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剩脚步一顿,不屑地嗤笑一声。
他能信才有鬼了。
但是他手下一人迟疑地问:“当真?”
赵归道:“不过二两银子,我不差这点小钱。”
这下徐有剩倒是信了他,毕竟谁不知道赵归现在有钱的很。
孙家兄弟在城里也算富裕人家,但前些日子家底都被赵归弄去了,赵归能没钱么?
这么想来他应当的确是不在乎这二两银子的。
徐有剩说:“你要是说话不算数呢?”
赵归并未回应他的质疑,只是道:“不过若是有人来找事儿,我都算你们头上。”
徐有剩:“凭什么?”
合着就算他们什么都没干,都有可能一口大黑锅砸到他们头上呗?他看赵归就是不想还钱!
却听赵归又道:“若是无人找事,半个月后只管来找我拿双倍的银子。”
徐有剩愣了。
不光徐有剩,他手下兄弟们也都愣了。
还有这种好事儿?
他们不大信,毕竟这事儿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但人么,总归爱做梦,便是心中怀疑,他们还是等着来找赵归拿钱的那天。
处理好这摊子烂事儿后,赵归便收了被褥回家去。
这会儿天仍旧黑着,实则时辰其实已经不早,忙到现在未睡,他有些困倦。
赵归之所以承诺给徐有剩那几人双倍的银钱,倒也不是因为他钱多人傻,而是他心中有别的计量。
赵归其实不是个吃亏的,他十三四岁便从外祖父家出走,独自一人在外面闯荡。
旁人有父母兄弟,抑或是亲朋好友依靠,尚且勉强找份养家糊口的伙计,每日拿着微薄的薪俸,一大家子人劳劳碌碌一年却存不下多少余钱。
他却是没有关系门路,仅有的是父亲坐牢后留下的荒院,靠着自己孤身一人,在这息罗县城里开了间铺子,学了门打铁的手艺。
便是有人觊觎这门营生,却始终未能将他挤下。
赵归自认,若说自己有本事到也算不上,但总归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是晓得些生存之道的。
他始终笃定西街铁铺开不了多久,却不能确定对方会不会狗急跳墙,想别的阴招损他。
俗话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地痞无赖最是难缠,现下已经招惹上了,便总得想个法子解决。
片刻的功夫,赵归走到自家门前。
掏出钥匙开了门,等进了门,他看到屋子里亮着灯。
因困倦而微皱的眉头松缓了。
他心知,那小妇人向来计较的很,这段日子虽说未曾抱怨他点灯,却是有意每日早早给他端来洗澡水,天黑便睡下。
有时点了灯,她便催促他说灯亮睡不着。
他知晓她的小心思,却也纵着她。
烛光昏黄的光亮透过窗户落入赵归眼中,好似能直接通过他那双黑沉的眼,照到他心里去似的。
赵归自是无法细品这番细腻的情感,却也觉得心中熨帖。
他今日不愿她一起守夜,便是怕吓到她,毕竟她是那般胆小的妇人。
将怀中的被子放回柜子里,他便吹了灯掀开被窝钻了进去。
周梨花被冻得一个机灵,醒了。
睁眼看见赵归,心里觉着安心了,过了会儿又朦胧的睡熟了。
赵归这一觉便睡到半晌午,将衣裳穿好,推开门便看见小妇人正坐在院子中央处理昨日他捞回来的小鱼。
两只小狗原本正在她脚边焦急的晃悠,定是馋那鱼腥味。
这会儿发现他,顿时朝他跑过来,将尾巴摇的欢快,狗嘴吐着舌头,十分热情。
赵归将两只狗子踢到一边。
狗有点胖,腿还没长结实,他用脚轻轻一推便摔倒了,却锲而不舍地爬起来,追着他的脚讨好玩闹。
今日天阴,没出太阳。
周梨花一边清理小鱼一边问赵归:“你饿么?现在都快晌午了,你要不饿就直接等着吃晌饭吧?”
赵归应了声,道:“你若爱吃鱼,去街市买些就是。”
小鱼太难处理,便是处理好了身上除了刺便是鱼头,没有多少能吃下肚的肉。
他原本捞来这些,也是喂鸡的。
周梨花却道:“你怎的张口闭口就是要花钱?既然家里都有鱼了,还去街上买鱼做什么,多浪费钱?再说便是真要买,也还是买些鸡鸭鹅肉,或是猪肉划算些,虽然比鱼肉贵一些,但都是能实实在在吃到肚里,补在身上的……”
赵归不过是说了一句,她便絮絮叨叨地讲一大堆。
他没再应声,周梨花自己说了好一会儿后才安静下来。
她现在也习惯了赵归不理自己,也不管他有没有听自己说了,左不过便当他是个木头桩子,就当自己跟木头桩子说话。
木头桩子不理她,却也不会嫌她烦,倒也能让她自己叽里咕噜说个痛快。
过了会儿,她又忍不住问:“昨日没人来霍霍咱家铺子吧?”
她早上起来就去看过,铺子倒是没有什么不好,所以有此猜测。
只听赵归道:“无事发生。”
她心想果然如此,向来这件麻烦事儿算是了了,不由松快不少。
花了一早上的时辰才将所有鱼处理好了,她把挑出来的鱼内脏用一个盆装起来,晾在柴堆上,那地方高,无需担心小狗馋嘴偷吃。
也不担心被鸡吃了,反正本就是要给它吃的。
这个天儿放两三天也不担心找来蝇虫,但有些腥味却是避免不了的,便只能放在院子里晾着,将腥味发散出去。
处理好的鱼还得再用水清洗一番,也晾着,不过上面得用簸箕盖着,这是人吃的,不能叫鸡霍霍了。
这些小鱼太小,直接做的话难免鱼腥味重,且新鲜鱼肉容易煮烂,鱼刺又小,吃起来麻烦不说,还吃不到多少肉。
所以她打算晒成鱼干,这样再炒,肉就不会散开,端到桌上也算得上一道美味。
做完这些,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她便钻进了厨房,开始忙活晌饭。
吃了晌饭,她问赵归:“你下午可有事?”
赵归道:“无事。”
周梨花便道:“那不若再捞些小鱼回来?你说的潭子在何处?下午我与你一同去。”
赵归皱眉:“山路崎岖,我去即可。”
她闻言只得点头,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潭子深么?你捞鱼时要小心些,便是捞不到鱼也没所谓……算了,不若你也别去了。”
赵归未应,过后还是拿着竹筐出门去了。
周梨花从屋里拿了一双破鞋出来,这双鞋一只边缘开了口子,另一只鞋底脚跟的地方已经磨得比纸还薄了,这是赵归的旧鞋。
她先前给他做了双新的,他已上脚穿了些时日,这双旧鞋也被她洗了晾干。
现下有空,她便将这鞋拿出来,翻新修补好,总好过浪费。
这日晚上,赵归又捞了不少鱼回来。
第二日正巧有太阳,周梨花一早将鱼处理好,叫赵归搬了梯子将鱼子晾在屋顶上,掀掉了上面的簸箕。
第三日不等她说,赵归又拿着竹筐出门,这日回来的早些,带回来的鱼子没有前两日多。
想来那潭子的鱼都被赵归捞的差不多了。
周梨花心中高兴,因为有了这些鱼,便是家里有个爱吃肉的赵归,也能一个月不买肉了,便又能省下不少钱。
可这股高兴劲儿到了晚上就没了。
因着赵归说:“我明日需得出个门。”
她问:“要去捞鱼,我看着捞的也够多了,潭子想来也没多少鱼了,你也别去找别的有鱼的潭子,鱼吃多了终究也会腻歪。”
最重要的是她怕赵归去深山野林里,外衣碰见猛兽岂不玩完?
赵归却道:“去州府,进铁料。”
原本他前日便打算去了,但总归不放心那些混混,才多留了两日,这两日确定混混不会上门找事了,便又定下明日的行程。
去州府的路他是熟悉的,来来回回没有走了没有上百次也少不了多少,自然不觉得去一趟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昨日便已与西街要去州府进货的商队约好。
只是这一去便是几日的功夫,如今家里有了人,便不能全然放心。
周梨花‘嚯’地从床上坐起来,被寒风冻了个机灵,又连忙躺下。
她问:“要去几日?”
赵归道:“三五日罢了。”
周梨花却下意识追问:“那究竟是三日还是五日?”
赵归听着她语气中有些慌张,将人往怀里紧了紧,大手捏了捏她身上的软肉。
周梨花意识到自己问了傻问题。
州府距离息罗县多远她不晓得,她长这么大也没出过远门,唯二的两次,一次是从她家荷花村嫁到孙家村,一次是从孙家村跟着孙媒婆来到息罗县,嫁给赵归。
她虽见识浅薄,但也知道州府是大地方,比息罗县要繁华的多。
骤然听到自己郎君要走那么远,她对那地方又不甚了解,可不就将其视若洪水猛兽般,生怕她家郎君有去无回。
赵归道:“我往常进铁料也都是去州府。”
他这话起到了些安抚作用。
想来赵归去了那么多次,应当不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