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一边解曾铨的链子,一边对曾铨说了目前的情况,道:“你看,我们是趁乱取势,本来你就没有去别处去,再出现的时候,也是名正言顺,我们没什么可担心的。”
话虽如此,但青岚知道,她只是在安慰曾铨,其实她也拿不准现在换了领导人的金吾卫还是那一支属于曾铨的金吾卫。而且,曾铨现在伤成这个样子,两个琵琶骨被透骨穿入铁链子,更不必说身上的伤大大小小还有十几处,还有一些其他的地方,想也不用想,急也不用急。
依青岚来看,曾铨这一生肯定是废了。
但不管怎么样,她既然来救他了,那就一定会救到底,绝不让曾铨做这样无谓的牺牲。就算他变成了一个废人,那并不代表他的命就一点都不值钱。
之前是不得以,要拖时间,所以她才不能救他,最主要还是怕自己被暴露。之后的话,像太子发疯,一切的斗争一定会从水下浮到水面。她不知道太子的发疯是一时还是一世,可是,有件事她很清楚,假如她放了曾铨,以曾铨对皇帝的忠诚来说,他一定不会站在自己这一方。
公归公,私归私,曾铨不是一个会拿公事来做人情的人。他或许会很感激她,也会找机会报答她,但假如这个人情必须付出巨大的代价,青岚想,他恐怕宁愿不要。
而那个时候,作为斗法的牺牲品,即使太子再想用兵权,也得考虑一下群臣的意见。
青岚在来时的路上都已经为自己分析了又分析,认为自己此行绝不会有危险,然而,没想到一出门,她便有了麻烦。
“白小校。”曾铨咳了一声,觉得这样叫似乎有些不大合适,忙又改口,“狄王妃,”他像是极不好意思出口,“我想回大政殿。”
青岚脚布一滞:她带着曾铨去的方向正是她跟秋燕约定好的,那样的一个方向,跟大政殿的位置相反。
青岚其实清楚曾铨想去大政殿。老实说,她不是很同意,如果大政殿的情势危急的话,曾铨这伤势去了也只是雪上加霜。
而且,就是不从私事上说,但从公事上而言,现在大政殿的方向真是越乱越好。
最好,她在心里轻声说道:最好的事就是,皇帝死掉。
曾铨去了肯定至少能起到一个稳定军心的作用。
在目前来说,曾铨的稳定代表着金吾卫的稳定。金吾卫稳定了,对狄王府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青岚认真低声道:“那里还很乱,将军现在最好不要去。”
曾铨一时没有作声。
青岚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他是不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她不觉得慕昱清想要这个江山有什么错,她也不觉得得到了她有什么快乐,可是,她能做到的一点就是,如果这个东西是慕昱清所想要的,她将用自己一切的力量,为他达成所愿。
在夺取江山的路上,将染上很多的鲜血,那么,曾铨会是其中之一吗?
在金吾卫大营的时候,青岚其实没有对这个将军很了解。她尊重她,敬畏他,知道他给自己的照顾很多,可是,这一切都比不上一件事情,他或许有一天会成为自己丈夫的难路虎。
她曾经的特种兵生涯告诉过她,在任何时候背叛真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曾铨不能算严格意义上的战友,但的确是她的上司。而且这个上司曾经帮过她很多。
她也曾经立下誓言,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来救他,现在她来了,可是,那个要救的人居然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
她还要拒绝吗?
曾铨这一去,更多的是要成全为人臣的忠义,虽然她是从21世纪长大的,可是,有一些事情,是即使换了时代,换了躯体也无法改变了:忠诚!、、
、作为一个军人,要对部队,对国家忠诚,这是时代赋予他们的使命。可是,做一个将军,要对皇帝,要对他的军队忠诚,这难道不是时代赋予他们的使命吗?
在这一时刻,现代的军人同古代的军人,像两个穿着军装打架的小人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扭来扭去,嚎叫着,撕打着翻滚成了一团。
青岚有些发懵:她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遇上一个让她如此两难的问题。
一个是职业操守,一个是守护爱情。这两件事情在他的脑海里面一直是同样重要,可是,现在看来,她必须要在里面分出轻重。找到一个更合适的行事方法。、
可是,世界上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没有更合适,只有权衡之后,选择放弃哪一种。
正在青岚以为自己把他说服的时候,曾铨开口了:“再乱,本将军也是金吾卫统领,现在皇上生死不知,还危在旦夕,本将军便不能独善其身。王妃若是觉得为难的话,可以在这里把本将军放下来,本将军绝不会怪罪王妃。”
他话里话外,已经用“本将军”将青岚跟曾铨的私人关系给划分了开来,假如青岚没有料错的话,曾铨不知道已经脑补到狄王爷跟狄王妃想干嘛了。
他们是不是想拖死皇帝,好趁乱取势?还是想干点别的什么,只要老皇帝还在一天,他们就干不成的事?
不得不说,曾铨不愧是在权力的中心那么些年,什么事情只要随便一想,哪怕自己并没有亲临现场,也能够猜得七七八八。
但是,有一点他猜错了,这一切只是青岚的自作主张,慕昱清的想法是怎样,别说曾铨,连青岚都不知道。
她知道他恨凤启帝,可是,恨的反面就是爱。
他是有这么多年没有得到皇帝的宠爱,所以,恨起来就特别的用力。
青岚能理解他那种求宠求不到而伤心愤怒的心情,也因此,她更加心疼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加诸在他身上的苦难!
青岚知道曾铨的选择是他作为皇帝最信任的心腹所能做到的一切。
那么,她不该阻拦,她应该成全曾铨对皇帝的忠心。
可是,她成全了曾铨,谁来成全他们两个?
也许,因为曾铨去了,死局反而破开,老皇帝若能完好无损地被接出来,一切的准备将再度翻覆!
这样的变化,青岚实在不想看到!
她有心背着曾铨再往前跑:反正他现在已经几乎相当于一个废人了,她就是背着他跑,他也拿自己没办法。
青岚只往前走了两步,曾铨的声音淡淡从背后传来:“王妃,若是王妃再背着老臣往前走一步,老臣便自我了断!”
尽管曾铨现在跟个废人差不多,可是,他的威胁,青岚还真的不能不当一回事!
怎么办?其实冷酷一点的话,她就应该说:“你死不死的,关我什么事啊,要死快去死!”
可是,她终究是没办法说出来,只能无奈地把他放下来,烦燥道:“那你自己想办法去!”
她一个宫女,尤其现在还是这么张脸,实在不适合出现在前廷。
她可还记得她还有个叫青贤的爹呢,万一她爹把这张脸认了出来,那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呢!
曾铨应了声“是”,又道:“王妃放心,老臣绝不会跟人提起在这里看到过王妃。”
青岚胡乱应了一声,突然见到一名金吾卫执甲士正在背对着他们跑过去,青岚头上一行黑线飞过:他们俩这么大的活人在这儿,那人眼睛是长头顶上了吗?居然这都没有看见?
她急忙大叫起来:“喂!看过来啊!”
那人一扭头,青岚先傻在了当地:要不要这么邪啊,居然还是游甲那人!
游甲就像闻到骨头的狗似的,一看见青岚就眼冒绿光:“小校,你怎么穿上女装了?哎呀,这血葫芦似的,这人谁啊?这么倒霉?”
青岚一看他这高高兴兴的样子还竟说些个傻话,真有些乐了:“你仔细看看,这到底是谁。”
游甲睁大眼睛,像傻驴似的看了曾铨半天,“呀”地一声尖叫:“曾统领,你咋变这样了?!”
他说着说着,还要拍大腿。
青岚真怕他长篇大论个没完,忙打断他道:“快些个,你们曾统领有公事要办,你赶紧把他背到大政殿前面。”
游甲傻头傻脑地“哦”了一声,等背着曾铨跑了老远,看见青岚没跟上来,忙扯着嗓子喊:“小校你咋不跟上来哩?”
青岚一看,他的嗓子一扯,估计又要坏事,连忙摆手,跑到他的面前,伸手怒揪他耳朵:“瞎喊什么呢,我不去!你憋住了,跟谁都不许提我来了,知道吗?”
游甲傻呵呵地又是“哦”了一声,想起什么似地问道:“那我能跟曾统领说不?”
青岚一时没听明白:“什么?”
游甲又要长篇大论了:“说你的事啊,你看曾统领认识你,别人不认识你,只有我认识你”
青岚听他这一长串头都要疼,急忙打断了他的话,“停停停停。你就只跟曾统领说就行了。好了快滚吧。”
游甲高声答应了声“是”,精神头头地去了。
却没想到,他这一去,到底引来了前头的多大震摄。
青岚再一想到还等在原地的秋燕,忙加快了步子。
去的时候,躲在宫室里的除了秋燕,还有几个别宫的人。
如果说青岚一个人,她翻墙出了宫就出了,可还带着一个,她就不能在大白天里随便来回了。而且上一次翻墙带来的巨大心理阴影,她吓到现在都还是心有余悸呢。
唯今之计,只有看天黑的时候有没有机会了。
她跟秋燕分析了一下原因,秋燕瞅着她:“你是想去看热闹吧?”
青岚一愣,哭笑不得:“你想这么理解的话,那也没有错。”
秋燕没说话,憋半天憋出一句话:“那我也去。”
青岚眉头一皱,“你去干什么?添乱呢。”
秋燕咧嘴一笑:“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把那几个宫女药翻的吗?”
她明明没有讲什么恐怖故事,青岚的汗却刷地冒了出来。
青岚一想,带着她去的话,只要不出声,其实也没什么。
对这个女孩子在静妃这里干了这么久,最后居然能辣手除仇,青岚看得还是挺爽的。她如果没有别的问题的话,青岚还真愿意满足她一些小小的要求。
但是,去归去,规矩还是要定的:“你得跟我约法三章,就是你去了之后,要听我的,我不让你动,你就不能动,知道吗?”
秋燕爽快地点了点头:“没问题,不动是吧?这还不够简单的?”
青岚没作声:让你先乐一乐吧,之后你就知道了。
二人商量定了,也不管那几个抱着互相抖的宫女太监。
现在太子在挨门挨户地踹门砍人,哪里都不一定安全。
对于青岚来说,现在是好机会,但对于他们普通人而言,这就不一定是个很好的机会了。
太子是个神经病,而且是这个王国里最高的集权者,无论怎么看,这事都好不了。
但是要带着秋燕去的话,青岚就不能悄悄地摸过去了。
青岚想了个办法,问秋燕道:“你们这里,皇帝用膳的膳房在哪里?”
秋燕一点就通:“你是让我们借着送饭的名义接近大政殿?”
青岚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这点好,省脑子。
秋燕起身道::“跟我来吧。”随即有些发愁:“可我们这一身衣裳怎么办?”
这一回轮到青岚像看怪物一样地看她了:“你不会以为我们是真的是去送饭吧?”
秋燕脸一红:她是被惯性的思维限定住了框架,全不知这位女侠肯定不会按传统的方法去真的送饭接近大政殿。
她有些怏怏地闭了嘴,只道:“你不会是想说,你准备把谁的饭菜劫来装作送饭吧?”
青岚笑道:“真聪明!”算是承认了。
秋燕白她一眼:“这叫什么聪明?蠢死了,万一被人嚷出来,或者说跟真正送饭的人遇上,那可够我们喝一壶了。”
青岚摇了摇头:“这你可真就不懂了,你这叫思维限定了。”
秋燕不服输:“那你说,你要怎么办?”
青岚神秘地笑笑:“等着,你不是说要跟着我吗?现在就去跟着我,看我怎么办大事啊!”
不到半个时辰后,秋燕看见两个被敲晕了的宫女,有些心惊:“你这是打劫的哪一家宫女的饭食?”
青岚推一下她:“还有嫌心问这个?赶紧换衣服啊真是的。”
秋燕叹道:“你胆子可真是大。”
青岚心道:“你可别谦虚,你的胆子也不小。”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知道这样的经历,对这位姑娘而言,其实是很难得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