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着看两个人消失在视线内,收回目光的陶惟慢悠悠的走出寝室楼,边走边拿出电话,熟悉的号码拨出,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自知的柔和的双眼让陶惟看起来越发的温和。
年初刚刚调任消防局的荣博远,直接跳了一个大台阶,全面接手消防总队特勤大队,荣博远的调任固然有荣战的原因,但荣博远的功绩也是其调任一主要原因,上过战场,参加过全国最大的消防战,甚至在基层工作多年,要功绩有功绩,要政绩有政绩的荣博远也是早就挂号的,只是荣博远这人对权利不是很热衷而且太过于认真,要不是因为陶惟,荣博远没准还会窝在小小的区中队。
一场意外的邀请终于让荣博远清楚的意识到,想靠自身护住陶惟已经不可能,想到就去做的荣博远不会过分去纠结,在他看来,陶惟才是最重要的。
而荣博远的选择,那怕荣博远不说,陶惟也清楚,更何况,还有荣博弈,荣博弈不会如荣博远似的只会做而不去说,荣博远不开口,荣博弈会把荣博远所做的一切告诉陶惟,用荣博弈的话讲,自家人,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好在陶惟本就是通透而敏感的人,再加上荣博远几年来温水煮青蛙似的熬,两个人除了没有直接说出喜欢或是爱,已经确定了长久的相伴,就连荣博远特意买回的房子里面,都有了属于陶惟的物品。
十分钟后,挂断电话的陶惟脸上的笑意极其的明显,一眼能看出的好心情让蹲在门口等了半天看了半天的石杨、万小东直吧嗒嘴,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石杨,“哥,你看看人家死人脸。”
羡慕的语气鄙视的眼神把石杨气乐了,伸出大手掐住了万小东的脖子,“说啥啊,人家二娃多乖,你看看你,跟猴子似的,再说了,我对你不好啊,就差没把你供起来了。”
笑嘻嘻拉住石杨手的万小东想想也是啊,随即讨好的蹭了蹭石杨,没好气的拍了下万小东的石杨失笑的拉起万小东,“别老蹲着。”
恩了一声的万小东笑呵呵的任由石杨把自己拽起,抬起眼帘,看到已经凑到眼前的石杨、万小东,挤眉弄眼的万小东让陶惟失笑不已。
拍了下万小东,“走吧,吃饭,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就开始训练了,对了,训练馆定下来了....。”
没等陶惟说完,万小东砰的一下往前一蹦,“我知道,我是五号,你是四号,两个训练馆挨着,对了,二娃,娘说,明后天过来看看咱,问你带点啥不。”
想了想,陶惟摇摇头,“没啥带的。”
不过看了一眼走在一起的石杨和万小东,陶惟又有些犹豫,陶惟看得出,万小东离不开石杨,而石杨也离不开万小东,但想到耿二凤,上一刻还有些轻松的心也渐渐笼罩上一层阴云。
想到耿二凤同样有些头疼自己这关怎么过的陶惟甩甩头,把那丝不安甩掉,短暂的休息之后,紧张的训练在第二天早晨七点半正式开始。
不希望留有遗憾的陶惟和万小东,从进入训练的第一天开始,训练量就不断的在加大,层层叠加的训练好像一波高过一波的巨浪,不单单惊住了训练基地的工作人员也惊住了王建生。
挥洒汗水的同时,稳步上升的成绩也不断的在刷新,而与之相同的是不可避免的损伤也随着运动量的加大而渐渐袭来。
2005年10月27日,一个月一次的例行检查,陶惟的检查报告出现了异样,经过二次检查,发现陶惟胯骨骨骼的相交处呈锯齿状,这让整个花滑队陷入了一片寂静,还没等王建生等人研究出对策,万小东的检查报告也摆在了众人面前。
万小东右侧膝盖的两侧韧带出现裂伤,而此时距离冬奥会只剩下三个多月,手术已经来不及,保守治疗,陶惟的胯骨无法进行保守治疗,而万小东的韧带裂伤同样无法保守治疗,难解的困境让整个冰上中心所有领导顿时沉默了。
看着摆在面前的两份检查报告,紧锁眉心的王建生为难了,王建生知道,如果征求陶惟、万小东的意见,两个人一定会选择继续训练,参加冬奥会,上报,陶惟、万小东将无缘冬奥会,可这事根本不是能够压下去的,想了又想,王建生还是带着两份检查报告回到了首都,回到了总局。
☆、第九十七章
2006年2月4日,立春。
首都国际机场,参加都灵冬奥会的中国代表团一行127人登上了飞往意大利都灵的班机。
除了参赛的运动员、教练员和中国官员,还有两名特殊身份的医生,三个月前,例行检查中发现异样的陶惟、万小东在检查报告送回首都的一个星期后,俩人被双双送回首都,三次大检查数次会诊,三天后,在确保不影响赛事的情况下,针对陶惟、万小东的情况,采取了最保守的治疗。
三个月下来,情况虽然略微有些好转,但也仅仅是维持而已,这让始终陪在两个人身边的石杨、荣博远心情异常沉重。
别的运动员是不是这样,荣博远不知道,但一路看着陶惟走来,荣博远却知道,这个始终微笑的孩子太难也太累。
临行前,站在机场,看着一身崭新红色运动服的陶惟,第一次在外面伸出手指轻轻碰触那一抹微笑的荣博远泄露出了心底的难耐。
那一刻,温和的笑和微微颤抖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荣博远没有出口的心疼陶惟明白,可这是他的梦,他一生追求的的梦想。
运动员苦运动员难没有置身其中无法理解,鲜花掌声背后有的只是鲜血和汗水,无论展示给世人的有着怎样的光彩,可背后的背后,他们只是一群为了梦想而执着的普通人。
选择的路不同,一路行来所面对的也不尽相同,不留下遗憾,是陶惟最大的追求。
伸出手臂用力抱了一下紧绷五官的荣博远,陶惟转身离开,站在人潮拥挤的机场,看着白色机翼一飞冲天,荣博远闭了闭双眼。
想到昨天晚上静静的躺在身边的陶惟轻声吐出的轻语,“最后一次。”
荣博远知道,这一次,将是陶惟的告别之战,荣博远同样明白,那怕拼尽全力,陶惟也不会让自己留下遗憾。
12个小时后,由中国飞来的专机与当地时间下午四点降落在意大利卡塞莱机场,真正踏足这片土地,紧绷五官的陶惟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三个多月的保守治疗,没有参加花滑队一个半月前的先行试冰,陶惟平静的外表下其实一直有些不安,三个月的时间里,虽然一直努力治疗,但没有人告诉陶惟,他是否能够参加冬奥会,日历上只有“今天”的陶惟第一次知道他也有怕,每天数着日子,努力让自己的伤势不要继续恶化,这一天,平平安安走过去了,就知道自己离都灵又近了一点点,但是现在,他来了,他来到了都灵。
好像整颗心都放开了,陶惟的神情带着一丝轻松,然而站在陶惟身侧的马德明却暗暗吊着心,虽然陶惟的伤势看似没有恶化,但却比想象中的要重,三个月的保守治疗,只能让陶惟坚持一场比赛,可真正下来,实际情况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陶惟的执着马德明懂,可也正因为懂,马德明更是提心吊胆,那怕不算表演滑,陶惟还有两场比赛,激烈的竞争,陶惟是否能够坚持下来是个未知数。
而与马德明一样提心吊胆的还有石杨,万小东的伤势要比陶惟严重,继右侧韧带裂伤后,万小东的跟腱也出现了问题,临行前,好像孩子一样的万小东抱着石杨的脖颈悄悄的哭了。
石杨无法忘记万小东哽咽的话语,“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看着身边一脸灿烂笑容的万小东,石杨的心钝钝的疼,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有着一脸灿烂笑容的孩子为了圆自己一个最后的梦带伤来到这里。
石杨不怕万小东没有韧性没有狠劲,石杨怕万小东真的把自己后半生赌在赛场,阻止不了也无法阻止,石杨等够做到的只是陪伴。
一直被浓浓无力感充斥的心悄悄的折磨着石杨,石杨经常会有种困惑,国家的荣誉真的那么重吗?真的那么无法舍弃吗?陶惟是如此,万小东也是如此。
想不明白也看不透,那怕自己也是曾经的运动员,石杨依然无法看清。
不管心中有着怎样的难耐,时间不会因为个人的纠结而停止它前行的脚步,短暂的休息一天,第二天早晨八点,陶惟来到了属于中国队的训练场进行试冰,而万小东同样赶到训练场开始自己的训练。
2月10日,四年一届的冬奥会在盛大的开幕式后正式拉开帷幕,陶惟的第一场比赛排在12号晚上七点,而万小东因为伤势的原因,原有的三项比赛直接砍掉两项,只要备战男子500米就可以。
而这一次,万小东没有意见全盘接受,不再贪心只想圆满的给自己运动生涯画上一个句号的兄弟俩默默的等待着也默默的准备着。
两天的时间转眼即逝,12日晚上七点,男子花样滑冰短节目比赛正式开始,在即亚古丁退役后,短短两年里,花样滑冰赛场上涌现出一批批优秀选手,美国的莱萨切克、日本的高桥大辅、瑞士名将兰比尔,一张张崭新的面孔,一个个强力的竞争对手让时隔四年再次站在冬奥会赛场的陶惟压力倍增。
而且,陶惟的身后还站着虎视眈眈的普鲁申科,不说别人,随着亚古丁的退役,一飞冲天的普鲁申科已经成为了俄罗斯队的领军人物,被称为冰上王子的普鲁申科越发娴熟的贵族气质深深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在众多新秀的显衬下,过于平静的陶惟那怕有着奥运光环也无法遮挡几个人耀眼的光彩,这样的情景让花滑队笼罩了一层沉闷的压力。
而陶惟自己,到了这一步,反而没有了曾经的患得患失和惶惶不安,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陶惟,那就是平和。
一如既往的简洁,陶惟走进了后台,第九个出场的陶惟脱下外套开始热身,没有急躁没有不安,意外的平和使得陶惟与忙乱的后台显现的格格不入。
短节目取自电影《卧虎藏龙》插曲的陶惟在晚上九点十分正式登场,平静的外表温润的气质,仅仅绕场半周的陶惟静静的站在了场中央,而之前俄罗斯的亚古丁已经创造了87.6的全场最高分。
这让所有人的目光越发的炙热,不自觉的紧张渐渐席卷全场,来自世界各地的冰雪爱好者不知道这个花滑的王者会带给众人怎样的精彩,但期待却是越发的浓郁。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微微示意的陶惟,在略显婉约的音乐中动了,伸长的双臂,微微扬起的头,修长的双腿,灵活的双脚,伴随着刷刷的破冰声,一个转三,绕过半场的陶惟直接用转三衔接后内点冰四周跳。
第一次看到有人直接用转三衔接的后内点冰让全场发出一声惊呼,目光烁烁的看向半空中那个急速旋转的身影,双手紧紧握住护栏的马德明也不自觉感染了这种紧张,短短的几秒钟好像变的极其漫长。
刷的一声,稳健的落冰衔接完美的lo,内敛的优雅在这一刻完美的展现,舒展而修长的四肢,优美、清雅、如月般自然而然的散发着淡淡的沉静,踩着节拍的旋转跳跃,好像这一首略显婉约的音乐就是为陶惟准备的一样。
短短两分四十秒的短节目,化身钢铁蝴蝶的陶惟把力量、速度、柔和甚至清幽完美的结合在一起,经过四年的沉淀,此时此刻再次站在奥运赛场的陶惟以无懈可击的表演征服了全场两万多观众。
当音乐声停止,下蹲旋转的陶惟也停止了急速的旋转,粗重的呼吸脸色潮红的陶惟起身,欢呼声、呐喊声、雷鸣般的掌声汇集在一起,使得巨大的会场发出阵阵嗡鸣声。
弯腰鞠躬,结束短节目的陶惟脸上露出一丝淡笑,滑动双脚,离开赛场的陶惟消失在众人视线,还没等陶惟平复急促的呼吸,会场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默默注视大屏幕的陶惟此时此刻终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90.56,一举击败普鲁申科的陶惟得到了全场最高分,总算松口气的陶惟笑着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用力蹭了蹭湿哒哒的头皮。
持续了四个多小时的比赛直到十一点才落下帷幕,而陶惟也以全场最高的90.56牢牢占据了第一的名次。
2月13日,陶惟没有比赛,但万小东却有一场预赛,著名的奥沃尔林格托体育馆内,八点做完系统检查的陶惟结束每天一次的检查后,套上运动服匆匆赶去。
八点四十匆匆赶到体育馆的陶惟看到了坐在运动员专区的杨向乐,“小东的比赛开始了吗?”
没等坐下陶惟就大声询问,嘈杂的体育馆内,需要贴近才能听清的杨向乐在陶惟再次出声时才摇摇头,把手中的比赛表递给陶惟,“快了。”
总算赶上的陶惟松了一口气,而此时的陶惟并不知道,早晨的检查结果让几个随队医生和领队黄忠、教练马德明整颗心布满了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