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
掌心响起。
秀白霍然一惊,长剑一转,剑尖刺过,一招江海凝光,剑身涤荡,剑光万千,施展开来,如江海碧波,满目粼粼,百川会聚,千锋一线。
皇帝于黑暗中温柔看他。
糟糕!!
秀爷连忙半路该招,收剑已经来不及,龙池乐,秋高潜渊,危池龙隐,剑气减低,连着一招剑影留痕,皇帝被击出十尺远,好在康熙有一定的功夫底子,及时避开要害,秀爷一剑刺中他的肩膀,剑尖处,豆大的血扩散,渐深渐重,明黄色里衣上分外明显。
“当。”剑落于地,发出沉沉之声。
皇帝捂着肩,咧咧牙,苦笑:“朕不该惊扰你,剑真锋锐。”
秀爷惊醒,喃喃:“我……”那句道歉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他练剑向来没人围观,便是有,也是坊里弟子,递过剑招说不得还会被打回来。
所以……
秀白忽然觉得有些愧疚。
院子里有守夜的太监,可皇帝穿着里衣,一看便知是溜出来不想大动干戈,大太监自作自张驱散不少人,其中就有魏珠,当下见皇帝受伤,吓得脸色惨白,咯咯两声,尖叫:“来人……来人……”
“李德全,狗奴才叫什么!”
皇帝咬牙怒斥。
他晃晃悠悠站起来,一双手扶住他,分走大半重量,他感到疑惑,看见对方不自然撇过脸,目光闪烁,心中一暖,皇帝道:“扶我去你屋子上药,不要让人看见。”
秀白扶着他进去,李德全亲自去拿伤药。
屋里点起一盏灯。
皇帝坐在床上,一手解衣服,他动作笨拙,疼的直抽抽。
秀白看不过眼,走过去:“要我帮忙吗?”
“如此多谢。”
皇帝求之不得。
秀白伸手,指尖微微触碰,手指下,肌理分明,结实温热,他有些不自在,抬头,皇帝一双黑黝黝的眸子含笑,静静看他。
秀白一噎,手上微微用力,撕开黏在一起的里衣,剑伤不重,一道寸长,不深,刚刚切开皮肉,伤口缓缓渗血。他改了剑招,收了内力,所以皇帝伤势不重,如真要一剑江海凝光,加上四重剑舞,现在躺这儿的,怕是具尸体。
李德全敲响房门。
“进来。”
李公公手里捧着药膏,红了眼,小声:“万岁爷,奴才帮您叫御医吧。”他声音沙哑哽咽,显然方才哭过。
这倒是个忠心的奴才。
宦官,不全是弄权之人,也有忠心之辈。
“不是大伤,你先下去,别声张。”皇帝见他被吓得魂不守舍,难得和颜悦色。
李德全呐呐,狠狠剜一眼秀白,不甘不愿退出去,临走再看一眼。
秀白摸摸鼻子:“他倒是忠心。”
又听话又忠心,就在门口听墙角,要是他对皇帝不利,下一秒便冲进来跟他拼了?这太监,啧啧,比高力士强啊。
“坐好,给你上药。”秀白拍一把皇帝,康熙含笑,坐直身体,正对他,果着上身。伤药是上好白药,跟秀白用的一样,旁百有纱布和烈酒,秀白拿了烈酒淋湿纱布,将纱布凑近伤口,把凝固的血迹擦干净后,又换一块纱布,开始擦拭伤口。
“嘶。”
头顶传来抽气声。
他手一顿:“疼?”
“有一点。”
他的声音低低沉沉,带一点沙哑和苦笑。
秀白心生愧疚,忽然想,他要是会云裳该多好,一个王母挥诀,死人都能复活,可惜,他是冰心,这仅仅是一个念头而已。
一闪即逝。
继续上药。
白药挖一块,揉化在掌心,贴上去,手掌心,温热的液体渐渐停止流出,他放开手,手心脏兮兮,残留的药膏附着血迹。
好在有一盆温水。
秀爷帮他绑好纱布,慢慢搓着手指。
清澈的水中,殷红血迹扩散,一丝一缕,渐渐消融,他悄悄回头,皇帝在穿衣服,换好朝服后,除了右手不太灵活时而僵硬,和平时并无两样。
厚重的朝服好似一块遮羞布。
秀白想。
他不是死不悔改也不是倔强偏执的人,或许。
他尝试开口,声音小若蚊呐:“对不……对不起……”
“你说什么?”皇帝给自己挂朝珠,珠链碰撞声稍大,使得他并未听见秀白说的话,只能问他,那边诡异的一阵沉默。
室内静悄悄。
“我说,对不起,是我的错,伤了你!!”
少年大声道。
打破一室平静,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碎了一地,皇帝怔怔,他摸了摸心口,放下手,回头,少年秀丽的面容涨的通红,又羞又恼,不敢正眼瞧他。他似乎幻听?不,不是幻听。皇帝缓缓笑了,莫名柔软:“我很高兴、”
“?”
秀白觉得,难道脑子出问题了?道歉居然觉得开心?
好吧,其实话不是那么难出口,只要有勇气。他一开始是拿有色眼镜的目光来看康熙,唐安史之乱,外族入侵使他恨透蛮人,后世虽说康熙是千古一帝,可嘉定三屠扬州十戮,其中是明朝软弱不可为所以导致清军入关,可他对这个朝代充满排斥。
血淋淋的排斥。
康熙是个好皇帝,他若生为汉人,成为汉人的皇帝说不定他不会讨厌他。
不,他不讨厌他。
只要别威胁到我的民族,对他们好一些,不要再有杀戮,那么我也可以放下我手中的剑来看你。
剑心通明。
不过如此。
秀白微微一笑。
尖锐的棱角缓缓消散。
他是秀白,爱恨分明的秀白,康熙如果做出屠杀汉人的事,那么他在,便会杀了他,一次不成功,只要他活着就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