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相若没对郭山人藏着掖着,直接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郭山人听得双眼发亮:“夫人高瞻远瞩,此事大有可为啊。”
“还得仰仗郭先生的技艺啊。”凌相若捧道。
“微末之技,惟愿为夫人效犬马之劳。”郭山人道。
凌相若也不客气:“只要先生诚心待我,我也可向先生许诺,除技艺外我无法提供助力,其余一切我都竭尽所能为先生提供。”
“好!”郭山人郑重承诺。
郭山人如此痛快,凌相若自然也不负所望,当场与郭山人签了报酬丰厚的契约。
看着时限长达五年的长期契约,郭山人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在上面签了字。
“让草民大弟子也过来签了吧。”郭山人提议道。
凌相若倒是觉得可有可无,毕竟师徒如父子,不管哪一行哪一业,徒弟敢背叛师父,这个行业就会把他拉入“黑名单”,他永远别想继续在这个行业混饭吃。
不过郭山人主动提出倒是体现了他的人品,凌相若也不拒绝,顺水推舟让他的大徒弟也签了名。
“那么近期内就只能由你和令徒排练这些本子,不可泄露。待试水成功之后,可择人品优者传授。”凌相若要求道。
“这个自然。”郭山人满口答应。
“之后你们除了演出时间之外,便到县衙来排练吧,为了保密,对外便宣称是来为县令表演说话。”凌相若安排道,“而为了在将来达到最佳效果,我会开始为你们造势。”
“好,仅为县令表演这一节,就能给我们带来极大名声了。”郭山人欣喜道。
他的大徒弟也一脸喜色,看来他们是真的要时来运转了。
凌相若却高深莫测地笑道:“这哪里够?”
郭山人心中一惊,难掩激动道:“不知夫人的意思是?”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凌相若卖了个关子,转而说起别的,“听郭先生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郭山人眼神一闪,下意识地瞥了易玹一眼。
易玹看出他的想法,笑道:“我并未见过先生,只是先生的口音略为耳熟。”
“草民冒犯。”郭山人赔了个礼,解释道,“大人慧耳,草民的确是京中人士,只因得罪了人不得不远走他乡流落至此,如今用的艺名也是改过的。”
“以郭先生的能耐,想必也是名噪一时的人物吧?”凌相若好奇道。
“惭愧,不过虚名而已。”郭山人心酸道,“反倒累得己身和弟子流离失所。”
“师父千万别说这种话了。”大徒弟劝慰道,“是师父收留了我们,给了我们吃饭的手艺,师父大恩大德我们都无以为报。而且如今不是苦尽甘来了么?”
凌相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大徒弟也是个精明的,还会不着痕迹地拍她马屁呢。
郭山人拍拍大徒弟,转而看向凌相若:“夫人于草民有提携之恩,草民若隐瞒此事便是忘恩负义了。实不相瞒,草民得罪的那人背后靠山不小,是礼部侍郎。”
“哪个侍郎?”易玹插了一句。
“郑侍郎。”郭山人沉默少许,苦涩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郑铁头啊。”易玹不屑一哂。
凌相若不解道:“这是名字还是绰号啊?怪新鲜的。”
不是铁头新鲜,而是礼部侍郎叫铁头新鲜。
“咳。”易玹有些难以启齿。
“这个我知道。”郭山人大徒弟有意卖好,主动替她解惑道,“这位郑侍郎早年行为不检点,经常被御史弹劾,甚至在朝堂上被指着鼻子骂,他也不甘示弱,每每都对骂回去,虽然未必骂得过,可神奇的是他的官位倒是越升越高。于是就有了百弹不坏郑铁头的诨号。”
“这还真是个头铁的货啊。”凌相若咋舌道,接着突然反应过来,不禁神色古怪地看了易玹一眼。
难怪他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呢,跟郑铁头比起来,易玹不也是个百弹不坏的么?
易玹脸色一变,用眼神警告:看什么看!我跟他半点都不像。
凌相若连忙收回目光,伸手捏了他手背一把以示安抚。
易玹勉为其难原谅她了。
凌相若略为安心,然后继续挖八卦:“不知郭先生是如何得罪他们的?”
“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啊。”郭山人习惯性地说了句俏皮话,“草民得罪那人是‘书会’会长,他看中了草民的本子,草民不肯予他,他便处处设计草民,给草民扣了个伤风败俗的帽子,这正好给了礼部侍郎向兰陵府衙施压的由头。草民迫于形势,只得改了本子,却不料那人当真心狠手辣,竟又以妄议朝政之名向兰陵府衙告发草民。这是非置草民于死地不可啊。”
所谓书会,其实就是类似一种协会。加入其中的都是京城有名的说书艺人以及替艺人们写本子赚钱糊口的书生。一开始只是一些志同道合的艺人凑在一起交流的集会,后来才渐渐发展成了一个不可小觑的势力,甚至跟不少达官显贵都有了来往。
“本朝并不禁百姓议论国事,只要不宣扬谋反及侮辱皇室之言即可。”易玹道。
“事实如何,还不是当官的一张嘴说了算?”郭山人一脸沧桑道。
易玹脸一黑,郭山人也意识到说错话了,忙补救道:“大人恕罪,草民失言。”
易玹摆摆手:“并非针对你,无需顾虑。”
他针对的是颠倒黑白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
郭山人心中一松,忙露出感激之色。
凌相若闻言也露出忿忿之色:“真是到哪都有这种无耻小人,自己不行,就整天惦记着把别人拽下来踩死。郭先生你无需担忧,日后你放开了说就是,我看谁再敢害你。”
如今郭山人也算是她签下的艺人了,害他不就是打她的脸么?
而她之所以如此“感同身受”,是因为她前世喜欢的郭老师也是被无能的卑鄙小人陷害了二十来年,以致于年近半百了还不能消停。
故而此时听到郭山人类似的经历才会情绪外露,义愤填膺。
听到凌相若的保证,郭山人受宠若惊,更是感激涕零:“夫人大恩,草民唯有肝脑涂地才能报答。”
“好了,好了,不提这些伤心事。”老是被对方这么感激,凌相若也有些吃不消,干脆转移话题,“时辰不早了,我略备薄酒,宴请诸位,还请不要嫌弃。”
“不敢,不敢。”郭山人连忙摆手。
“那咱们就先吃过,然后我再与你们说说这‘相声’的基本功课,之后就可以先排练一遍本子试试效果。届时有何问题再作计较。”凌相若提议道。
“好。”郭山人应道。
郭山人的徒弟们得知还能在县令府上留饭,个个都激动不已。自从落难离京之后,他们都多久没跟官员打过交道了!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生怕泄露行踪被仇人得知,只能远走千里改姓换名,战战兢兢地混口饭吃。
如今这是终于要苦尽甘来了吗?
一激动,他们就喝的有点多,连郭山人也略为放纵了一把,喝的微醺。
“师父,您没事吧?”大徒弟忧心忡忡,他们晚上还要排练呢,万一惹县令夫人不高兴怎么办?
“无碍,为师只是高兴,并不曾喝醉。”郭山人笑道,“不喝了,不喝了。”
说着便放下酒杯,微微眯眼靠在徒弟身上准备醒醒酒。
“可师弟们都醉了,这可怎么办?”大徒弟提醒道。
郭山人意识到了什么,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着东倒西歪的徒弟们顿时苦笑:“孽徒无状,大人、夫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