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恶狠狠地想着,棋妈妈来到书房。
王谏忙站起来,问老太太有何吩咐。
棋妈妈先看了梁心铭一眼,才笑说,老太太恐怕梁县令进京没地方住,特意吩咐让梁县令住到德馨院去。
王谏便有些犹豫,看向梁心铭。
梁心铭忙婉谢,说已在赵家住了。
王谏沉吟道:“也好。非是本官不挽留你,只怕你住这会拘束。这样,棋妈妈,你从德馨院挑两个伶俐的丫鬟,去赵家伺候梁县令。那宅子好久没住人,要好好收拾收拾,各样东西也要打点些,莫要梁大人操心。”
棋妈妈恭声道:“是。”
梁心铭忙道:“谢大人体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她心里明白,王谏不留她,是怕人说闲话——男宠的闲话。她倒是不怕人说,可觉得住在王家进出不方便,一举一动皆被人看着,她还有好多事要忙呢。还有就是,怕暴露了自己女儿身份。现在王谏送人送东西,她若拒绝就显生分了,因此爽快答应,让王谏很满意。
虽说朝廷严禁结党营私,然以梁心铭和王亨的关系,王家弟子门生的头衔是甩不掉的,不如大大方方的接受。
安排已定,王谏道:“本官还要去衙门,不留你了。若有事,只管来府中找我,或者让丫头送信过来。”
梁心铭道:“下官遵命。”
她也急着要走,要拜访下家,一是陆君如,一是苏莫琳。
陆君如就不说了,有救命的恩情在,梁心铭估计自己不去朱雀王府找她,她也会来找自己,只要等着就行了。
至于苏莫琳,梁心铭以惠娘的名义带了些土产来,待会就去苏府拜望并送人情礼。以苏姑娘的性子,一定不会顾忌男女之防,出来见她的。换上别的姑娘,如王晓雪,梁心铭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王谏先走了,管家陪梁心铭去前面等候,等二门内来人说,都准备好了,才送梁心铭到门房那。
梁心铭看着眼前阵仗心抽抽:两个大丫鬟是若彤和橘彩,还有四个小丫鬟、四个媳妇、四个小子和四个健壮汉子,簇拥着三辆满满当当的货车和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见了她,大家一齐行礼。——她还不如住在王家呢!
梁心铭强烈怀疑:老太太和王夫人把她当男儿版的林馨儿看待了,替王亨照顾她呢。以她们对王亨的宠爱,认可一个男宠不是不可能的事。想想当年,为了王亨的侏儒症,她们费了多少心血,眼前的下人和东西又算什么!
看来王亨失踪一年多,把她们吓坏了,失而复得的喜悦,格外让她们珍惜王亨,也不管流言蜚语和议论了。
梁心铭心里吐槽,面上一点不显,目光在那些人身上一扫而过,便淡然道:“不必多礼。辛苦各位了。”又对赵子仪使了个眼色,然后翻身上马,率先走了。
赵子仪便对众人抱拳,示意大家跟上。
梁心铭从王家这大阵仗出来,不出半日工夫,满京城都知道了王家对梁心铭的关心和重视,议论纷纷。
梁心铭回到家,也懒得问家事,任凭王家来人和胖胖安排一切,她自去梳洗换衣,还是若彤伺候她。
世事真奇妙,兜兜转转的,若彤又到她身边来了。她张着双臂,任凭俏丫鬟为她穿衣。她换了身银灰色锦袍,外罩灰鼠大斗篷,若彤低着头为她系斗篷的带子。梁心铭发现她的耳根都红透了,不由轻笑。若彤猛一抬头,见她笑吟吟地看着自己,更加慌张,手抖的不听使唤。
梁心铭道:“我自己来吧。”说完接过带子三两下系好,又戴了风帽,丢下一句话给她,“晚上吃一品锅”,便和赵子仪出门,上苏府去了。现在,苏相正在衙门,不在家,上门拜访正好;要是苏相在家,肯定不让苏莫琳见她。
身后,若彤好半天才回神,晃晃头,将乱纷纷的思绪甩开,平复了心情,去厨房吩咐准备一品锅。
到苏府,梁心铭往门房递了名帖。
少时,管家热情地迎了出来,引着梁心铭去外书房坐下,委婉道,老爷还在衙门呢,落衙还有些时候。
若是识相的,就该告辞。
梁心铭不识相,没起身。
她微笑道,她不是来找苏相的,而是拜访苏夫人和苏姑娘的,贱内给苏姑娘带了些土产,还有信。
赵子仪便将准备好的土产和书信奉上。
管家忙接了,命人送进去给太太,这是要讨苏夫人的意思,是留人呢还是撵人,全凭太太一句话。
梁心铭从容地等待,一边喝茶,一边和管家说些闲话。她觉得自己就像企图勾引人家女儿的浪荡子,跟老岳父斗智斗勇,往虎口里拔牙。
不大时候,一婆子出来了,到书房对梁心铭赔笑道:“东西太太看了,说多谢梁奶奶费心惦记。眼下老爷不在家,不便留梁大人。改日等老爷有空了,再请大人过府叙话。”
梁心铭忙起身,道:“晚辈明白,多谢太太美意。”
那婆子便告退了,送客有管家呢。
等婆子走了,梁心铭施施然又坐下了。
管家嘴巴微张,山羊胡子翘老高,不可思议地看着梁心铭——怎么还不走呢?想留下来吃晚饭?
他实在无法将温润风雅的状元郎和“死皮赖脸”四个字组合在一起,所以赔笑问:“梁县令还有事吗?”
梁心铭在等苏莫琳,算算时间,苏莫琳若是得到消息,也该来了;没来,说明苏夫人根本没告诉女儿。
第292章 会佳人
梁心铭不想白跑一趟,这么容易便退缩也不是她的作风,于是对管家道:“苏管家,能否让人回禀苏姑娘一声?”
苏管家装不懂,问:“回禀姑娘什么?”
难道还想让姑娘出来会男客?
这人到底懂不懂礼数!
梁心铭解释道:“本官夫人有信给苏姑娘,本官怕苏姑娘有回信让本官带回去,故而等候。就算没有,也要告诉苏姑娘一声,本官不日将离京,她若要回信得趁早,或者约个日子,让人送去本官家中。”
管家闻言踌躇,要不要回呢?
或者,还去回夫人?
梁心铭淡淡道:“苏姑娘的脾气,管家想也知道,最好去回一声。该怎么办,最好听苏姑娘的吩咐。”
管家悚然一惊,想起自家夫人的性子和姑娘的脾气。
苏姑娘率性大胆,还很鬼机灵。去年在王家带着一群姑娘拦住状元郎说话,如今状元郎上门来了,她会顾忌礼法不敢见吗?只怕听到消息后,飞奔出来迎接呢。
再说苏太太,女儿长成这样子,她有很大责任。可她是个单纯没心机的,虽然很受苏相的疼爱,在孩子面前却没什么威严。女儿惹事了,她就告诉苏相,让苏相管。不但对女儿是这样,但凡她遇到头疼的事,为免头疼,她都会请苏相做主,反正苏相有能耐,国事家事一把抓,朝堂和内宅全管。
苏夫人说,内宅就是老爷的小朝堂。因为她凡事都请苏相做主,难免有些心虚惭愧。某日她对苏相说,她这是给老爷机会历练呢。老爷在家时拿内宅的事练手,经验就丰富了,到了朝堂上,更加的游刃有余。
精明的苏相认为单纯的妻子言之有理,甘心任其驱使,像老牛一样任劳任怨,宠妻子,宠女儿,也宠小妾。
苏相是风雅人,怎会不纳几个美妾呢。苏夫人一点不吃醋,万事都由老爷做主。可是那年她怀孕了,不知吃了什么肚子疼,就趴在苏相怀里哭,说万一她像王谏的妻子一样,也生个侏儒,她也绝不离开老爷,免得老爷被人说宠妾灭妻。苏相一听,这还得了!他苏熙澈是王谏能比得了的吗?他一面请御医来为妻子诊治,一面将几个妾全都打发到庄子上去了,美其名曰“避暑”,因为当时是夏天。冬天,他也干过送妾室们去泡温泉的事儿,当然也是为了苏夫人。苏家的妾们日子还是不错的,能经常出门游玩。常伴老爷身边、伺候老爷的活计,只好辛苦正室太太了。
……
管家将跑远的思绪扯回来,觉得回夫人根本没用,还是去回姑娘吧。以姑娘的性子,若知道梁心铭找她,他却瞒着她故意不通报,肯定生气。得罪了姑娘可不是玩的。
管家便叫了个小厮,去二门上传话,回禀姑娘。
果然,一刻钟后,苏莫琳带着丫鬟来到外书房。
珍珠先进来,目光一扫,眼看着赵子仪,嘴里吩咐管家退下,管家心领神会,招呼赵子仪去门房喝茶。
梁心铭对赵子仪使了个眼色。
赵子仪虽然相信梁心铭的人品,见了这情形也有些担忧,唯恐梁心铭把持不住自己,和苏姑娘情定三生。大人家有贤妻,实在不宜再招惹宰相的女儿。
他欲言又止,低声道:“大人……”
梁心铭道:“你先去,我很快就来。”
赵子仪恋恋不舍地跟管家出去了。
他们走后,苏莫琳才走进来。
梁心铭欣喜不已,亏得她脸皮厚抗住了,不然今天休想见到佳人。她忙站起来招呼,“苏姑娘。”
苏莫琳微笑道:“梁大人!”珍珠帮忙解了紫红毛料大氅,去了紫貂围脖,她才捧着白玉小手炉,落落大方地在梁心铭对面椅子上坐了,又示意道:“大人坐。”
梁心铭便重新坐下。
珍珠也重新沏茶,又上果品,忙完退到苏莫琳身边站定。
苏莫琳妙目打量梁心铭,道:“大人风采更甚往昔。”
梁心铭也赞道:“姑娘也越来越美丽了。”
苏莫琳噗嗤一笑,意味深长地问:“可否冒昧地问一句,到底是梁大人要见我,还是替梁夫人讨回信呢?”
梁心铭忍不住就笑了,坦然道:“是本官想见姑娘。”
苏莫琳不但不生气,反而很开心,笑眯眯地问道:“大人本是君子,这般大胆求见一个闺阁女子,就不怕别人说闲话?就不怕我父亲?苏相为人绵里藏针,大人可别被表象给骗了,以为他是个没脾气的人。”
梁心铭笑道:“本官坦荡荡,怎会怕人说闲话?至于苏相,本官确实怕他,所以特地趁他没落衙时过来。”
苏莫琳纤手指着梁心铭道:“你……太狡猾了!”
珍珠也扭头忍笑,觉得这梁状元忒有趣了。
说笑一番后,苏莫琳便问起梁心铭在潜县的经历,道:“听说你做了许多大事,还救了朱雀世子的表妹?”
梁心铭道:“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一面将事情简略说给她听,一面又问起她当日和赵寅争吵的起因过程,又道:“赵世子真要娶孟姑娘吗?去年他一到潜县,恩师便同他吵了一场。没想到他还是没改主意。”
苏莫琳神色便淡了,说道:“一个无脑的莽夫而已。”
梁心铭见她面上做无事样,两手却把手炉握紧了,心中一动,问道:“赵世子曾对本官说,孟姑娘救过他。苏姑娘知道这件事吗?姑娘能不能帮我查一查。听说前世子妃曹家和苏家是世交,姑娘对此不会一无所知吧?”
苏莫琳手不动了,蹙眉看着梁心铭。
珍珠则失声叫道:“胡说!”
梁心铭来回打量她们主仆,终觉不对了。
……
苏熙澈落衙后,进门就听管家说梁心铭来了,正在外书房呢,遂疑惑地问:“什么时候来的?”
管家道:“午后就来了。”
苏熙澈道:“他就一直等着?”
等了一下午,有什么要紧事吗?
那为何不去找王谏呢?
苏熙澈以为,梁心铭跟王家关系更近些,和他并没有来往。难道外放了两年,变势利了,所以来攀交情?
管家回道:“姑娘陪着呢。”
苏熙澈吃了一惊,沉声问道:“怎会是姑娘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