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君珂眯着眼睛笑笑,“殿下真是宽仁厚德,可惜我却找不出殿下这么做的理由,或者殿下可以提醒我一下?”
“君珂,你去劝回你的云雷军,对他们说明真相。只要他们肯回归燕京,我将力劝陛下,将所有士兵打散进入九蒙旗营,不进行任何追究。”他顿了一顿,加重语气,“所有人。”
君珂沉默一会,轻轻道,“力劝?”
“以纳兰九蒙血誓为证。”纳兰君让语气慎重。
君珂又安静了一会,似乎有所触动,纳兰君让心中一喜——这个处置,本就是他离京前再三在皇帝面前陈情,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许诺,是他目前的立场和处境能做到的极致,君珂在乎云雷军,只要能保全云雷军,说动她的把握就有了一半。
“君珂,你明明知道当日盟民之死,不是朝廷所为。”纳兰君让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当真要为一己私心,背弃云雷?你当真要昧着良心,任云雷认仇作友?你当真要一手抹杀真相,任云雷从此告别安定生活,飘零无依,一路血战,永世活在杀戮争夺之中?君珂,你是这样的人?你能做出这样的事?云雷不是你的敌人,是对你忠心耿耿,从未背弃的属下!”
君珂晃了一晃,月色下脸色发白。
纳兰君让心定了定,语气缓了缓,“至于你……你原本罪无可恕,但陛下说了,也许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跟我回燕京,听从陛下的安排去做一件事,完成后,允你自由。你放心,这也是金口玉言,再无反悔。”
“什么样的事?”君珂半晌才开口,语气沉沉。
纳兰君让听她开口相问,心中又是一喜,却摇了摇头,“无可奉告。我可以告诉你,确实有一定危险,但……”他凝视着她,良久才静静道,“我既承诺保你性命,定会做到。”
他后一句斩钉截铁,眼神熠熠,君珂听得心中一震,抬眼看他,纳兰君让却避开了眼光。
皇祖父不想留君珂活命,是他无奈之下,提出让君珂去先皇陵寝,解决那个悬在皇祖父心头多年的谜案,皇祖父才勉强答应。那件事当然也是有死无生,但他心头也已经有了计划,无论如何,他不会要她送死。
出京前反复斟酌,再三努力,不惜发动朝野所有同盟力量,不断在皇祖父面前予以劝说,才得到今日这么一个最好的结果,他以大军困住君珂斗志,却依旧想和她和平谈判,这么宽容的结果,他相信以君珂的理智,不应该不接受。
君珂在沉吟,长长睫毛眨动,看得出内心思想斗争激烈,纳兰君让盯着她,竟然觉得微微有些紧张。
紧张。
生或死,相聚或别离,拥有或失去,尽在此刻,抉择间。
“纳兰……怎么办?”很久之后,君珂轻轻问。
纳兰君让眼神一闪,吸了口气,半晌才沉声道:“睿郡王削封号,交出尧羽卫,日后安居燕京,永不回冀北,自然也可保他一命。”
“当真?”
“万军之前,岂有虚言?”
纳兰君让脸色沉冷,眼神坦然,他确实打算留纳兰述一命,因为现在的冀北,并没能收归朝廷,反倒可能被沈梦沉窃居,他要先留下冀北纳兰氏的血脉,必要的时候打着纳兰述的旗号,分化冀北。冀北百姓,对纳兰述的接受度自然要比沈梦沉要高,这是对付沈梦沉的一着棋,现在还没有除去的必要。
纳兰君让瞥了一直没说话的纳兰述一眼,那男子站在君珂身侧,一直没有说话,脸色苍白,眼睛低垂,不知道在看哪里,总觉得有几分怪异。
最近听说纳兰述神智不清,不知道现在,情形如何?
纳兰君让先前大军为了避免被发现,只远远缀在周桃的队伍之后数里,纳兰述对付周桃的种种手段,当然都没看见,此时纳兰君让也半信半疑,不能确定周桃的被擒,是君珂一个人出的手,还是和纳兰述的合作。
纳兰述神智不清,他是从梵因处得到的消息,当时他问梵因,“如何不清?”梵因答:“偶尔神智封锁,六亲不认。”
纳兰君让一直在鲁南,还没有得到冀北王府那日抢亲的情报,他对于梵因的话,从来都深信不疑——出家人不打诳语,梵因自然更不会。
纳兰君让又看了看君珂和纳兰述站立的位置,突然眉毛一挑——这两人站立的似乎很近,纳兰述在君珂侧后方,君珂则在纳兰述左手边,两人的手的位置,站立角度姿态,以及绷紧的神情,都有几分警戒的味道。
不像是警戒对面的敌人,而像是警戒对方。
纳兰君让发现这一点,心中不由一动,此时他为了和君珂谈判,已经进入烧毁的树林,两边相距三丈,护卫紧紧拥卫在他身前。
“睿郡王。”纳兰君让决定当面试探,看纳兰述到底怎么回事,“你意下如何?”
纳兰述不抬头,还是在细细琢磨脚下的影子。
君珂突然道:“纳兰述最近心情不好,不愿开口,他的事,我来代答。”
一直眼角瞥着她的纳兰君让,捕捉到她脸色微微变化,似乎有点担心。
“这等生死大事,怎么能由他人代答?”纳兰君让不理她,紧紧盯着纳兰述,“睿郡王,你若一直沉默,不要怪本宫下杀手。”
“你这人怎么这样?”君珂柳眉倒竖,突然开始发脾气,“我答应你还不成吗?纳兰述不高兴理你你还讨什么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