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倩怜有一个大计划,这个计划有点疯狂,有点不切实际,但她无所谓,这个女人生性暴戾,手段极端,她不是那种稳扎稳打的政客,更多时候,她喜欢做一个居高临下搅乱一切的疯子。
势败后被拘禁的几个月,她从天堂到了地狱,饱受折磨,自然对现今的政权充满仇恨,只要能乱了西鄂,那就是好的。
而沈梦沉也是乐意的,他才不在乎这女人能不能做回她的天南王——只要能乱了西鄂,那就是好的。
常倩怜舒了一口气,目光柔软地看了一眼怀孕的女子苏紫千,这是她的贴身丫鬟,是在势败入狱之后认识的牢友,这女子是医学世家出身,她娘家苏氏,夫家晋氏,都是西鄂首屈一指的名医,苏家擅长妇科千金方,晋氏擅长伤寒杂症,两家世代姻亲,医术共赢如鱼得水,却在十多年前误收了个弟子,也就是后来和柳杏林并称“南北神医”的殷山成,殷山成学会两家医术,投身朝廷步步高升,成为大君的首席大祭师,便不愿再托庇于两家光辉之下,捏造罪名谋害了苏晋两家,苏紫千是家族最后一人,因为给大君的王叔治病,王叔暴毙而获罪,当时也是天牢死囚。
常倩怜在狱中,遍体鳞伤,得苏紫千数次照护,常倩怜被沈梦沉带走时,想着以后托庇人下,身边不能没一个可靠的人,便恳求沈梦沉将这女子也顺带带出了天牢,这些年两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前不久苏紫千在常倩怜安排之下嫁了个西鄂小官吏,已经有孕,还自愿跟着她继续伺候。
常倩怜失势后身边亲信烟消云散,此时心中也只信任这难友一人而已。
“笑什么呢,夫人?”苏苏紫千问她。
“我在笑,世上哪有不要钱的宴席?”常倩怜掠了掠额前乱发,“什么样的神秘好人,救你命,给你钱,给你人,助你成就功业,然后隐身幕后,连个感谢都不要你给——若非大圣大贤,便是大奸大恶,苏紫千,你说这人是哪一种?”
“应该是前一种吧。”苏紫千想了想,“最起码人家确实就这么送咱们回西鄂了啊。”
常倩怜冷笑一声,取出小瓶的凤仙玫瑰花汁,慢慢染指甲。
“苏紫千……”她缓缓道,“我不介意被人利用,这世道,从来便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西鄂这只蝉,安静得太久,也该挣出泥土,唱一唱了!”
明泰七年夏秋之初,天下大事频仍。
庆燕结盟,雄兵二十万分驻定凌、诸海二关,压上尧国边境。
尧国态度暧昧,以小股骑兵频频和庆燕联军接触,却又对盟军的邀战避而不接,盟军试图将这些骚扰的尧骑分而灭之,以实现对尧国的局部挑衅和打击,迫使尧国朝廷选择应战,但尧国的骑兵实在太出乎意料——君珂专门拨了一批千人腾云豹重骑兵,配备上各种新研制的武器,机巧和凶猛并重,局部打击和大范围覆盖同行,从马匹到武器,都是当世一流,这么一股骑兵要想实行骚扰,那是追也追不着,打也打不到,瞻之在左忽焉在右,把个盟军拖得寝食不安疲倦万分,远远看见腾云豹高出常马一头的马身就想骂娘。
这边二十万军队被拖住,天下各国虎视眈眈的眼神,在此刻都露出更浓的疑惑之色——尧国还真是不想打啊?这国家已经低调得不能解释了!
就在各国既疑惑又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七月十一,金昌之战爆发!
西北军团十万军突然越过龙泉山脉东北段,出现在大燕金昌府附近,随即越过金昀河,直捣黄龙,一夜之间破流花郡,摧毁了通商大埠流花郡所有的关隘!
据说十万大军没有全部出动,只出了一个天语营,便将守军三万,还有各家门阀派驻私军无数的流花郡给夺取在手。
七月十四,西鄂出兵,联合云雷在南北两线夹击羯胡,腾云豹骑兵对腾云豹骑兵,看起来战阵肃杀,势均力敌,结果战场之上一声呼哨,羯胡的腾云豹迎声而来,生生将主人驮到敌人面前,羯胡大败,羯胡大王图力抛弃王庭仓皇北逃不知所踪。
云雷接管羯胡,随即尧国宣布,羯胡归入尧国领土,西鄂云雷成为尧国独立藩,其中西鄂改名西鄂郡,赐柳氏为世代郡守,云雷名称不改,实行议会共治制度,不享有独立军事权,但享有独立自治权。用尧国那位椒房专宠,生性奇妒的皇后的说法,这叫“一国两制”。
七月十三,东堂西北驻军总制忽然铁蹄直下,踏破大燕昀河关,声称大燕探子胆大妄为,擅自潜入西北军驻军重地,被发现后逃逸,为免军中机密被泄,西北军“不得不进入大燕疆域,查办窃取机密之细作”。
这种说法当然荒唐可笑,可也没人笑,政治也好,战争也罢,借口不过是一层面纱,撕破了就是血淋淋的实质,人们只会看见这场突如其来战争所带来的影响和最终的结果——毫无准备的大燕昀河郡当然不可能抵抗得了这样攻击,事实上,原本应该“发现细作不得不贸然追出”的东堂西北军,建制整齐,马蹄裹布马口衔枚,骑兵来去如风,完全就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而应该“派出细作试图骚扰邻国”的大燕,却仓皇失措,守军炸营,如果不是因为皇帝陛下刚刚下令加强所有关卡守卫,只怕一夜之间昀河郡就得沦陷。
战果如此,其间的原因各国却百思不得其解——东堂正乱,各地割据,好端端地西北军出兵打劫大燕,平白耗费兵力,又不能对自己的军队有实际帮助,此消彼长之下,就会失去在国内的军力优势,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