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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哪儿去呢?
  回机械厂宿舍?可不敢,罗芙馨也不许。回去干嘛,又落那渣男手里去受嗟磨,嫌命长啊?
  可不回哪儿又能去哪儿呢?
  “回家去,回我们自个的家,回罗家岙去!”罗芙馨道。
  有自家爹娘看着大姐和囡囡,她才能放心。
  回娘家,那多丢脸。乡下人多嘴杂,出嫁的女儿抱着孩子病歪歪的回娘家,肯定要被人说嘴。
  “爱说什么随他们去,只要爸妈不说就成。妈,你说是不是?囡囡可是你的亲外孙,你不疼她,谁疼她。难道还指望黄菊花那个老贼婆去?”
  一说黄菊花,罗雪梅就气不打从一处来,这挨千刀的老贼婆,黑了心肠没人心。可怜见的,出嫁女儿受了委屈,娘家人不给撑腰,还指望谁去?
  得了,回家去。外面再好,哪有家好,外人再亲,也没爹妈亲。
  老娘一挥手,回去,罗芙蓉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其实她也想回娘家去,可性格摆在那里,处处为别人考虑,宁愿委屈自己,就怕给别人添麻烦,惹人厌弃。
  说到底,还是没自信的缘故。
  做好了决定,便收拾东西。来的时候啥也没带,要走了却是大包小包,肩扛手提。
  都是罗芙馨买的,脸盆毛巾牙刷肥皂,水果点心,罐头糕饼,甚至还有一盆昨晚吃剩下的菜。青椒炒肉片,油水足,罗雪梅舍不得扔,要带回去继续吃。还有囡囡的奶粉奶瓶鱼肝油。另外还带一包医生开的药,大的小的都还没好透,要继续吃药治疗。
  罗芙蓉抱着孩子,罗雪梅和罗芙馨拎着东西。母女三人坐了公交车又倒拖拉机,三转四回头,回到了罗家岙。
  周连富在田里忙活,瞧见她们浩浩荡荡的回来,赶紧扔了手头的活上来,帮忙拎东西。
  罗芙馨到城里上高中,她睡的床正好空出来,铺上铺盖,罗芙蓉母女两个直接能用。
  把这母女两安排好,带来的各色东西都归置齐整。罗雪梅就忙着给家里打扫,喊着罗芙馨烧火做饭。
  周连富赶紧说他来。小女儿那手可是摇笔杆子的,烧火又脏又热,哪里能让未来的大学生干这个。
  这要是往常,罗雪梅非得说两句。可如今小女儿在她心里地位直线上升,就低声咕哝两句便罢休。
  罗芙馨也不和父亲挣这些,转而上楼去跟大姐说话,晓得母亲肯定有话跟老爸说,就留老两口在灶头说贴己。
  果然她一走,周连富就问这四天里的情况。
  罗雪梅一手麻利的淘米焖饭,一手拍着灶台叹气。
  真是前世的冤孽,今生今世遇上这样的讨债鬼。姓华的和他那黑心肠的老娘一个样,就没想过要大妞好。
  大妞都烧到了四十度,脑子都差点给烧坏。医生说了,她这病就是给耽误的,本来是感冒,没多大点事。可就是没人管,生生给拖成了肺炎。肺炎啊,老辈手里那就是肺痨,要死人的。就算治好了,也成了一辈子的废人。
  得亏现在医生技术好,给挂了进口的药水,这病才治得好。
  那药水可贵了,丁点的小瓶子里,手指头碾碾的那点小粉末,一瓶就要十块钱呐。大妞一次就挂两瓶,啧啧啧,这钱化的不得了。住了这四天,光这点药水钱就花小一百呢,比她生孩子拉一刀还贵!
  第90章 :吃软饭的小白脸
  “这么多钱,那咋们这是又欠上市里医院的钱了?”周连富问。
  罗雪梅摇摇头。
  “没欠钱,全是福星掏的。你小闺女出息大了,挣得比人城里的正式工人还多。”
  “啥?福星在挣钱?她不是在城里上学么?这怎么就去做工了?”
  “做工?做工能挣什么钱,她给人画画挣钱。”
  “画画?这咋能挣钱?”周连富不信。
  “嗨,别提了。我在城里这四天可是长了不少见识,这城里的光景大不一样,咋们这穷地儿没法比。福星给人布老板画什么……布花样,一张能挣五十呢!也幸亏这丫头心眼多有本事,不然大妞和孩子这趟就够呛了。就是这孩子心眼太大,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管,跟个野丫头似得。”
  “她打小就这样,我爹说了,这叫女生男相,有出息呢。一张画就给五十块,这布老板买了不会亏吗?”
  “怎么会亏呢?人布老板拿福星的画到厂里去印布,把布买了一年能挣几万几十万。跟人家挣得比,咋们闺女挣得就是毛毛雨。啧啧啧,一万块我都没见过,这几十万得是啥样,想都不敢想呢。挣这么多钱,都赶上以前的资本家了。”
  “哟,那这不犯法呀?”说起资本家走资派,那当年可是要挨批斗的。周连富咋舌。
  “犯什么法呀!这叫改革开放,城里人都说这个呢。说国家现在鼓励做买卖,叫什么搞活经济。嗨,我也听不懂,反正现在有本事就能挣钱,挣多少国家都不管了。”
  “真的假的,看来这天下是真大变样了。”连自家老婆这个农村妇女在城里住了几天都变了想法,可见城里的变化是大得不得了。
  不过城里怎么变,跟乡下也没多大关系。农村人就是靠地吃饭,也没别的出路。把这热闹听过一嘴,他也就放下了。
  他更关心的还是大女儿罗芙蓉的事。
  一说起大女儿,罗雪梅就直叹气。
  “不是我说丧气话,依着我看,这华国伟是真靠不住了。”
  “咋的?你们是真看到他外面有人了?”周连富一听急了。
  “我就在医院里待着,哪能看得到。可我瞧着他对大妞的架势,啧……这男人心里还有没有自家老婆,我还能看不出来?就譬如咋们,整天磕磕绊绊吵吵闹闹,可你心里有我,我明白着呢。他华国伟心里,哪还有咋们大妞。他但凡心里还有大妞,就不能干出这样的事。”罗雪梅气得咬牙,把菜刀砍得咚咚作响,好似在切那对黑心母子。
  “大妞高烧住院,他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等民警同志找上门来,说他娘黄菊花偷供销社的钱,这畜生就立马来了。在医院里又是哭又是闹,还自个劈巴掌,要大妞原谅他。演得好一出苦肉计,还以为别人看不穿。大妞这回心里明白的很,就说他是为了他娘黄菊花才来的,叫他滚蛋。这苦命孩子,打小就是个软脾气,这回也硬了心肠,可见是真叫这对黑心母子给欺负惨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这怎么还有警察的事?黄菊花偷供销社的钱,跟咋们大妞有什么关系?”周连富越听越糊涂。
  “黄菊花这老贼婆真是不要脸,欺负咋们闺女不说,她还诬陷大妞呢。”
  罗雪梅把事情来龙去脉给讲了一遍。
  周连富听了也气得握拳咬牙,跺脚叹气。
  “当初我就看这姓华的不靠谱。自个不挣钱,靠着大妞要吃要穿,这不整个一吃软饭的小白脸?还有他这个娘,十乡八里谁不知道是个破落户。可她非铁了心要嫁,拦也拦不住。”
  “嫁都嫁了,连孩子都生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说,咋们大妞往后这日子怎么过?”
  “大妞自己是个什么想法,你问过她没?”
  “我那敢问,再说她那个性子,能有什么想法?”
  “咋的,她还想继续跟那姓华的过日子?”
  “不继续过,还能咋的?总不能真跟福星那野丫头说的,让他们离婚去。”罗雪梅叹口气。
  周连富沉默不语,把手里的柴火狠狠塞进灶膛里。火苗舔着黑漆漆的锅底,也在他心头熊熊燃烧。
  罗雪梅扭头看他一眼。
  “这离婚可不行。咋们大妞又没做错事,凭什么就给人蹬了?这要是离了婚,他华国伟拍拍屁股就能找下一个,大妞怎么过?她能舍了孩子去?带着孩子,成了二婚头,她还能找什么样的?要么配老光棍,要么给人当填房。要我说,拖也拖死他华国伟去,就不离。再说了,囡囡可不能没有爸爸,就是为了孩子,那也不能离婚。”
  话是这么个理,大人作孽,小孩遭罪。囡囡可怜呐!可不离就拖着,这日子有什么滋味?两口子离了心,家也不成个家了。
  “反正现在是华家求着咋们,这事有的谈。她黄菊花犯了事,去不去坐牢就是咋们大妞一句话的事。他华国伟想要保住老娘,就得给咋们服软。这一回,非得让那老贼婆摔个彻底,要我说,得把黄村和罗家岙的村长族老都请来,当着大伙的面,叫她给大妞赔礼。看她往后还有脸在大妞面前摆婆婆的谱!”
  “真要是这样,那黄菊花还有脸在黄村住?把他亲妈逼的在村子里待不住,华国伟还能跟咋们大妞回心转意?这不是做亲,这是结仇了。”周连富摇摇头。
  “那难道还白白放过了这老贼婆去?咋们大妞和囡囡就白受罪了?”
  “难呐!这事,难呐。”
  看到丈夫满面愁容,罗雪梅也闭了嘴,闷头甩着锅铲狠狠炒菜,把锅里的白菜猪肉当成华家母子两个,打个痛快。
  这边两口子正犯难,那边就来了不速之客。
  妯娌罗招娣不请自来,在灶间后门口探头探脑的搭茬。
  “哟,二嫂,老远就瞧见大妞和福星回来了,大包小包的给家里捎了不少东西。大妞嫁了城里干部,可成了少奶奶咯。这不年不节的,也上赶着往娘家捎东西,你们两口子可真有福。说来说去还是我们连喜倒霉,你们跟老大家的都能享受城里的好处,就我们一家落脚,屁都没有。”
  第91章 :妯娌再争锋
  一听这搅事精的声音,罗雪梅就直冷笑。挥舞着手里的锅铲,把菜趁的噼里啪啦直响。
  “三弟妹这话我可不爱听。要说苦,哪有我们连富苦。没享过一天爹娘的福,净往外掏钱受气。得亏养了两个贴心的闺女,总算能享点儿女夫妻。比不得别个现在享着享老人的福,将来还有儿女福,福气大着呢!”
  “哟,瞧二嫂说的。我们连喜享什么福了?去城里当官的是老大,又不是我们。二嫂你就算心里有气,也得看准了人撒气。当年是老大抢了这巧宗,又不是我们连喜。我们连喜厚道心善,可从来不欺负兄弟。有什么都是往外让,哥哥先拿。老太太知道连喜心善,才多疼他一点。可家里把权的是老爷子,咋们可没捞什么好处。”罗招娣忙把自家撇清,祸水东引。
  罗雪梅冷哼一声。
  “你们都是亲儿子,有老爷子老太太疼。我们是外人,没人疼。”
  一扯到老爷子,周连富就皱了眉。
  “瞎说什么呢。别跟这糊涂人计较,随她去。”
  她也晓得这罗招娣就是个糊涂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这搅事精就跟个苍蝇似的,成天招人烦,不敲打两句,还以为她好欺负呢。
  里面不搭腔了,外头罗招娣还自说自话。
  “说什么外人不外人的,二嫂你别见气,这也是老辈传下的规矩不是。老爷子老太太那也是照祖上留下的规矩做事不是。”
  罗雪梅只是说句气话,可落在罗招娣耳朵里,却觉得很对。
  这上门女婿可不就跟出嫁女儿一样,都是外人了。老爷子老太太偏心自家连喜,这是天经地义。连喜可是要给二老养老送终的,就是老爷子老太太选的继承人。
  往日里她对老二家的没啥多大意见,也就是有时说几句嘴,炫耀炫耀。她气的是进了城的老大,一个人把好处都占了,害的她家连喜只能当泥腿子。这老大都在城里当干部了,也不想着拉弟弟一把,老二反正是外人了,连喜可是他亲弟弟。可他倒好,这么多年,她旁敲侧击,好说歹说,这老大就跟木头人似得,愣是装聋作哑听不见。
  可现在倒好,连老二家的不省心了。自打他家两个闺女都进了城,一下就抖起来了,连带着家里老爷子也跟着另眼相待,话里话外都是老二家的福星要有大出息了,叫她们巴结这点。
  笑话,一个丫头片子还能有什么大出息?除非她找个状元老爷嫁了,当诰命夫人去。否则还是结婚生孩子,跟她有什么两样。
  既然老爷子看重老二家了,那她不如就挑唆起这家去斗那家,来一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糊涂人还打上个小算盘,暗自得意。却不知自己那点伎俩,落在老公公周定生的眼里,拙劣不堪。
  大嗓门跟个老鸨子似得在外面叫唤,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肚子里那点小心思。
  “老三家的,你娘在灶间烧饭正忙活,你不过去帮把手,在这儿瞎嚼舌头做什么?”
  一听到老公公的声音,罗招娣就跟老鼠听到猫叫似得,整个人一阵哆嗦。
  “爹,是你呀。我……我这不是要去给妈抱柴火嘛。”
  说着,赶紧一溜烟往后头柴房跑。
  周定生皱了皱眉,又朝罗家灶披间的窗口看了一眼。
  “老二,吃了没?”
  周连富赶紧站起来应声。
  “还没吃呢,爹,雪梅正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