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君让没吃着。
“萝卜煲不见天。”
什么叫不见天?
贵客们询问花瓶,花瓶们袅袅一转身,举起胳膊,“咿呀……”
贵客们懵然不解,君珂正色解释,“猪腋下那块肉,永不见天,猪身上最为滑嫩细腻的一块,久煮嫩香如故。”
众人还在对着美女胳肢窝想象猪的“不见天”,向正仪毫不犹豫举起剖肉的小刀,对准那细瓷煲里完整的一块肉,戳……
寒光连闪,刀出如风,险些让人以为是在桌上开全武行,刹那间众刀齐出,巴掌大一块肉,被精准的分成六块,每位高手都落着了一块,剩下一块,向正仪二话不说拖过了碟子……
因为在刀出的那一刻,护卫们护着纳兰君让退到了门口,纳兰君让没吃着……
“咬咬……胸!”君珂看着菜牌子,肚子里大骂掌柜,“西施乳”怎么变成“咬咬乳”?好吧这个世界没有西施,就拿最当红的舞女来替代,不过这么一来,菜名叫人怎么报?
西施乳是雄斑鱼的精白的俗称,与新剥的蟹粉同入羹,柔滑香醇,美味绝伦,这是君珂从美食书上看来的菜式,如今拿来一试,还未启盖,香气逼人,引得楼下的人都对楼上张望。
此菜男人们一脸正色纷纷下筷,末了一抹嘴互相询问,“刚才这菜什么名字?”“啊?不知道。”“哦,不晓得。”“呀!不清楚。”
此菜向正仪一边怒责“登徒子,烂菜名!”一边二话不说拖过了碟子……
此菜,唯一一个“听见菜名”的正人君子纳兰君让同学,没吃着……
再来一个“轰炸燕京”。热锅巴浇玉兰番茄汁,嗤啦一声烟气腾腾。
为表对此菜菜名的抗议,纳兰君让同学,没吃着……
一席饭吃到将近戌末,席上人大多尽饱而止,对八宝酒楼新菜式赞不绝口,君珂拉过一直偷偷躲在暗间里作画的画师,仔细看他的画作,半晌道:“造型不对。”
“啊?”
“你这图,男的和女的能区分开吗?人和人能区分开吗?仔细看像在吃饭吗?你不觉得像城隍庙一群泥塑在受香火吗?”君珂将画纸弹得啪啪直响,“要鲜活!生动!自然!还原真实!”
于是,原画师画的八人团团端坐,表情肃穆,态度雍容的“贵客群宴图”,在君珂的强烈建议下,被改成鲜活、生动、自然、还原真实的如下造型:
“纳兰君让肃然端坐。”
“向正仪爬在桌子上摘水晶灯。”
“沈梦沉窝在沙发里抱着抱枕打滚。”
“纳兰述坐在不对称小几上啃锅巴。”
教导完画师,君珂出来送客,趁纳兰述不注意,拉了拉纳兰君让。
纳兰君让愕然回身,眼神审视,君珂对他展开笑脸,将一个包好的罐子塞进了他的袖子。
“喏,你没吃饱吧,其实很多菜很好吃的,我让厨下都给你留了一小份。你回去记得趁热尝尝,不要管那些菜名,人活在世上,吃的从来不是一个名字,而是内容不是?”
说完拍拍他袖子,将他一推,“快点快点,别给纳兰述那小子看见!”
纳兰君让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被她推进轿内,轿夫起轿,纳兰君让身子一颤,触及袖底温热。
他怔了怔,抱住了那罐子。
罐身温热,香气袅袅地透出来,纳兰君让慢慢打开罐子,这是一个笼屉格式的罐子,分成五六个小格,里面各自盛着今晚的经典菜式。
他一手掀开轿帘,舀起一块“咬咬胸”,慢慢地吃。
食物入口香醇柔滑,温暖的却不仅仅是口腹,那种细腻的滋味似乎一瞬间熨贴到心底,在心深处盘桓不去,似乎哪里因此微微翻涌,又似乎哪里因此,永久温存。
轿子远去,他始终掀着绸帘,注视着灯下谈笑送客的少女,灯光的光影射入半卷帘深,在那暗色和光明的交界处,隐约映射出一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淡淡笑容。
君珂还留在原地送客,是因为有个“醉女”,粘上了她。
“君珂。”向正仪今晚吃得多喝得多,现在死赖着不肯走,搭着她的肩絮絮叨叨,“你说你有什么好呢?纳兰要看上你?呃……你武功又不如我……呃,长得又不如我……呃,家世也不如我……呃,不就是会点新鲜玩意……呃,我娘在的时候和我说……男人都是贪恋权势富贵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呃……就不灵了呢……”
君珂架着她的肩膀,正色道:“公主,其实什么权势富贵美貌武功都是浮云,您少打几个呃,郡王就会爱上你了。”
“呃……是么……呃……”向正仪突然嘻嘻笑开来,凑近她耳边,“其实我也有新鲜玩意的……呃,你要不要看看?”
君珂现在只想睡觉,哪里肯陪酒疯子撒欢,一边道:“公主你醉了请早些回府。”一边转头四顾,想找个人送她,谁知道这群男人此刻都不绅士,看见她眼光一个个赶紧抱拳拱手,“今日劳烦君姑娘就此告辞”,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撒丫子就跑了,那个朱光,还一边跑一边对着向正仪仔细看,眼神十分古怪。就连纳兰述也不例外,匆匆一句“小珂我建议你把这女人就放在你酒楼睡一夜这样比较安全”,随即便落荒而逃,一边跑一边道:“我让小戚等下来接你……”眨眼就人影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