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不知名的山峦之巅。
最接近顶部区域的古桑树上,一只肥胖的白蚕挪动着自己笨拙的虫躯,趴在一片桑叶上,慢吞吞的蚕食着桑叶。
陡然。
强风袭来。
虚空之上,一道浑身弥漫着浓郁死气的身影从山巅上方急速掠过。
带起的风压直接将桑树的片片绿叶刮下,那只肥胖的白蚕,受到狂风的影响也被卷上了天空。
还不等白蚕落地,又是数道御空而行的身影接踵而至。
更加猛烈的风浪席卷而来。
白蚕都不知道被吹到了什么方向。
前方漫溢出股股枯朽之意气息的,乃是一名头发枯黄的老婆婆,她的背上背负着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女。
后方的五人则身穿统一的白色玄衣,玄衣的袖口位置,绣着一柄破天利剑。
而且所携带的兵器,都是同一种,剑。
“奶奶我好累!”老婆婆背负的少女疲惫的睁了睁漂亮的眼皮,努力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整整三天,她们已经逃了整整三天,丝毫没有修为的少女,已经三天三夜不曾合眼。
不仅仅对身体是种折磨,连她的意识都开始模糊了。
“汐儿,再坚持一下,前方就到平阳州了,归元宗地界,这个门派虽然没法和七大家族相比,可与这帮家伙的门派有世仇。他们再嚣张也会忌惮几分的。”
全力御空而行的老婆婆抖动了一下肩头,不让少女睡去。
她的灵力已经接近枯竭。
一旦她感觉自己坚持不住,她就会将这少女丢下独自引开后方追杀的敌人。
前提是,少女必须保持清醒。
“好的,汐儿不睡!”少女努力睁大了已经泛红的可爱眼眸倔强的点了点头。
“哈哈!死婆婆,你快油尽灯枯了吧,杀我们门派这么多天才,也该是还债的时候了。”似乎感受到前方疯狂飞行的老妪灵力接近干枯。
后方紧紧追杀着婆孙二人的五名白色玄衣修士中,一名领头的老者发出猖獗的大笑声。
“如果你肯放弃抵抗,我们会考虑饶你孙女一命的。”
“聒噪!”已然精疲力尽的死婆婆死寂的眼瞳中突然暴戾之气一闪,一柄镰刀法器带着她的倾力一击,猛地脱手而出,杀向那名老者。
“雕虫小技!”嘴角挑起一抹不屑,老者手掌掐诀,一柄飞剑带着数百道剑气悍然迎上镰刀法器。
眼看着飞剑和镰刀就要碰撞。
咻!诡异至极的变故发生。
镰刀凭空消失不见,使得老者自信满满的阻挡镰刀的飞剑落空。
当镰刀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已经距离老者的面门不到三尺。
“不好!”想不到油尽灯枯的死婆婆还有这一手,老者脸色瞬息狂变。
如此快的速度,如此临近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躲避了。
因为他们这个门派只用剑,也只能用剑。根本没有第二件法器,甚至连防御法器都没有。
以他真元力量的防御力,根本抗不下来死婆婆的这一击。
如果死婆婆这么好对付,这一次,宗门也不会排出他们五人一起合力击杀她了。
眼瞳瞬间放大,眼看着镰刀就要将他劈成两瓣。
当!
一声炸响,响彻老者双耳,险些将他耳膜震碎。
只见一柄青色的长剑,横空出现,牢牢的挡在老者面门前方,抵抗住了镰刀法器的进攻。
而后青剑之上,青芒大盛。
散发出恐怖的波动,硬生生将黑镰打飞。
强劲的气浪直接将老者身形从原本的位置掀飞。
不等老者飞出太远的距离,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稳稳的按住了老者的背脊。
“韩执事,你没事吧!”温和的声音,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一张少年的面孔,出现在老者身后。
“没事,多谢叶师侄。”惊魂未定的老者朝着少年递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连忙摇头。
见得韩执事真的无恙,叶姓少年这才点了点头,眸光望向前方,死婆婆的踪迹已经全无。
显然,无论那一击成败与否,死婆婆的最终目的都只是逃跑。
“好奸猾的死婆婆。”
韩执事实力不弱,很快在虚空中稳住了身形,看向死婆婆消失的方向,眸光中带着怨毒。
“追,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其诛杀。”
听得韩执事的声音,少年犹豫着皱了皱眉头,颇为顾虑的说道:“前方是平阳州了,归元宗的地界,我听说归元宗和我们门派关系不怎么融洽。”
韩执事冷冷一笑,不屑的说道:“归元宗?我派绝杀令一出,整个苍瑞域无人敢挡,七大家族都不敢挡,区区一个归元宗算什么东西。”
“到人家的地界,是否应该知会一声呢?”叶姓少年显得有些踌躇。
“叶师侄,你初涉人世,根本不会到这些不入流的门派和我们的区别,相信韩师叔,没问题的。”
言罢,韩执事不等少年回应已经大手一挥,朝着周边的三名手下怒斥道:
“看什么还不快追,这次任务要是失败了,你们提头回去吧。”
“是!”显然韩执事的威胁还是很有威慑力的,其余三名弟子当即恭敬的领命。
和韩执事一起,急速冲向了死婆婆消失的方向。
“唉!”叶姓少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而后手掌一挥,那柄抵挡住镰刀法器的青色长剑已经被其收回。
他最后还是跟上了四位同门的步伐。
……
许木威逼利诱,手段用尽,甚至还让雪狼单独审问了一番蓝不易。
把这个只知道作威作福的少年,吓得把自己有几个相好的,睡过几个女人,强掳过多少良家妇女都问得一清二楚。
偏偏就是没有问出丁点关于许家的消息。
好似许家就从来没有出现在平阳州,出现在瑞国一般。
凭空消失,毫无痕迹。
倘若不是自己年少的记忆非常清晰,每一个证据都证明许府的确存在过,许木都差点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弄错了。
最终,许木带着意犹未尽的雪狼,和早就等得不耐烦的小虺蛟,悄然离开。
留下几乎已经被吓得痴呆的蓝不易。
“父亲,母亲你们到底在哪里!”
许木于山坡之上仰面倒地,呆呆的望着天空中飘过的浮云。
嘴里嚼着不知名野草的草根,苦涩的味道在许木嘴里蔓延。
他很悲伤,整整三天了。
他找过所有和许府有过关系的人,曾经在他记忆中留下痕迹的每一个人。
他甚至能明确喊出他们的名字,和官职的品级。
可偏偏他们就是不认识自己。
这种感觉让许木很惶恐。
他忽然有一种找不到不到自己存在过的错觉。
许府不存在,连自己都从他们的记忆中抹除了。
没有任何一种情绪能够形容许木此刻心头的失落感,他很迷茫,越来越茫然。
“我只想回家看看,为什么会这样!”想着母亲昔日的笑颜,和明明很关心自己,却一直维持着自己父亲威压的慈父。
两行泪痕顺着许木的眼眶滑落。
他的家凭空消失了。
线索全断了,或者说根本没有线索,除了他自己的记忆以外,没有一个人还记得许府的一草一木。
他现在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存在。
忽然,许木脑海中响起囚牛沉闷的声音。
“本座检查过你的元神,没有中过梦魇术的痕迹,证明你的那些记忆都是真的。”
囚牛,许木差点忘了自己识海中的囚牛。
他这几天的经历太诡异了,已经超出了许木能够接触到的所有范畴。
可囚牛不一样,那可是龙子,它的见识非自己能比的。
他情绪低落,差点把这么一尊恐怖存在都给忘了。
想罢,许木急忙擦去眼角湿润的泪花,忙声问道:“囚牛前辈,什么是梦魇术。”
“一种非常古老的幻术,施法者能够将目标拖入幻境中,长达数十年、甚至上千年。令人分不清现世与梦境。倘若修为不够,甚至可能老死于梦境中。”
许木第一次听说这种恐怖的神通,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惊喜,他看到了希望。
当即精神一震。
“那么并不是我记忆有错了,是那些人错了,他们为什么会忘记许府,我的家族在凡尘中,权势滔天,势力覆盖半个瑞国。”
“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的就消失吧。”
“难道是他们中了梦魇术?”
囚牛显然也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现象,略微思忖后方才回应。
“梦魇术施展极其消耗元神之力,破虚境的修士,根本施展不出来。只有破虚之上的存在才能释放,而且覆盖一个凡人国度,就算是那等存在也很吃力。他们不会无聊到对你这么一个凡尘家族动手。其中必有隐情。”
“而且那些人也没有中过梦魇术的痕迹,魂魄如常。本座得好好想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囚牛的声音也带着困惑,不能完全解答许木的疑问。
短暂的对话后,识海中陷入死寂。
许木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
连囚牛前辈都不敢肯定吗。
“等等!”许木倏然眼瞳一凝。
其实,许木心头一直有一个不愿意去想的方面。
自己父母是否还健在。
经过囚牛这么一提醒,许木适才笃定,自己父母应该还活着。
能够将自己整个许氏家族痕迹都抹去的存在,如果要杀自己的父母,动一动手指就能办到。
何必这么麻烦。
他们应该只是被人带走了,带走的他们人,是许府抵抗不了的存在。
许家在瑞国的权势,凡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那股抹去许家痕迹的存在,来自修真界。
正如囚牛所说,很有可能是破虚之上的存在动的手脚,那么他们为什么无聊到会对自己一个凡尘的家族动手呢。
这根本解释不通。
许木思忖良久,都觉得难以接受,索性不在纠结于这一点。事情已经发生,现在最主要的并不是追究这些。
而是想想怎么找到自己的父母。
囚牛说过,梦魇术只有破虚之上的存在才能施展,这个消息无疑缩小了许木寻找的范围。
破虚大能,东界也没有多少吧。
至于破虚之上,在苍瑞域估计都凤毛麟角。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振奋人心的消息,起码他看到了找到父母的希望。
“囚牛前辈,破虚之上是什么境界。”眼神中透露出坚定,许木朗声问道。
“蜕凡!”囚牛幽幽的声音响起。
“呸!”狠狠吐出口中的苦涩的草根,许木咆哮着朝天怒吼。
“那我就蜕凡!”
“不管你是谁,敢对我家人下手,我总有一天找到你,然后,我……老子一刀劈了你。”
怒极之下,许木甚至学着罗淼的模样骂出一句脏话。
震颤的声音带着许木浑厚的真元传荡数十里。
“吼!”乍然间,异变陡生。
随着许木怒吼声落下,一声龙吟随之响起。
强烈的龙气自两三座峰峦之外爆发,声音中夹杂着愤怒与警告。
“嗷呜!”同时,雪狼的声音也从那个方向传来,这一次它的声音没有丝毫卑劣的情绪,有的只有癫狂。
“小虺蛟,雪狼!”眼瞳一缩,许木收起心头的愤懑。
身形化作白色的雷霆,消失在了原地。
能够让小虺蛟、雪狼同时发出如此慎重的声音,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这里可是归元宗地域。”许木满是愤怒的想到,不管是谁敢这里猖狂,都必须受到严惩。
就在许木的身形消失在原地不久。
一道虚幻的人影,由虚凝实,一脚从虚空中踏出。
他落地的位置,恰好是许木方才仰卧的位置。
这是一个少年。
芊芊细指,比女人还要娇柔,轻轻捋过垂在胸前的白发。
他的面庞俊俏到比许木见过的最漂亮的男人,那个曾经外门第二高手名叫月读的还美。
可惜面庞太冷,比紫檀还冷,紫檀只是一种伪装,而他是真的冷,发自内心,源于灵魂的冷漠。
他,白发、白衣、白眉。
望着许木离去的方向,少年亘古不化的眼瞳中闪过点点期待。
这种完美的男人,和这个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于是稍息之后,正如他诡异的出现方式一般,他又从实化为虚无。
悄无声息,不曾留下丁点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