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君姑娘在大燕王朝摸爬滚打近一年,对这世道民情人心已经有了初步的把握和概念,她所揣测的纳兰君让的心态八九不离十,只不过纳兰君让要追究的不是“擅剖肚皮”,而是“擅留丑疤”之罪而已。
此刻的纳兰君让,自然没心思去想到君珂那么多,衣服被扯的那一刻,这铁石般不动的人也傻了一瞬,他出身高贵无伦,性子自小又强硬孤傲不容侵犯,小小年纪便尊贵得人人避易,便是父母也得看着他脸色说话,更遑论属下他人,几曾裤子被撕,人前袒身,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男子脸色铁青,眉目神情僵凝不动,刹那间令人想到阴暗丛林里千里矗立的铁石雷神雕像,沉凝冷酷里隐藏着暴戾涌动的气息。
四面的气压都似乎低了些,空气的密度瞬间变浓,挤压着人的呼吸空间,君珂隐隐感觉到对方眼睛里小雷闪电正噼里啪啦乱闪,下一刻就可能阴极遇上阳极,啪地一声炸出满天星,她不敢爬起,手肘撑在地上,警惕地望着纳兰君让,心想您也真是奇葩,裤子被撕了赶紧掩啊,在那一起一伏地练啥肺活量呢。
半晌,纳兰君让抬手。
君珂身子一紧。
“嗤啦。”
靛青色天罗锦悠悠落地,被毫不留恋踩在脚下,随即反手一抽,一匹马背上的包袱散开,大幅黑色压银边盘龙重锦披风像一朵沉黑的云应手而起,在空中一个盘旋,银色飞腾怒龙一闪,那披风已经沉沉罩上了他的肩。
帅!
君珂心中一声赞还没赞完,那披风竟然如有生命般扬角而起,直奔她面颊而来,风声虎虎,力道刚猛,如果被抽足了,君肿肿就要再次登台,并且短期之内不能谢幕。
君珂并无惧色,她冒险嘴撕内裤,等的就是此刻,霍然一个鲤鱼打挺,弹起的姿态当真像只鲜活的银色小鱼,一闪间便越过了披风的范围,随即不退反进,脚跟一弹便向纳兰君让冲了过去,来势凶猛,直如炮弹。
纳兰君让倒呆了呆……她不是应该趁机逃跑吗?怎么竟然往自己怀中冲?
惊讶归惊讶,自幼训练的直觉还是让他反应丝毫不慢,手指一沉一劈,抓向君珂肩井,力道毫不容情,纳兰君让直觉这妖女难缠,不如先废掉武功!
漫天掌影,呼啸而下,君珂刚刚撞入掌影范围,突然袖子一抖,一个小瓶落入掌心,手指一揿,随即脚跟一转,转身就逃!
“哧……”
空气里弥漫开一阵辛辣的气味,刺鼻呛人,首当其冲的纳兰君让连眼睛都睁不开,震惊之下不顾伤敌,赶紧连退三步背靠马匹,其余冲上来的护卫也一阵大咳,等到好容易睁开眼睛,哪里还有君珂的人影?
空气中那种刺鼻的味道犹自未散,纳兰君让怒极,捂着酸痛的鼻子一跃上马,身子一纵间后腰一凉,裸露的肌肤触上披风丝质滑冷的感觉空荡荡,更是怒气上胸臆恨不斩君珂。
他端坐马上,凝望来路,四面护卫小心翼翼请示该怎么做,纳兰君让沉默一会,神情中的暴怒渐渐散去……愤怒只会让人失去正确的判断力,从而做出不理智的决定,这不该是他犯的错误。
“这女人轻功不错。”半晌他缓缓道,“我刚才隐约看见她向西而去,你们去追,我在此地等你们。”
“是!”
护卫们驱驰而去,一路烟尘,四面安静了下来,空气中那种刺鼻的味道渐渐散去,纳兰述立在原地,神情若有所思。
日近正午,阳光温暖,他立在马匹阴影里,在任何时候,他都喜欢呆在所有可以遮挡并有阴影的地方,因为阳光会影响人的视线,而遮挡物可以阻止一切突如其来的杀手。
因为自幼和阴影作伴,而又没有朋友,他养成了琢磨阴影的习惯,这一块阴影像什么?那一块阴影像什么?还曾根据阴影流动的变化,悟出一套剑法,被燕京凌云院的师傅们,赞为奇才。
此刻他静立笔直,背靠马匹,眼光遥遥放出去,似乎又在琢磨他唯一的游戏阴影。
他眼光落及的地方,是一棵树的阴影,枝干浓密,郁郁葱葱,在白亮的地面上,打出一片连绵的光斑,光斑里枝叶不动,安静如初。
光斑里,有一小块黑色的圆斑,混在在树叶的光影里,看起来和别的没什么不同。
不过,真实的映像还是有区别的,只不过当事人不知道而已。
那片圆形阴影的主人,此刻正掩在树上,没有注意到地下,紧张地看着前方。
唉,怎么不一起出去追呢?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等呢?
君珂皱着眉,暗骂自己怎么就没考虑到这开膛君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亲自去追?必然要端着架子在原地等的。
她身上的防身武器,因为电筒太重,并不常带,倒是将一瓶辣椒水随时配备,这东西她一般也不舍得用,用完就没了,不过成分也不难,自己大可以尝试再做,撕纳兰君让裤子的那一刻,她就想好喷辣椒水,然后趁乱诈做逃走,那边护卫还在揉眼,她向西奔几步,一转身却上了旁边早就看好的树。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轻功虽然不错,但内功还没到家,短期奔逃不要紧,长期被追就坚持不下来,逃是愚蠢,不逃才是上策。
现在这人不走也没关系,等呗,他四处找不着,总得离开的。
君珂安安稳稳地伏着,这几个月戚真思也锻炼过她的耐性,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那个沙坑就是她经常被埋的地方,戚真思会把她埋进去,就露个肩膀和头,然后竖一块墓碑,上书“此人已死,两个时辰后诈尸。”一开始是三个时辰,之后就慢慢增加个五个八个,直到君珂能够不吃不喝不动,熬上两天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