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将军,是你,竟然是你……”他抓着剑,上前一步,又一步,四面的人,都紧张起来。
丑福扬起头,静静看着他。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杀了你。”他长剑指着丑福的眉心,剑尖没有颤抖。
丑福垂下眼睛,君珂的脚步动了动。
“可是,我不能杀!”那少年忽然抛下长剑,一掷入地!
“我的命,是福将军救的!”他一指额头那道几乎贯穿眼睛的可怕伤疤,又一指丑福背后那个皮肉皱缩,离心口不远的伤疤,“那一箭,原本应该射穿我的头颅,是福将军扑上来,箭先穿过了他的后背,才射上我的额头!没有他,我早已死在鲁南,再没有今天的机会,还可以持剑逼着他!”
“我爷爷和娘死了!”少年大吼,浑身颤抖,“因为朝廷不信任我们,先下手困住了我们的家属!”
“因为朝廷对盟民心有顾忌,特意划了一块贫瘠密集的居住区,街巷狭窄,道路不通,没有水源,人口拥挤!”
“因为骁骑营和我们不对付,冰天雪地,将人从屋子里赶出来,赶在了广场上挤在一起!”
“因为御林军罔顾人命,明知福将军背着雷弹子,还以火箭相射!”
“因为御林军没把盟民的命当回事,如果当时福将军脚下不是盟民区,是崇仁宫,绝不会有那一箭!”
“因为骁骑营有心要害死我们的亲人,自己逃了出去,却将所有的通道锁死!”
“是,那雷弹子是因为福将军才落了下去,可是没有朝廷的欺负,没有御林军的漠视,没有骁骑营的落井下石,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甚至,平时广场在那样的夜里,都是没人的,落在广场上的雷弹子,炸坏广场,炸塌围墙或者附近民居都有可能,但绝不会灭亡盟民!”
“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他发红的目光掠过了所有人,“是,先前我也觉得被骗、被利用、被欺辱,但是现在我觉得,福将军有错,但他是无心,当初晏头领那句话也没说错,朝廷,确实是我们的仇人!”
云雷军士兵们神情各异,有的面色阴沉,有的目光闪动,有的愤激犹在,有的却在思索。
“我不知该恨谁,我也不知我对不对,我甚至不知下步怎么走,”那少年呜咽着,向后退去,“可我只知道,我不愿意杀福将军,我不愿意!”
他向后退去,默默的,有一些人,将攥紧武器的手,松了开来。
“是非不分的小兔崽子!”静默一刻后,有人厉声大呼,“朝廷御林军骁骑营确实也不是东西,那笔帐也迟早要讨还。但不管怎样,雷弹子是从他手里落下来的!不管怎样,这个真相,他们所有人对我们隐瞒了!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被欺骗被利用,被迫背井离乡,万里回奔那个我们从没去过的云雷城!不管怎样,我们的亲人已经死了,剩下的那些,藏在深山里,残缺肢体,苟延残喘,永堕苦痛人生!这些都是拜他们所赐,你要我们怎么忘记!”
立即有更多人呼应。
“对,先报了眼前恩怨,再和朝廷算账!”
“都是阴险之辈,也不曾冤枉了谁!”
先前说话的那少年叹息一声,默默拔起自己的剑,走到一边,以示自己无心参与对丑福的判决,有一些人,跟着他走出了队伍。
这些人,大多是曾经被丑福救过命,或者得过他的帮助。丑福在云雷军中时日最久,最早的武术教头就是他,几乎所有云雷士兵都是他的弟子,他为人坚忍厚道,不吝将自己的家门武学传授,极得爱戴。一些个性平和的人,虽然伤心亲人之死,但都觉得,毕竟丑福无心,无法因此就对师傅下手。
但也有更多的人,立在原地不动,冷冷看着这些人退出,眼神里闪动着怒火和不齿。
云雷军很快就分成泾渭分明两块,一块大,一块小。
一些归入复仇阵营的士兵,特意从丑福面前过,还有人绕到了君珂纳兰述面前,冷冷走过。
君珂咬着牙,强迫自己看着每个人,有个男子走了过来,她眼神一颤。
那是她原先的亲兵队长,最早跟随她的那批亲兵之一,虽然后来她更多的使用尧羽的护卫,但无可否认,这是她的老人部下。
那男子从她身边走过,顿了一顿,没有看她的眼睛,低低道:“我的妻子儿子,都死在那一夜……”
随即他不再说话,静静走过。
君珂忍住眼泪,直直看着那分成两块的云雷军,想起当初山谷里嬉笑玩闹,一起掼蛋打升级;想起自己和纳兰述山崖一吻,底下扬起的黑压压的人头;想起第一次检阅豆腐块一样整齐漂亮的方阵,心如刀绞。
舒平等几个云雷将领默默看着,半晌,舒平苍凉地长叹一声,道:“纳兰述,君珂,让我云雷军因此分裂,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纳兰述和尧羽,不惧于承担罪孽,无论早迟。”纳兰述话里有话,“但是从开始到现在,我们从来都只希望,能保护你们,送你们安然回家。”
“不必说这么好听的话了。”舒平疲乏地挥挥手,退后一步,和几位云雷将领低声商量。
“我们打不起来,也不能打。”他苦涩地低声道,“本来人数就不多,还不能齐心,一旦闹起来,我们的人全部要留在这里,那就真的永远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