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此搁浅了三天,这三天,陈一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查阅自己过去邮件和所有社交软件的聊天记录上面。
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看了三天,什么电子邮箱,什么新浪微博,腾讯qq ,手机短信记录,甚至连自己银行卡的消费记录以及在淘宝上的购买记录都查了一遍。还好这三天里,一直有朴痕在他身边端茶送水,给他做饭收拾屋子,不然,陈一这三天将过上一种猪狗不如,很有可能还会因为油米不进,滴水不沾,猝死在电脑前。
三天陈一出关,从自己卧室走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虽然付出了这么大的辛苦,但是什么可靠的信息都没有查到。虽然很多账号的密码他全都记得,但是上面的聊天记录,没有任何可用的信息,通过这些信息,没觉得自己有多不正常。而且,这些信息,只能查阅到三四年以前,再往前,信息基本上都差不多,毕竟在倒退个三四年,互联网的云储存功能还没有广泛普及,很多记录,如果删除了,或者你更换过电脑,基本上,你就永远的消失了,就好像是抹去了自己的记忆。
邮箱等社交软件上没有找到可靠的信息,陈一又开始把他那几大箱子藏书打开,希望在里面能够找到日记本。他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室友写日记的习惯的。但是翻腾了半天,几箱子的书,都散落一地,客厅没有个下脚的地方,但是依然一无所获。别说日记了,就是自己写的文字也是寥寥无几。甚至,他连自己大学时候的日记本都找不到了。
毕竟,都十年过去了,很多以前的东西,是难以保留下来的。不过,陈一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自己脑子中,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能够让自己找到过去的一些记录,而这个东西,也许不是什么聊天记录,也不是日记本,那又是什么呢?难道是人?这十年,谁一直在自己的身边?不是唐寻,不是胡军,对,是冷夏!他怎么把自己的妻子都忘得一干二净,有时候,陈一觉得冷夏就好像是一个陌生人,虽然和自己现在依然保持着合法夫妻但是分居的关系,不过,在陈一脑子中,对于冷夏的记忆点非常少,没有任何记忆碎片能够证明他们俩个是夫妻,也没有任何记忆能够让陈一想起曾经两人身上发生的事情,只有潜意识中,他认定,这个冷夏,就是他的妻子,而且,坚定不移。
想要破解自己这十年都经历了什么,恐怕,只有冷夏能够告诉他了,应该去找冷夏,就算俩人感情不和,但是至少,能够从她那里,了解到一些自己以前的情况,了解一点是一点,总比现在一直这样混混沌沌的活着强。
陈一拿起电话正要给冷夏打电话,号码还没有拨,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朴痕赶紧过去开门,一看是雪莉。
雪莉一进屋,看到这满地的书,再看看蓬头垢面的陈一,惊讶的问了一句:“你们这是在干嘛呢?闹家庭政变呢?”
“谁知道他这三天烦什么神经病,一直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在电脑上找东西,要是没有我,恐怕他早就饿死了,今天好不容易出关了,一出来可倒好,把封在箱子里的书全都翻了出来,弄得到处都是,我问他找什么,他也不说。”朴痕抱怨到。
雪莉走到衬衣面前,问道:“又精神病发作了?”
“谁精神病了,你们别老拿精神病来调侃我。”
“行了,那不说这个了,跟你说个别的事情,胡军老妈去世了,就在昨天,咱们得去吊唁。”
“咱俩一起去吗?”陈一说到。
“当然了,胡军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认为现在咱俩在谈恋爱呢,所以,就咱俩一起呗,最合适,我要跟别人去,你能放心啊?”雪莉调戏到。
“你说,我一个有老婆的人,你还老跟我走的这么近乎,这对你影响多不好。”
“你这人真奇怪,以前跟我们可从来没怎么提过你老婆啊,怎么?是不是分开时间太长了,开始想你老婆啊?按说不应该啊,朴痕一直在你家,你这肉体应该总能得到满足啊,你看人家朴痕,年纪不打,身材又好,看这样子,就是水多活好的那种,我都吃它的醋呢。”
“行了,别老装女流氓了,要走就走吧,对了,随多少份子钱啊?”陈一问到。
雪莉看了陈一一眼,说道:“陈一,你这两天是不是有点精神萎靡,还是有点精神不正常啊。按理说,你得问问他妈是怎么死的。这么突然的事情,你怎么毫无关系呢,反倒是问了一些别的呢?”
“每个人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再说了,他妈怎么没的,见了胡军,胡军自然会说的,问你也没用啊。说,随多少钱。”
“我随五千,你看着办。”
“那我也跟你一样吧,走。”说着,陈一批了件衣服,俩人走出门。
雪莉开着车,到了胡军家里。胡军虽然不是北京土著,但是,也算是个移民二代,他爹年轻时候就在北京扎根做生意,虽热按生意一直不成,但基本上,也算是在京城立足了。胡军很小就跟着爹妈从东北老家迁居到了北京,从小听着京腔京调长大,吃着豆汁,卤煮,爆肚,虽然不及那些北京大院里的孩子,但也算是正统北京人了。
他生意有了起色之后,远离市区,在通州那边,买了个高尔夫球场旁边的高端别墅。他买的时候,通州房价一万来块钱,当时房地产刚有起色。即便是很高端的地产项目,通州那边也买不上什么价格,他这个就算是最贵的。但是这两年,通州成了北京符行政中心,地皮涨价,楼盘更是大涨,他这个别墅,也卖到了五六万一平米,关键是,很多想在通州买房的,你有钱也买不到。
这个地方,就成了你胡军爸妈的居所,远离城市喧嚣,安然自在。胡军自己在北京市里还有几套房,分别住着他的二老婆三老婆和小老婆们,唯独没有大老婆。
虽然跟胡军算得上是朋友,在陈一的记忆中,跟胡军关系也是比较近的,但是对于他的私生活,陈一完全不太了解,只能知道这么多,而且,胡军的真正大老婆是谁,或者到底有没有,还是个未知数。
来到胡军家别墅,主客厅已经改造成了临时灵堂,来吊唁的人不少,大多数是胡军公司的人,还有几个他的长期合作伙伴,其中有几个都眼熟,他们还都跟陈一打招呼问好。
陈一到那交了份子钱,给亡者上了香,算是祭拜完毕,屋子里人太多,还不如外面站一会。
站在别墅外面,空气清新,月明星稀,远离喧嚣时中心的地方,夜晚总是这么宁静,好像看到的天空,都不是同一片天空。夜色中的一丝氤氲,让陈一觉得,活着如同梦幻一般。有时候,陈一在想,人活着的意思是什么?而什么又能证明自己活着,想来想去,可能,只有记忆才能够证明自己活着,而自己这个已经失去记忆的人,活下去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时候,胡军也从别墅里面走出来了。现在已经是深夜,来吊唁的人也没多少了,他也算能出来喘口气,放松一下。
胡军脸上带着疲倦,出来的时候,给自己点了根烟,啄了两口,正考到陈一自己在外面溜达,朝着陈一招了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陈一走过来,说道:“节哀顺变。”
“我早有心理准备,但现在,人这么一没,心里还真是空落落的,你说,昨天还是母亲节,我一直忙着在外面,还想着忙忘了,得回家看看我老母亲,晚上回来的时候,鲜花都买好了,结果,结果接到父亲电话,说妈没了……”说到这,胡军开始掉眼泪,这是陈一能够搜集到的所有记忆定中,第一次看到胡军落泪,第一次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人都是又脆弱的时候,感情,就是人的弱点。也许胡军不在乎规则,在商业场上,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只会用手段,玩把戏,耍阴谋,但是,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他一定是个孝子。
“阿姨是得的什么病?”陈一问到。
“突然没的,估计是心梗,我妈唯一的毛病就是冠心病,这种病,不发作,跟正常人一样,照样吃吃喝喝,照样出去遛弯,跳广场舞,但一旦发作,不及时抢救的话,直接要命。我妈就是昨天,跳广场舞回来……哎……”
陈一看了看四周,这片高端别墅区,绿化面积相当大,到处都是青葱绿树,好像是生活在丛林中一样,这种地方,哪有跳广场舞的,上哪找广场舞大妈?
“这地方也有广场舞大妈?”
“往前走不远,有个健身中心,健身中心里面有专门挑广场舞的,我妈总去,溜溜达达去,溜溜达达回来,来回用时加起来,不足半个小时,你说说,就是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就出事了。被路过的人发现的时候,都没气了!你说我昨天晚上要是不开那个会,不那么晚回来多好!”
“你别多想了,逝者安息,你也得赶紧恢复过来,生活还得继续。”陈一安慰道。
胡军又抹了一把眼泪,说道:“陈一,你说,会不会是报应?”
“什么报应?你别胡思乱想。”
“我……哎……算了,不说了,不说了。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但报应的,不应该只是我一个人啊!”胡军在自言自语,陈一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一颗流星划破天际,突然间,陈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胡军口口声声说是报应,按理说,胡军这种人,不怕报应的,而且,就算他以前作恶多端,也不会把这所谓的报应,跟母亲的去世联系到一起啊。他现在说的报应,很有可能是他最近做了什么亏心事。
想到这里,陈一马上联想到了,前柺棒胡同死的那是哪个老头,也基本上都是心脏病发作猝死的,死法跟他妈妈如出一辙。而且,前两天,他和唐寻推断出,死的那三个老头,是被人为的吓死的!
人为吓死!谁办的这种却多事?再结合一下胡军所说的因果报应,这很容易就联系到一起了!
陈一把目光紧紧的盯住了胡军,而胡军,完全没有感觉到陈一的怀疑,继续抽着烟,回忆的说道:“知道吗,我总说自己不怕鬼,说世上没有鬼,其实,我比你们谁都害怕,因为,我小时候,真的经历过。”
“经历过鬼?”
“鬼上身,你用过那种经历吗?很多人,有这种经历的时候,都是两三岁,但是我,七八岁的时候,依然被那种东西缠着。”安静的夜色中,胡军陷入了回忆。
陈一没说话,胡军继续说道:“七八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高烧不退。当时我刚来北京,爸爸正在创业阶段,不但没赚到什么钱,还一直都在赔钱。大医院去不起,找小诊所看病,打青霉素,差点把我打成聋哑人,用了很多药,没什么用处,最后,雍和宫门口一个摆摊先生说,我这是被吓着了。所谓吓着,就是被鬼缠上了。那个时候,一直做一个梦,梦见自己和邻居那个小哥哥一起玩沙土,搭城堡,城堡搭建起来之后,我妈妈就突然跑过来,往城堡上面一屁股做下去,瞬间,那里就变成了一个坟头,我跟小哥哥就在那哭,最后哭醒。这个诡异的梦,我连着做了一个月,我发烧也烧了一个月。医生不管用,找会看撞客的算命先生,先生又是立钢镚,又是立筷子,我甚至还见过立通天梯的,但在我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现,最后,有个瞎了眼的先生,说了一句,也许,鬼不在我身上,而是在我旁边的人身上。他说完之后,我当夜又做了个梦,又梦到大黑天的,我跟邻居小哥哥在一片荒野里面,玩沙土,堆城堡,城堡马上就要成型了,我突然想到,这时候,我妈妈肯定要要来了,他肯定要要把这里变成一个坟头,我站起身来就跑,我跑,一边跑一边回头,我就真的看到我妈妈跑了过去,突然做到城堡上,城堡顺便变成了坟头,我一边跑,还一边哭,而那个小哥哥,今天站在坟头前面笑小的很大声。”
胡军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说道:“后来,我的病,不知道怎么就好了,而那时候,我把这个梦跟家里人说,他们让我少看香港鬼片,但这种情节,绝对不是香港鬼片里能有的,太真实了!直到长大成人之后,有一次跟我爸聊天,我爸也是喝醉了酒,才说,当时我们邻居,确实有个小男孩,也确实比我大,但死了,说是跟朋友出去玩,掉进一个臭水沟里,淹死了。”
突然,胡军提高语调,拽住陈一,眼神惊恐,说道:“陈一,你知道吗,你知道最恐怖的是什么吗?最恐怖的是,我那个七八岁的梦境,就在前一个星期,我又梦到了,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沙土城堡,我还是那么小,那个小哥哥,在城堡马上就要搭建好的时候,突然,朝我笑,告诉我,你妈妈要来了,要来了……当那个梦境中,我没有看到我妈妈,但我面前,仍然多出了个坟头,那个小哥哥,也不在了!陈一,你说,这梦是什么意思?”
胡军剧烈的摇晃着陈一,陈一被摇的有点头晕,赶紧挣脱开,安稳胡军说道:“这最近太累了,等你老娘的是完了,放松下自己,如果自己放松不了你可以找个寺庙住几天,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胡军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雪莉也从里面走出来,正看到胡军在这哭,他以为胡军是因为母亲去世伤心过度,拍了拍胡军肩膀,安慰着他。
这时候,门口又停下一辆车,显然是有人来吊唁了,这么晚了还来也挺奇怪的,一般来参与吊唁这种事情,大多数是选择白天,如果天太晚了,就会选择第二天再去,毕竟这属于阴事,最好不要晚上去。
现在已经接近午夜十二点了,阴气最重的时候。
来的这个人,陈一竟然也认识,是燕湖镇的镇长,前些日子刚死了儿子的贾志鹏,不光贾志鹏来了,他那个疯疯癫癫的妻子也来了,看上去,他妻子应该恢复的还可以,一身黑衣,面色严肃,看到陈一和胡军他们,也都是很正常的问候。
“没想到,两位这么晚还过来,辛苦辛苦。”胡军说到。
“应该的,儿子没的时候,你们也给操了不少新。”贾志鹏的老婆说到。
“我们进去上柱香就走。”贾志鹏在旁边说道,看上去,也是一身的疲惫。
夫妻俩走进灵堂,胡军也跟了进去,对方行礼,你当家属的是需要还礼的。
夫妻俩站在老太太的灵位前,恭恭敬敬的鞠躬,行礼完毕,胡军也赶紧还礼,就在胡军还礼的时候,突然,贾志鹏老婆阴晴不定的笑了一声,小的很诡异。
虽然只笑了一声,但是这种场合,绝对不能笑啊,旁边的人不管是忙活事儿的,还是给他么还礼的,都很诧异,他们看了贾志鹏老婆一眼,贾志鹏老婆已经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贾志鹏很尴尬,拉着老婆离开,转身之际,又听到贾志鹏的老婆“呵呵”的一声笑,所有人又都看向她,但她又马上收敛自己的笑容,而这次,好像是收敛不住,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
“饿很难好笑吗?你们是来搞事情的啊!”胡军手下的一个亲信有点看不过去了,来灵堂这嬉皮笑脸的,你不就是要搞事情吗。
被人骂了一句之后,贾志鹏老婆没有生气,没有反驳,反倒是再也控制不住了,即便是手握着,也挡不住,干脆在灵堂之中,放声大笑起来,甚至她笑的都走不了路,捂着肚子,坐在地上,笑的那叫一个欢天喜地。
胡军手下几个道上混的,也都急了,走过去就要揍人,不管男女,这显然就是来找事儿的。
贾志鹏赶紧解释说道:“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我老婆脑子有问题,实在对不起,我这就带她走……”说着,贾志鹏强行拉着自己老婆离开。
好不容易把他老婆拉出别墅,他老婆在门口突然大喊道:“你广场舞跳的太可笑了,快别跳了,哈哈哈……”
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胡军,贾志鹏的老婆,从来没有见过胡军的母亲,更不可能知道,他的母亲是条广场舞的,而且,胡军母亲就是在跳广场舞回来的路上突然死亡的,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的?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别说这个女人了,就是贾志鹏,也没有见过胡军的母亲,也不可能知道跳广场舞的事情啊!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胡军追出了屋子问到。
“胡老板,不好意思啊,改天我专门登门给你道歉,我现在就带她走,他精神病又发作了!”说着,贾志鹏强行把自己老婆网车里推。
临上车,贾志鹏老婆又说道:“你妈妈跳的广场舞,真的不好看,尤其是他穿的那身绿衣服,太滑稽了,是不是把你们东北大秧歌的元素也加进来了,哈哈哈……”
没几个人知道胡军老家是东北的, 毕竟从小就来北京了,这贾志鹏和他老婆更不可能知道,而这疯女人,怎么说出了这么多她不应该也不可能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