳见她这样,好一番劝慰,后来干脆端出宰相之女的气势来,接管了内院,让绿风、璎珞等女好生保护惠娘母女,不准踏出内院一步,唯恐被人害了。
又命人去请王晓雪来陪惠娘。
王晓雪自来将军府后,除了中秋那天,一般都安静地待在自己屋里,很少抛头露面。
她听说前面的将士不想办法破了敌人的毒计,竟然要将惠娘母女献给反贼,又惊又怒,顿时恢复了从前的冲动脾气,愤恨道:“我看谁敢动李姐姐!”
苏莫琳道:“妹妹不必生气。咱们且以静制动。”
她也没想出好的法子。
眼下,将军府缺少一个有震慑力的将领或官员,要能名正言顺地发布命令,智谋和魄力一样不能少。
方磊有魄力,可他没有官职在身,众军虽怕他,他统领众军却名不正言不顺;皇甫仁缺少魄力和威信;阎将军缺少智谋,且心思不明;郭俊是从桐柏山过来驰援的,提些意见还行,想以主将的身份号令众军,也不服众。
眼下只能等外面救援。
她相信王亨和梁心铭。
如此,将军府上下又煎熬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