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确定,馨儿让他进去了!
他激动万分,颤抖着手推开门,走进浴室,绕过八扇组合镶嵌花鸟图画的玻璃屏风,只见水磨青砖地的正中央,摆着一个大木桶,木桶内水汽氤氲,从雾蒙蒙的水汽中,探出一颗丫髻小脑袋,朝他灿然一笑,犹如鲜花盛开。
“来,把衣裳脱了,咱们一起洗。”林馨儿冲他招小手,好像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你帮我搓背。”
他欣喜点头,忙忙地脱起衣裳。全脱光了,踩着小凳子、两手扶着木桶边沿往里翻。林馨儿在桶内接应,两手插在他腋下,像抱孩子一样使劲抱着他进来,一面道:“小心,别滑倒了。哎呀,你还真不轻呢!好像长了不少。”
这是鼓励他的话,其实他最近几年根本没长。
肌肤相触,他破天荒觉得脸发烧,羞涩不已。
林馨儿却兴致勃勃,一点不害羞。
等他进了桶,站稳了,她也站直了身子,光溜溜白嫩嫩的一览无余,大方道:“你不是想看我吗?你看吧。”
他壮胆朝她胸前看去——馨儿的小身子圆润的很,好像白玉雕成,但前胸跟自己一样,也是一马平川,并不像其他女孩子鼓鼓的。他又朝她下边看去,白花花的小肚皮下面,比他少了样东西,小美人腿笔直……
林馨儿见他好奇的样子,噗嗤一笑。
王亨讪讪道:“你还没长大。”
她拉他蹲下,对坐在桶中,小声告诉道:“我问过她们了,要到十二岁才开始长呢。开始是小笼包,后来是馒头,再然后……也不知能不能长得比馒头还大。”
他把脸一扭,道:“长那么大,难看死了!”
林馨儿咧嘴笑了,道:“那我就长小些。我不吃肉,就长不大了。”
他忙道:“不吃肉怎么行!你想吃就吃罢。你长什么样我都喜欢。我都不会嫌弃你的。”
就是不知道她嫌弃不嫌弃他。
林馨儿定定地看着他。
他也定定地看着馨儿。
馨儿许诺:“你放心,等长大了我让你摸我的馒头。”
他觉得喉头热辣辣的,眼中被雾气弥漫。
他说:“馨儿,我一辈子都对你好!”
林馨儿抬手,用小木瓢舀了水浇在他身上,一面帮他洗澡,一面碎碎念道:“好啊。我也一辈子都对你好。王亨,你要是真对女人好奇,待会我陪你偷偷地去看大丫鬟洗澡,然后你就知道女人长什么样了。”
他吃惊地瞪大眼睛叫:“偷看丫头洗澡?”
林馨儿用力点头道:“嗯!”
那晚,他们爬墙越院,干下一桩荒唐事。
那晚,他第一次看见成熟女人的身体长什么样。馨儿为他挑了一个丰乳肥臀的小媳妇供他偷窥,害得他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肉。从此后,他再也不肯看了。他要等馨儿长大。他坚定地认为,馨儿一定能长成大美人,比那个丰乳肥臀的女人好看百倍。
王亨从回忆中清醒。
“馨儿!”
他低声呢喃。
当年,他一直想不通,馨儿怎会怂恿他做这种事?明明她醋劲大的很,不许他关注别的女人。后来他才明白:馨儿是想消除他对女人的好奇心。她怕他在人们的歧视目光中走向偏执和病态。她希望他和正常孩子一样长大。
馨儿对他的心意,是任何人都无法比的,便是他的父母都比不上。父亲和母亲也爱他,却拼命掩饰他的残疾,怕被人耻笑;而馨儿,一直当他是正常人一样对待。
王亨眼前浮现梁心铭的面容、那飞快的一瞥,压不住浑身燥热,难受地想:等她恢复了身份,他会让她知道,她的夫君有多“正常”,没有任何后遗症!
明天,明天他就带东方倾墨去梁家。
明天,还是个好日子——殿试阅卷的日子。
过了明天,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将找回妻子;不出意外,梁心铭还会高中状元。不过,这个状元恐怕活不长,因为状元不死,他的馨儿就回不来。
这事要靠东方倾墨,那老头儿还是很厉害的,不但治好了他的病,现在馨儿脱身也指望他了。
他很着急,简直心急火燎。
馨儿女伴男装,胸前那一对大馒头在她多年残酷“镇压”下,还能挺立起来吗?恐怕馒头已被压成烧饼了吧!
他都还没看见过呢。
她承诺过的,长大了让他摸的。
“胡闹!”他咬牙切齿道。
一想到将要看见的“烧饼”,他就忍无可忍,恨不得今天晚上就拉着东方倾墨去梁家,把“馒头”解救出来。
回到王家,穿堂过院进內,一路上只见来来往往增加了许多人,都是从徽州带上来的家仆,见了他免不了要问候、行礼,人虽多,却井然有序,十分规矩。
他首先去瑞萱堂探望祖母。
那时,王谏、王夫人、二太太、三太太等并一干孙男娣女都在瑞萱堂。老太太不过是长途奔波劳累了,身子并无大碍,东方倾墨为她针灸了一番,已经好多了。
屋里气氛沉凝,个个都揣着小心。
因为老太太一句话引起的。
老太太对二太太道:“听说这段日子府里接二连三出事,还死了人,辛亏有你操持操劳。你辛苦了!”
第102章 决断
二太太蒋氏脸唰地就红透了。辛苦操持还出了事,这绝不是赞美,这是指着脸骂她无用。
老太太骂人堪称绝妙。
二老爷王诘为人谦逊,兢兢业业熬了大半辈子,现任光禄寺少卿,这还多亏了王谏的关系。二太太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实相貌,为人最和气,对下人很宽和。
当下蒋氏站起来,惭愧道:“都是媳妇无能,才让家里出了这等事,请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道:“这是他们朝堂上的争斗引来的,怎么能怪你呢?不过——”说着她转向王夫人——“你这些年伺候我,也很辛苦,好在我还争气,没给你们添大麻烦。你偷闲了十几年,如今回来了,该让你大嫂子歇息歇息,不能再劳烦她。从今儿起,你就接手管家吧。”
说着不怪,却毫不犹豫地夺了管家权。
二太太僵着脸,低声道:“是。媳妇也正要说呢,弟妹回来了,还该她管家。媳妇钥匙都带来了。”
老太太点点头,示意王夫人接手。
棋妈妈便去二太太手上接了钥匙,交给王夫人。
老太太又道:“你刚接手,难免有些乱,让棋妈妈帮你。”又对二太太道:“你弟妹好些年没有管家,怕是有地方不明白,你可仔细些,把人事都交割清楚了。”
二太太忙道:“那是自然。”
老太太又对王夫人道:“你首先最要紧的是把各处的该班的人都梳理一遍,那些内外勾结的事断不能再发生!”
王夫人并未推辞,点头道:“是。”
她根本不想管家,可当她听说儿子一而再被人利用陷害,便无法袖手旁观了,再难也必定要接手的。
老太太雷厉风行,一回来就将管家权收归大房,各房太太奶奶们都心下凛然,一时间都不出声,只有王谏陪母亲闲话、嘘寒问暖,关切之至。
王亨便在这时进来了,打破了凝滞的气氛。
他先向老太太和母亲等磕头请安。
王夫人等是为了替他完婚才回来的,他一出现,众人都仔细打量他,看他对此事的反应,见他面带喜色、神采飞扬,不由大喜,以为他终于想通了,愿意完婚了。
老太太问:“怎么这样高兴?”
王亨道:“见到祖母,当然高兴了。”
老太太听了十分喜悦,拉他坐身边。
众姐妹兄弟也都依次上前拜见大哥。
王晓雪道:“妹妹见过大哥。恭喜大哥!”
王亨顿了下,想问“喜从何来”,忽然又想:“若梁心铭真是馨儿,可不就是天大的喜事么。”于是笑眯眯将错就错,满面春风地回应道:“同喜。同喜。”
众人听了,更加喜出望外。
老太太和王夫人欣慰对视,都笑了。
唯有王谏觉得儿子古怪,又不知古怪在哪里。待要问他,眼下人多,万一他发了牛脾气,那时倒不好收场。少不得忍着,回头再试探他,和他商议婚期等事。
等散后,王谏回到自己屋,细想刚才王亨的表现。若说儿子回心转意,他是万万不信的。越是不信,越是担忧。
他连夜叫来大总管吩咐:明日请孟家人来商议婚期,先将喜帖发出去,将婚事坐实,叫王亨无法反悔。
他想,王亨再无顾忌,也不会置王、孟两家的名声和体面不顾。这喜帖发出去了,还能收回来吗?既然收不回来,只好成亲。谁让他对妹妹说“同喜同喜”的!
王夫人想想儿子那脾气,觉得不妥。
无奈,王谏执意要先斩后奏!
“先斩后奏”这个词用在这很不当,他可是父亲,却不能做自己儿子的主,他每每想起来便觉羞恼。
按下王家行动不提,再回头说状元楼内的宴会。
王亨走后,众人继续击鼓传花、饮酒说笑。
虽然还像之前一样热闹,梁心铭却再也提不起兴致,面上和众人说笑,心中不断回想王亨说过的话:
“只要我活一天,就保护她一天。”
“今生今世,与她不离不弃。”
“她永远是我妻子,一直在我身边——”
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还有他刚才的表现,好生奇怪。
散场后,她与赵子仪一道回家。
大门口挂着灯笼,点亮家的温馨。
“朝云,爹爹回来了!”她进院就叫。
“爹爹!”朝云从屋里跑出来,牵起她一根手指头,父女俩一块进屋,蓝妞跟个毛线球似得在后滚动。
梁心铭换了衣裳,惠娘打了热水来,她又洗了把脸,然后一家人去书房。梁心铭抱着小朝云坐在炕桌边教她认字,李惠娘坐在对面做针线,室内安谧温馨。
李惠娘却发现,梁心铭有些心不在焉。
惠娘不用猜都想得到,肯定是因为王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