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过程中,苍白的鱼骨上,不断生长出全新的皮肉。
“你走吧。”纪燃对着大鱼道。
它又变回了那条漂亮的鱼,鱼鳍像蝴蝶一般舒展着,它的眼睛很大很透明,像一面镜子,里面倒映着纪燃的身影。
大鱼又呜咽了一声,绕着纪燃转了一圈,终于潜入了水底深处,庞大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这并不代表,他再也不愧疚了。对于纪燃来说,现在的这种愧疚感,不是他罪有应得的惩罚,而更像是一种遗憾。
对父亲的想念仍然存在,而他唯一弥补这些缺憾的机会,就是现在。
纪燃睁开眼,发现梁星野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对他递来那把剑。
魍魉之匣无法困住没有心魔的人,蜘蛛精的拖延计划失败,被巨大的金凤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当年的我有很多缺点,自以为是,不够勇敢……”他握着剑,一步一步朝着蜘蛛精走去,“我害怕孤独,盲目勇敢,看不清自己骨子里的懦弱,若是我当初将你彻底斩杀,便不会发生今日的一切,我愧疚过,自责过,但好在如今的我,与当年已大不相同。”
这样的成长所付出的代价是惨痛的。
没有人愿意付出这样巨大的代价换来成长,可每当他想要回头的时候,身后总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他身不由己地不断向前。
他高高地举起那把家传宝剑,“当年是我刺瞎了你的眼睛,所以我始终觉得,这件事就像是宿命一般,到最后,还是要由我来完成。”
锋利的剑刃刺透蜘蛛精的头部。
蜘蛛精不再动弹了。
魍魉之匣落在地上,被小女孩收起,她们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纪燃面无表情地拔出了那把剑,将剑刃擦拭干净,又递还给了梁星野。
“这把剑,既然我当初送给你了,那它便永远属于你。谢谢你,将它保存地这么好。”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断成两截的钝剑,“你的那把钝剑已经不能用了,从今往后你便用这把剑吧,只有你才配得上它。”
机杼楼的事情得以了结,魍魉之匣又重新回到了守护着它的人手中。
小女孩抱着匣子,看着远处的佛牙依旧怔在那里。
她静静地看了一眼场上所有的人,只有两个人直到现在依旧没能逃离自己的心魔。
一个是书生,他依旧在地上不断翻滚着,在他的眼睛里,无数魍魉化成的女人正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
“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一看到那些女人,他就想起了自己的背,想到自己曾经被寡嫂一簪又一簪刺入的痛苦。他惧怕女人,更惧怕女人们发上的簪子,每当他看到那些,都恍若看到了洪水猛兽,这是他永远也逃不开的心魔。
至于佛牙……
小女孩透彻地看清了他的心魔,没有人能解得开,只能依靠他们自己。
而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合上匣子。
刹那间,那些弥漫在佛牙与书生周围的黑色雾气,全都回到了匣子中。一直怔住的佛牙这才清醒过来,有些迷茫地望着四周。
魍魉之匣被合上了,不代表他的心魔就这么消除了。
该在的始终都在。
至于书生……当那些幻象消失后,他依旧疯疯癫癫地在地上爬着,一边爬,一边大叫,“别过来,别碰我……别碰我……”
“他疯了。”纪燃走到佛牙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东西吧,我们也该离开了。”
佛牙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连动作都是迟钝的。
“可你与他们始终不是一路人,他们会一起登仙,而你,终究是要入地狱……”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佛牙的脑海中回荡着。
他有些伤感地对着纪燃与梁星野摇了摇头,“不了,我不与你们一起走了,有些事情,我想自己一个人解决。”
他看了眼纪燃与梁星野,“就到这里吧。”
纪燃看着他的样子很不对劲,有些担心他。
“佛牙,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我与星野兄一定会帮……”
佛牙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珠串攥紧了一些,“我没什么难处,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他将双手合十,对着他们弯下腰来行了一礼,“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