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候尹恒在庄榆梦家又待了一会儿。而饭后的陆旌一声不吭，只是坐在沙发的一角时不时瞥他一眼，搞得尹恒好笑又好气。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从生物学角度来看你的存在确实是个特例，但特例并不代表着不被承认存在，甚至在很多时候会给我们的研究带来突破性进展...”
“不过算你走运，我的研究方向不在海洋生物方面，所以在我这里你是安全的。”
庄榆梦坐在陆旌的身旁握住他的手仔细倾听，尹恒所说不假，而她也倾向于相信他打出的包票。存在即为合理，然而是否合情这点却不在他们的掌控范围内。
“我应该做什么？”
少年的发问总是直白不加修饰，省去了人类大部分花在拐弯抹角上的时间。尹恒知道他在心里已经开始倾向于相信自己，低笑一声慢慢摇头。
“我一直相信所有生物都有属于自己的天性和判断力，因此你根本没必要向我寻求答案。”
“本来我一直处于抵触人类介入的情绪里，可现在我的想法大概和小梦的并无差别。但那到底是不是你自己的判断，只能由你自己体会了。”
傍晚尹恒并未再留下吃完饭，而庄榆梦打算送别他的时候，陆旌竟然也踏出门别扭地站到她身旁，只是他面上平静得很，可这眼神里的躲闪还是一样昭然若揭。
“谢谢你学长，我...”
“我都明白，或者应该说早就看在眼里，只是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
庄榆梦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知道自己无法回应他的期待，那种感觉应该比在心里藏根针还要难受。尹恒不在意地摸摸她的发顶，目光看到一旁的陆旌背过手去将脸扭向一边，微微张开了双唇将几个字倾吐出来。
“谢谢...”
哦？以他这个性格竟然还会和自己道谢？
“你这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叫我哥哥了？”
“叔叔...”
“小梦你这都教了他什么？”
“不是我......”
送走了客人，庄榆梦再次拉着少年坐回沙发上，本想打开他一直都喜欢看的电视来消遣下，却在下一刻被陆旌默默夺过了遥控器。
“可以告诉我，你们的想法吗？”
他开口时唇缘都轻颤了几下，像是在害怕会听到自己难以承受的消息。庄榆梦叹了口气将他的头搂过来放在肩上，手心顺着他的发丝向后温柔地抚摸而过。
“我...想要把你送回到你的家，所以一直在研究你们迁徙洄游的路线和时机...”
“我要和你分开吗？”
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陆旌死死地固着她的后腰把她揉进怀里。庄榆梦抽出一只手将眼角的湿润悄悄抹去，再次仰起脸笑着亲吻他的侧脸和唇角，将眼底的情绪藏了个遍。
“你要知道，和我在一起并不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简单。我不敢保证你在之后是否会受到伤害，更无法凭我一人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我觉得，跟随你的族群才能将你生存的可能性最大化...”
“不过现在听了学长的话，我倒觉得自己好像太过自私了...”
她用纤白的手指从他的额头向下滑过他的眉眼和鼻梁，再到他的嘴唇和下巴，仿佛正在心里刻画着他最美好的模样。
“所以我现在把决定权交给你，在明年初夏你的族群再次经过的那段时间里，我会带你去到我估算的坐标点陪你等他们，如果你选择留下来，我就不再强求把你送回去；如果到时你决定和他们自在离去...”
“我也会满心欢喜地和你道别，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掉队了。”
说到这儿时庄榆梦还是忍不住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处抽泣。胸前的湿润让陆旌张了张嘴没有出声，他其实很想现在就告诉她自己并不愿离开这里，可话一到嘴边却明显被他的舌根纠缠住了，任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摆脱心中的犹豫。
他眼神闪烁数下，浑浊的暗影逐渐变得明晰清透。伸手托起女人的脸亲吻她眼下的泪水，陆旌在这一刻竟觉得自己的意识在悄然间开始发生了别样的组合变动。
不再是一潭幽深的泉水，也不再是无数翻滚的海浪，而是两者奇妙的融合相交，终于一体。
“好。”
就由他自己来决定。
人从会犹豫会思考的那一刻起，大概就是真正的成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