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花瞪大眼睛,震惊道:“可赵归他爹不是蹲大牢了么?”
孔四嫂有些哑然,打量着她的神色,道:“你当真不晓得?”
周梨花摇了摇头:“那你们为何不报官?”
孔四嫂叹了口气:“谁说没报官,但那姓蔡的老畜生如今瞧着是混发达了,官差来了抓了人,转头又给放出来,想来是老畜生花钱走了关系。”
话到此处,孔四嫂总算不再对周梨花冷着脸了,在她面前将蔡逢春恶狠狠骂了一通。
蔡逢春便是赵归的生父。
周梨花也为着蔡逢春做的事情愤愤不平。
不过却是因为心疼赵归,赵归才刚出生那人便进了大牢,如今忽然出现,背地里给赵归拉了这么大的仇恨。
她红着眼道:“赵归那么好,怎么会有这样的爹?”
孔四嫂原本很是气愤,见她这幅模样,却忍不住笑了:“哎呦,心疼你家郎君了?”
周梨花捂着脸,拿出帕子将眼泪擦了擦,哽着声道:“哪能不心疼啊,我又不是铁石心肠,便是旁人这般惨,我也要觉得可怜的。”
叫周梨花这般一说,孔四嫂转念一想,觉得是这个理。
做出那些混账事的又不是赵归,都是他那个老混蛋爹,赵归啥也不知道,算是平白被他爹给连累了。
赵四哥,也就是就孔四嫂的郎君今日也守灵,因着今日是第一天,老太太的儿子和孙子都得在灵堂守着。
之后几日才是大家轮流守,毕竟得停灵七日,若各个都熬七个晚上不睡,百日还要忙着丧葬事宜,定然要熬垮了身子的。
因着赵四哥守灵,孔四嫂无需伺候他,又担心周梨花一个人睡不方便,便让她与自己睡一屋。
孔四嫂又与她说了赵归母亲的事情。
她说的不算详细,但周梨花还是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总结了自己那位没见过面的婆婆的事情。
她婆婆,也就是赵归的亲娘是外祖父外祖母唯一的闺女,名叫赵宝儿。
赵家多生儿郎,外祖父外祖母便是生了七个儿子,才生出这么一个闺女,从小不只是被爹娘疼着,几个兄长也都护着宠着。
虽说家里不富裕,但家里活从不舍得让幺女碰。
谁知道这般爱护的幺女能被个外乡来的野小子给骗去,赵家老夫妇那会儿年岁也大了,赵归的外祖父直接被他娘气的病倒在床上。
几个大点的儿子冲动之下将蔡逢春打了一顿,赵宝儿事后再三保证不再见蔡逢春。
她也的确吓到了,之后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任由家里人给说了门亲事,眼瞅着就要嫁人了。
蔡逢春却想法子将她骗了出去,毁了清白,又故意将这丑事宣扬出去。
逼得赵家无可奈何,只能将女儿嫁了。
最后落得个凄凉的下场。
说起来都让人唏嘘,以前村里人都说,赵家幺女是个命好的,谁能想到后来这么惨。
周梨花听了这段往事,心中郁闷的紧。
她以往一直觉得自己命苦,却没想到这世上比她更惨的大有人在。
例如王嫂,例如她那没见过面的婆婆。
年幼时常听村里人说,女子嫁人便是第二次投胎,嫁得好了便一辈子幸福美满,嫁的不好便生不如死。
世上女子生在娘家,却在娘家只待十几年,却要在婆家待个漫漫几十年,若是被婆家苛待,那苦日子便是没有头的,唯一的解脱之法,竟是死路一条。
这世道,女子总归薄幸。
而周梨花自己,若是没有遇到赵归,怕是会被孙家卖到那腌臜地方,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兴许等到年老色衰了,染得一身脏病,暴尸街头,被一破草席裹了尸体,丢去乱葬岗。
便是死了,也无人给她上坟供奉。
得亏老天爷怜悯,让她遇到了赵归。
周梨花有些惆怅地想:她要是生孩子,情愿自己生的不是闺女。
孔四嫂家是不点油灯的,周梨花闭着眼睛躺了会儿,实在睡不着,又想跟孔四嫂聊两句。
她忽然想问问,赵归为何十三四岁就离开玉河村,自己独自一人去外面打拼。
但是耳边传来孔四嫂细微的喊声,对方已经睡着了。
这一觉直接睡了个昏天黑地,再醒来,竟已是次日傍晚。
前一日只吃了几口饭,她是被生生饿醒的,怕若不是被饿醒,还能继续睡着。
孔四嫂家住在玉河村村子后面,她起了床后便往村子中间的老太太的院子去。
老太太与老爷子当年原是跟小儿子住,但自从接来赵归后,老两口怕小儿媳不乐意,便自己搬了出去。
几个儿子一起在村子里又给老两口建的小院子。
周梨花过去时,村里的妇人门正在忙活,见到她,孔四嫂便调侃:“你可算醒了,你家郎君可是去看了你好几回,生怕你睡死过去,不过你睡得也忒沉了,早上我喊了半天你也没醒。”
她羞的脸红,简直要找地缝钻进去。
但另一位妇人接过话道:“能吃能睡之人,可是有福气的很,你们这是羡慕呢。”
周梨花羞愧地解释:“我今日身体欠佳,便有些犯懒,大家快别笑话我了。”
先前那妇人道:“你家赵归也这般说,所以我们便没叫你,不过晌饭你是错过了,再忍忍,等着晚饭吧,厨房里几位婶子正烧着呢,也快好了。”
周梨花应了,走过去帮忙印纸钱。
印纸钱这活不算难,不过是将特制的铜钱印子对准草纸,然后木楔敲打两下,在草纸上打出铜钱印记便可。
她一边敲印子,一边忍不住四处看,想找到赵归。
不一会儿赵归跟在几个中年男人后面进了门。
他站在那些人中,总显得异常醒目,叫人一眼便能注意到。
院门有些低矮,他进来时必须得低着头。
她打量着他,将他昨日虽熬了一宿,今日却瞧不出疲倦。
也可能是他脸黑,便是累了也不大容易看出来。
大抵是注意到她的视线,赵归忽的朝她看过来,皱了皱眉。
然后低头跟前面的中年男子说了什么,对方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
下一刻,赵归大步走向厨房。
周梨花的目光一直追着他,但他始终却没多看她一眼。
莫名地有些失落,她垂眸转过头来。
却被身旁的妇人拍了一掌,对方笑话道:“我说你怎的不动了,还想着你是不是偷懒,却原来是偷偷看郎君去了。”
“大家可瞧见这小妇人方才一双眼就差黏到赵归身上了,那个痴缠劲儿呦~啧啧!”
周梨花看向那妇人,是个脸生的,也不知何时到了她面前。
但对方语气中的嘲讽劲,却是让她觉得羞耻的慌,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着对方话里好似带着刺。
不过虽然今日大家对她明显好些,想来是孔四嫂说了好话,但总有几个扔看不惯她,也是正常。
因着本就处境尴尬,便低着头咬唇没接话,闷着头打印草纸。
但没过一会儿有人戳了戳她。
她疑惑抬头,便见赵归正朝自己走来。
赵归走过来,将一个鸡蛋塞给她,却见她眼角泛红。
他动作顿了顿,便拉着她的胳膊,面无表情,声音低沉道:“过来。”
瞧他这幅样子,其他人都看了过来。
心中嘀咕赵归莫不是生气了?
周梨花被赵归拉着胳膊扯到屋后去,这里人少。
赵归随手将鸡蛋蛋壳在墙上磕碎了。
一个普通大小的鸡蛋,在周梨花手里更正好握住,在赵归的大手里,便像个麻雀蛋似的小巧。
因着手大,他剥鸡蛋也剥的费劲。
周梨花实在看不上,便自己将鸡蛋拿过来。
纤细的手指极为灵巧,三两下便将蛋壳剥掉,露出完整的蛋白。
赵归道:“你吃。”
她也没客气,毕竟一整天没吃东西,实在是饿得慌,饿的走路都有些飘忽。
吃着鸡蛋,又听赵归说:“方才哭什么?”
她莫名的仰头看他,因嘴里含着鸡蛋不好开口说话,便只摇了摇头。
她何时哭了?
赵归却道:“若是累了就回去休息,胆子放大些,做什么非得等我来了,眼巴巴地看着我?”
在赵归看来,这小妇人是胆小软绵的性子,累了不敢说,只一双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像是在求他怜惜。
若是以前,赵归自然不信世上有这般胆小之人,但与小妇人相处这些时日,他不是个呆的,也算摸清了她的性子。
被人欺负了也不敢欺负回去,只可怜兮兮地躲在被窝里哭一哭。
她这性子,便是必须得有人护着,不然怕是得受尽了欺负。
周梨花低下头,有些脸红。
心想自己方才当真看的那般明显么?她只是往赵归身上看了看罢了,怎么一个二个的都笑话她?
她咽下口中的鸡蛋,摇头解释:“我才刚睡醒,哪那么容易累。”
赵归问:“那你哭什么?”
她动了动唇,想解释自己没哭,但听着赵归那笃定她哭了的语气,便知道解释也是徒劳。
咬了咬唇,她看着赵归,眼中满是心疼,轻柔的声音带着不明显的颤音:“我心疼你,我想着……”
话语未尽,她咬着下唇,眼角更红了些,泛起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