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慈点点头。
成真的美梦难免伴随着令人不快的偶然性,促使人们奋力追寻。
探寻你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来寻找你的选择吧。
在木慈重复这两句话的时候,左弦眼中的温度已经降到冰点,他仍然在笑,可模样看起来却异常熟悉,让人想起来冷秋山的面容。
他们两人的五官并不相似,却在这一刻微妙地重合在一起,都显露出极端冷酷的波澜不惊。
你过来。不过一点点距离,左弦却让他贴得更紧,口吻像是在唤一只猫,有些轻慢。
木慈不快地皱起眉头,敏锐地察觉到左弦心情不佳,可他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两句话哪里搔到他的痛处,更不想受对方的气,于是往后仰了仰身体,抄着手警惕地望过去:有事就说。
左弦脸色更冷了两分,又隐隐带着笑,像要发怒,却没有发怒的意思。
别惹我生气。左弦的声音很柔,不露声色。
换做别人,可能这时候就已经凑过去了,在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左弦在某种意义上如同神明,每个想要活下去的人都是他的信徒,或长或短,在那张布满七情六欲的面具下,或是讨好,或是谄媚地祈求他。
木慈只觉得自己像被一条蛇盯住,今天,或者说见过冷秋山的左弦状态显然不对头,甚至可以说得上古怪,让他找回当初讨厌左弦的熟悉感,于是干脆利落地起身,简洁明了:等你想好好说话了,我们再讲话。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不喜欢这种口吻的左弦,倘若是其他人,木慈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可是越想长久维持的关系,越该健康地生长。
哪怕是在如此腐烂扭曲的环境之下。
苏凌吐得天昏地暗,双眼也有些发红,罗永年独木难支,顾了这个顾不了那个,正忙得团团乱转,正好木慈走过来,帮忙将两人拎起,远离二楼的死亡现场。
现在最好的是结果是乐嘉平就是杀人狂,他死亡后全员平安。
最坏的结果,就是杀人狂还在他们当中,等待着时机动手。
不管是哪个听起来都不太妙,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臆测死者不是木慈的风格,只不过杀人狂太过奇特,容不得人正常思考,他扶起有气无力的苏凌,对方这会儿看上去像是尸体跟垃圾的致命结合体,目光呆滞,身上还传来一股呕吐过后的酸臭味。
苏凌性格阴沉,是恐怖片爱好者,喜欢刺激、重口的东西,似乎符合杀人狂的特征。
麦蕾看起来精明、又有些心机,加上女性的体质悬殊,应该是最不可能成为杀人狂的人,可历史上的女性杀人魔也不少,不能排除嫌疑。
至于罗永年,尽管左弦说他无害,可是按照木慈跟左弦的几次合作来看,也不排除诈人的可能性,不过考虑到病人这一点,他的嫌疑最小。
盲盒已经够要人的命,再加上一个不知底细的杀人狂,跟一个喜怒无常的左弦,这个站点简直是噩梦。
这次的海报在三楼,紧挨着格子衫的是乐嘉平,只不过海报与现实正好颠倒过来,是玩偶剖开满是棉花的肚子,腹部缩着血淋淋的乐嘉平。
这种颠倒在池甜的海报里也出现过,她变成了娃娃,而人形娃娃变成了池甜。
等等为什么是乐嘉平
木慈的心猛然一跳动,他仔细地又查看了海报两遍,确凿无误,只有四张海报,没有毛哥的出现,这也就意味着不是被盲盒杀死的乘客,是不会上海报的。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凌。
当时提出要收起武器的苏凌,是因为注意到了这一点吗?还是巧合又或者是,贼喊捉贼?
人心里一旦有了怀疑,看谁都像是鬼。
木慈找了个房间,把萎靡不振的麦蕾跟苏凌丢进去,罗永年已经快手快脚地开始烧水,现在是安全时间,加上除了左弦之外没死的人都在这里,二楼的左弦除了面对尸体的心理压力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危险。
倒是跟杀人狂共处一室的木慈搞不好有点危险。
冰箱里有蜂蜜,木慈泡了一杯蜂蜜水捧在手心里,背靠着柜台,静静地凝视着坐在沙发上疲态尽显的三人,仔细思索起得到的线索来。
疗养院是让乘客的大脑产生幻觉,他的想法越坚定,幻觉也就越真实,从而影响到现实。
盲盒却是提取他们的记忆,从建筑物到怪物,随机抽选素材,定时发放。
这两者虽然都是精神系的站点,但是有本质的不同,左弦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提起疗养院,有话难道不能直接讲吗?!
木慈搔搔头,不过也清楚这对自己有好处,看过笔记总要学以致用,不能每次都依赖左弦,如果下次运气太差,正好跟左弦错开,总不能想不出问题就不想了。
我们还有希望出去吗?这时苏凌猛然抬起头,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缩在兜帽里显得幼小不少,有点心慌意乱,只剩下我们五个人了。
还有五个人呢。麦蕾冷冰冰地说道,她去洗了个脸,之前的妆早就花了,按照之前的推算,不是只剩下四次盲盒吗?总会有一个人脱困的。
恐惧让每个人的情绪都不高,听到这种话,只不过是更添加一份压力,苏凌的声音也冷硬起来:你怎么知道下一个死的不是你?
反正我知道最后活着的人,一定不会是你。麦蕾反唇相讥。
罗永年正在吃药,见着他们俩状态都不对劲,赶忙去当和事老:好了好了,别吵了,往好处想,我们不是躲过影子了吗?而且左先生也说了,这些鬼怪触发是有规律的,只要我们撑过一分钟,或者找到躲避的方法,就一定能活下来的。
苏凌有些赌气地抱怨道:我们太被动了!一分钟找答案太短,杀人又太长,之前说不要落单不要落单,还不是各走各的。
被动被动
木慈只觉得脑海里闪过一丝火花,他迅速从柜台上弹起身来,将蜂蜜水搁置在桌子上,忽然叫道:被动!
这让三人吓了一跳,麦蕾全没了刚刚嚣张的气焰,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
木慈却只是怔怔站在原地,眼睛越来越亮。
我们来重新梳理一下发生的事情怎么样?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线索。木慈坐在了沙发上,面向着苏凌,按捺下内心的激动,你是第一个提出女鬼的,苏凌,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我没有怎么想。苏凌欲言又止,半晌后才叹了口气,其实我当时有种挑衅的念头,觉得既然是这样,那就展现给我看看啊没想到。
麦蕾淡淡道:没想到果然成真了。
是了!这就是他们的误区,也是疗养院跟盲盒的共同点,先入为主!
作为乘客,每次下站都是生死关卡,当然小心谨慎,本质上都是被动的,特别是在完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就会通过等待来获取情报。
可实际上开启盲盒是一个主动行为,苏凌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于是果断打开了第一个盲盒,盲盒也的确开出他想要的东西,甚至还带走了大背头的性命!
也许,也许盲盒是谁开的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谁拿走了它
大背头拿走了女鬼,池甜带走了人形娃娃,格子衫进入卫生间,只有乐嘉平开出了自己的盲盒。
而毛哥因为是被人所杀,他并没有得到盲盒,而是死了。
在大背头死后,众人都迫切寻求一个栖身之所,再次打开盲盒,根据每个人不同的需求,开出截然不同的建筑,于是诞生了这座怪异的建筑物。
其中左弦的经验丰富,所有的信息都是他陈列出来的线索。
当他认为八这个数字有含义的时候,潜移默化成了开启下一个盲盒的倒计时。
美梦伴随偶然性,想来意思就是指开启的盲盒不一定符合本人的心意,就像这些建筑物,它们是记忆里的一部分,却未必都是好的那一部分。
难怪左弦会说更加绝望。
越是不让人想的事情,越是容易去想,在一无所知的时候,被八小时这个规则禁锢住思想,反而更好一些。
否则按照苏凌的大脑,十分钟内开一百个盲盒恐怕也不是问题。
更不要说他们当中还有一位杀人狂。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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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四站:盲盒(21)
虽然死了人,但是饭还是要吃。
冰箱里还有些食物,木慈在楼上跟几人梳理完前因后果凑合吃了一顿,然后带着一盒泡好的泡面兴致勃勃地跑下楼来跟左弦对答案。
二楼是广场的一层,大得可怕,好在左弦站在休息区抽烟,一目了然,木慈循着烟味找过去,伸手挥散。
左弦轻轻一弹,落下一截灰烬,他将烟头碾在碎石里熄灭火星,从容入座。
是酸菜口味的?
两人坐在长椅上休憩,左弦嫌弃地拨弄着脱水蔬菜干瘪的身躯,黄色的面条在赤褐色的汤里微微翻腾着,跟色香味俱全相差甚远,他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忍不住叹息。
将就着吃吧。木慈无奈道,这种时候就不要挑三拣四了。
这让左弦抬头看了他一眼。
木慈很像是一匹太亲近人的野狼。
因为跟狗长得太相似,又被那偶然流露出来的温顺所迷惑,让人误以为可以掌控他,以为那显露出来的剽悍跟强硬只不过是虚假的外衣,实际上并非如此。
于是左弦再度闷闷不乐地戳着面条:我要控诉你虐待我。
最好我是真的有在虐待你。木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听出对方说法的方式与神态已经恢复正常,稍稍松了口气,你现在看起来可比刚才正常多了。
正常?怎么定义正常。左弦挑眉道,生气的人不正常吗?开心的人不正常吗?为什么要设置阈值,超过某个阶段就叫做不正常?难道你没有想过,也许那才是我最正常的模样,反倒是你所熟悉的这个人,其实才是不正常的。
木慈已经熟悉他的说法方式,虽然没有太明白,但从善如流道:那你现在看起来比刚才不正常多了,让我很安心。
这让左弦猛然噎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瞪大眼睛,看向眼前的木慈,对方隐约带了点笑意,将冷峻的眉眼柔化些许。
左弦忽然歪过身,懒洋洋地靠在木慈肩上,这下来得太意外,木慈猝不及防,无从躲闪,又怕挣扎之下方便面撒了两人一身,顿时不敢动弹,紧张到声音都绷起来:你干什么?
我生气了。左弦惬意非常,他随手将方便面搁置在椅子另一头,慢条斯理道,我刚刚只是让你靠过来,你却不顺着我,为什么?
木慈倒是心平气和,他已逐渐习惯身上的大型挂件:我只是不靠过去,你就要生气,为什么?
左弦哑然失笑:我怎么记得,之前在青旅里,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老话,我记得是什么,噢,对了,学人说话变结巴。
木慈:
嘴皮子功夫,木慈到底敌他不过,只好认命落败,转向另一个话题: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的话,我们就开始讨论正事。
哎左弦无奈地直起身来,他并不是真的喜欢亲近他人,没有理由,一开始只是因为不信任,而后来则是因为感官过于敏锐,太过清晰地感受一个人的生命是何等鲜活地存在过,只会让他更恐惧死亡,没意思,你都没有被吓到。
突然地缩短交际距离足够让许多人感到不适,没想到木慈根本不吃这一套,左弦只好重新端起面碗,意兴阑珊道:看来我真是天生劳碌命,吃饭时间还要工作,说吧。
木慈咳嗽了两声,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左弦。
而左弦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神情异常愉快,不禁旧事重提,揶揄道:你刚刚不想听我说话,这时候又来找我?
木慈警告他:适可而止啊。
明白,其实你说得大部分都没有错。左弦举起塑料小白叉投降,只不过还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木慈不解道。
左弦轻声道:八点钟,跟十个建筑物,也许同样是开出的盲盒之一。我当时只想到了八可能是我们遇到鬼怪的关键,八有很多选项,八个小时、八分钟、八秒、早晚八点、晚八点等等,盲盒抽中了八个小时。
那还好不是八秒。木慈心有余悸,要是八秒出现一个,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演一出百鬼夜行了。
建筑物也是同理,我们在上楼之前就担心房间的数量,于是盲盒再度开启。认真起来的左弦总是显得很靠谱,也就是说,盲盒很可能并不是必须跟死亡有关,是我们开启它时,想到了死亡而已。
木慈倒吸了一口气,他虽然想得足够多,但根本没敢往这方面思考。
如果这些死亡,从一开始就是他们自己找来的,那岂不是岂不是
难怪左弦会提起疗养院,有些东西就算是早就知道,也难以避免。
在盲盒当中,他们又一次陷入沉锚效应,因为所有的站点都会死人,所以被这个固定思维所支配,彻底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其实规律并不是时间,更不是他们十个人,而是盲盒本身,是他们给予了未知的盲盒准确的定义,缩小范围,再从其中抽选。
是他们圈定了自己的死路。
木慈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几乎说不出什么话来,在他最大胆的想法里,也不过是觉得盲盒本身是不受约束的,甚至还庆幸起左弦对八个小时的规定来,却没有想到,也许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
那我们木慈觉得自己仿佛生吞下一块铁,钝器沉重而疯狂地下坠着,撕裂开他的喉咙,传来火辣辣的痛楚跟绝望,胃部往下压去,像是要让他的脊柱倾塌,几乎说不出话来,是我们误导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