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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殊檀才想起来这人之前在干什么:“我嫂嫂呢?”
  李齐慎不答,眼瞳里的碎金一瞬明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殊檀一咬牙,把“我看你才最秽乱宫闱”这句话吞下去,低声问:“那阿兄想如何?”
  “你和他,”李齐慎严肃起来,“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是我心悦于他,我想要这个人,所以……总之这是我的事,我有分寸,你不用想着。”李殊檀实在很难在李齐慎面前把心思全说清楚,别别扭扭地皱眉,又想起来他之前半定不定的罪名,猛地抬头,“那他呢?”
  她越想越着急,人都撑起来,“我先说明白,不管我做了什么,既是我做的,要罚也是罚我,与他无关。”
  “罚俸。”李齐慎倒不至于为这么点事要崔云栖死,但他就是看崔云栖不顺眼,淡淡地说,“坐回去。”
  李殊檀乖乖地坐回去,不说话了。
  默了一阵,李齐慎忽然说:“往后别想着再见你表姐了。”
  李殊檀肩膀一僵,心跳都快了两拍,面上却做出茫然的样子:“……啊?她怎么了?”
  “你不是吃了那点心吗?”李齐慎反问。
  这话一出,李殊檀差点扯开攥在手里的布料。她完全摸不清他的心思,不知道他是真的入套,还是顺势处理私怨,只能吞咽一下,等着李齐慎继续说。
  李齐慎说的话却和前一句毫无关联:“若是想再见她一面,就明日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没说过阿檀诱骗忘之误服药是对的,也没说过阿檀是什么正面角色,她自己知道自己不是好人,也知道会招来怨恨。长生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骗到的小可爱。一个送人盒饭的剧情点而已,阿檀的报应在后边,莫急(沧桑吐烟)
  第44章 解决
  李齐慎向来说到做到, 既然说是最后一面,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因而次日李殊檀特意起了个早,没让垂珠帮忙, 亲自挑挑捡捡,最后挑出一对对称的白玉花钗, 一身梨花白的襦裙,清淡得仿佛缟素。
  经了一夜的担惊受怕, 梁贞莲也很寡淡,身上的襦裙揉得乱七八糟,乍见有人进来, 立即抬起一张洗去妆容的脸, 眼下一圈青黑,唇色泛白,嘴角隐约还有爆起的碎皮, 憔悴得有几分可怜。
  “……伽罗!”她看清进来的人是谁, 慌忙从地上起来, 跌跌撞撞地过去,“你可知怎么回事?陛下为什么下令关我?我……我只是……”
  李殊檀没等她编完理由,屏退宫人,轻轻地说:“我阿兄说, 这是你我之间的最后一面。”
  一句话, 犹如晴天霹雳, 霹得梁贞莲腿一软,整个人栽在地上。她慌了一瞬,迅速冷静下来,胡乱地去抓李殊檀的裙角,仰头看她:“为什么?我做了什么惹他发怒的事情吗?我……伽罗, 你要救我,救我……”
  “我救不了你。我阿兄从不改口的。至于你说的情谊,”李殊檀低头,对上梁贞莲的视线,一字一顿,“在你对着我阿兄说我投敌,对着长安城里的人说我滚在叛军之中那一刻开始,早就没了。”
  “你……”
  “我念着舅父舅母,三番五次提醒你不要做这种蠢事,你却不听,非要我死路上走。我不是圣人,也不是佛陀,既然你铁了心走死路,我就推你一把。”
  “你……”梁贞莲就知道不妙,再求她也没用,嗓音猛地拔高拔尖,“那你现在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反正撕破脸了,周遭也没人,李殊檀坦然一笑:“是啊。”
  “……你害我!”梁贞莲忽然懂了,“是你害我!你害我!”
  她厉声叫起来,借着那股直冲上来的怒气,一向多病而孱弱的身体居然也能榨出力气。梁贞莲单手抓住李殊檀的肩,另一只手狠狠挠向她的脸,留长的指甲尖利,至少能抓出血痕。
  李殊檀哪儿会给她这个机会,反手猛推在她肩上,这一下重而狠,直接把她推得摔在地上,半晌都没爬起来。
  “不是我害你,是你自寻死路。”李殊檀冷冷地说,“若不是你在长安城里散播谣言,我不会写信给我阿兄,让他禁你的足。”
  梁贞莲这才明白那会儿突然的禁足令是怎么回事,当即想跳起来再和李殊檀打一架,奈何身子孱弱,又让李殊檀狠狠掼到地上,她浑身僵痛,呼吸都有点不畅,只能愤恨地瞪着李殊檀,眼中的恨意浓得要滴出来。
  李殊檀被那股明显的恨意扎了一下,临到口的话没能说出来。她本想问梁贞莲为什么这么恨她,现在想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嫉妒、厌恶、仇恨……什么原因都好,什么原因都可以,她已经不在乎了。
  “至于现在,若不是你送进长生殿的点心,也不至于如此。”所以李殊檀只是叹了一声,垂眼看着躺在地上的梁贞莲,继续说,“我进殿,恰巧遇见我嫂嫂,我就哄她吃了。我说过的,这世上能让我阿兄不管不顾的,唯有我嫂嫂一人。”
  梁贞莲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大惊:“……不可能!那上边的药只有遇香,遇这帕子上的香……”
  李殊檀冷笑:“你是不是忘了,我阿兄身上也熏香?”
  梁贞莲满脸惊诧,突然想通了其中关节,想通了自己错在哪一步。她露出个凄惨的笑,颓然地躺在地上,看李殊檀时的眼神都散了几分。
  这模样有些可怜,该说的也都说了,到如今,李殊檀对梁贞莲自然毫无感情,但也不想亲眼看着她死。她背过身,抬腿往外走。
  梁贞莲却猛地坐起来:“你明知那点心里有东西,还哄谢忘之吃,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吗?!”
  李殊檀脚步一顿。
  梁贞莲以为这法子奏效,她自知必死无疑,但最后的话能刺伤李殊檀,她也心满意足。她忍住肩背上的疼痛,哑着嗓子嘶吼:“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只是你运气好些罢了!运气好在生在李家,遇见的堂兄还坐上皇位!”
  “我们当然有区别。我因他人害我,回头再去害他人,”然而李殊檀不为所动,转头看她时神色平静,薄红的嘴唇吐出最后一句话,“可你是主动害人啊。”
  她把头转回去,兀自往前走了几步,打开刚才宫人退出去时合上的殿门。
  殿门大开,日光照进殿内,一直照到李殊檀身后,照得她沐浴在日光之中,像是泥胎金塑的佛陀像,又像是受火灼苦的恶鬼。
  “——李殊檀!”梁贞莲被光刺得不得不抬手挡光,她用尽最后的力气,“你以为你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吗?我告诉你,你得不到,你得不到!哈,你今天能借你堂兄的势,明天他就能杀了你,杀了你最想要的东西……”
  她忽然笑起来,先是咯咯的笑,再变成放声大笑,笑得浑身发颤,平常总是细细打理的头发都散乱下来,如同在街头乱跑的疯女。但梁贞莲毫不在意,她只是癫狂地大笑,看着背对着她的李殊檀,笑得眼泪都流下来。
  李殊檀懒得理她,跨出殿门,给候在门外的宫人抛了个眼神。
  宫人会意,齐齐朝她屈膝行礼,再依次进殿。
  先进去的是打头的女官,一张颇肃穆的容长脸,看着就不怎么好说话,再是端着托盘的侍女,最后则是两个粗壮高大的宫人。
  女官示意那端着托盘的侍女上前,对着梁贞莲说:“娘子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梁贞莲刚从那阵癫狂的大笑中回神,眼睫上犹带水珠,气都没喘匀,只看了女官一眼。
  “娘子,您若是自己动手,陛下仁厚,还能给您葬仪,对外说是您暴病。”女官以为她是不愿意,淡淡地说,“若是我们动手……”
  她饱含深意地留白,那两个高大的宫人自觉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梁贞莲,两人的阴影就把她拢在里边。
  “让开。”当时在她面前怎么做小伏低,如今就怎么威逼,梁贞莲讥诮地一笑,伸手从托盘里抓了药瓶,打开瓶口,仰头一饮而尽。
  任务完成,女官长出一口气,退到一边,等着药效发作。
  自太医署来的药自然极好,服下去还不到一盏茶,梁贞莲就觉得腹中绞痛,反上来的却是浓重的腥气。她痛得横倒在地上,一张口,果然吐出来大口大口浓腥的血。
  “告诉陛下,他想知道的东西……”她突然想到什么,怀着最后一点不甘,竭尽全力,抓住来探看的女官衣角,挣扎着说,“……在、在崇仁坊的北角。”
  **
  四月二十七,梁贞莲出殡,对外称是暴病而亡,哀荣自然是没有,但也没太苛待,落葬的规格不丰不薄,如她原本与宁王的关系。死讯传信至丰州,天德军并无太大反应,只有已任丰州节度使的高昌一声叹息,旋即将信笺烧毁在烛火里。
  至此,李殊檀记忆中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面上也都还看得过去。知道她过往的人死在山上,皆成黄土白骨,太平世则有李齐慎,不劳她费心,唯一剩下的一点挂念,就是梦里披着月色的梅枝。
  她曾阴差阳错地错过一回,那这一次,不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把那株梅树搬回院中。
  李殊檀先进了一趟宫,有意无意地提了提赐婚的事,没听见反对的意见,她就放心大胆地让府内做些准备,免得赐婚的旨意真下来,到时候手忙脚乱。
  仪式有了底,缺的就是那个人,李殊檀不敢逼得太紧,先前以身犯险服药的事情也还没翻篇,因而她坐在崔云栖对面难免有些坐立不安。
  她尴尬半天,只能先喝口茶定定神:“先前我入宫那天……”
  她实在太尴尬,话说半句就断了,崔云栖倒是心领神会,神色如常:“殿下无需在意,巧合而已。我就当未……”
  “……可我在意!”李殊檀急了,脱口而出。
  崔云栖的话断在中途,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我……我在意的。”李殊檀让那一眼看得有点怂,轻咳一声,“当日其实……唔,其实是宫闱私斗,我不好多说。总之我是误食了不该吃的东西,才冒犯郎君。不过,容我说得过分些,当时在曲江宴上,我对郎君一见钟情,相处这么久,我想郎君也不讨厌我。那,既然我一时出错,做出这样的事,害得郎君多少失了清白,”
  一开始还怂得磕磕巴巴,后边则越说越顺畅,尤其是抓住了清白这个点,李殊檀简直是势在必得。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觉得笑出来不太好,再咳一声,认真地看着崔云栖,“若是郎君觉得我这个人还能看过眼,不如,与我成婚?”
  作者有话要说:  鹤羽:呵呵
  累了,容我拖一拖更新时间。尽可能日更,如果哪天没更……那肯定是因为我事情太多来不及写了(安详地躺倒)
  第45章 玉珠
  崔云栖霎时觉得有点好笑。
  先不提当时以李殊檀那个手软脚软的状况能做些什么, 就算真是一时意乱情迷,做了什么越矩的事,他也不觉得自己吃亏, 反倒要担心她清醒过来后想不开。偏偏现在她一脸认真,拿“清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拿捏他, 眉眼间略带自得的狡黠藏都藏不住,好像笃定他真会因此屈服。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殿下真想与我成婚?”
  李殊檀自然点头, 试探着问:“郎君不愿?”
  崔云栖一时也说不出他到底是愿还是不愿,稍作迟疑:“那请殿下屏退旁人。”
  候在屋内的侍女都会看眼色,他一句话, 都不用李殊檀再抬手示意, 纷纷退出去,最后出去的那个还体贴地给半合上门。穿堂风过门经窗,晃的半卷的竹帘摇晃, 挂在窗口的风铃叮当作响。
  “都退下去了。”李殊檀从门上收回视线, 期待地看着崔云栖, “郎君如何?”
  崔云栖再度闭了闭眼,给她最后一个机会:“容我再问一遍,殿下于叛军之中,真的什么都没有遇见吗?”
  李殊檀瞬间的反应就是当天梁贞莲和他胡说了什么, 心下一惊, 迅速反应过来, 赔笑:“这个问题之前不是问过吗?没有就是没有,我问心无愧,若是你听旁人说了什么……那我也没有办法。”
  她轻咳一声,稍稍挺直腰背,“总之, 我这个人就在这里,信或不信,全凭郎君分辨吧。”
  崔云栖不语,沉默地看着她。
  李殊檀直觉不妙,但她暂且摸不准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只好顶着崔云栖探究的眼神,强行挺着肩背,做出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
  良久,崔云栖一声轻叹,抬手勾在领下,指节微微屈起,缓缓用力,先勾出一根细细的线,再是下方的玉坠。
  是枚玉珠,打磨圆润,玉质极佳,传闻与当朝的传国玉玺出自同一块原石。
  李殊檀看看那枚浮刻着她小字的玉珠,再看看崔云栖,诧异地睁大眼睛:“你……”
  在她的目光下,崔云栖忽然露出个笑。这个笑和记忆中或是之前相处时都截然不同,仍是那张皎如明月的脸,微笑时的神态略略一变,眉眼间流出来的感觉完全不同,何止不温柔典雅,简直是妖娆妩媚风情万种。
  李殊檀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少时看过的传奇,里边说有种花只开在月下,见月明则皎,见月缺则黯,如果见到罕见的红月,就开出蛊惑人心的红花。而现在,她就看见一朵血红的花在眼前缓缓绽开。
  “殿下金尊玉贵事务繁多,不知还记不记得当时与我的约定,”崔云栖自然不是花,他是妖娆蚀骨的红月,“不知今日可兑现诺言否?”
  “……鹤羽?!”李殊檀一个激灵,没保持好平衡,整个人往后跌,幸好本就是席地而坐,只是上半身摔出了垫子。她半撑起身,惊诧地看着隔着小几的俊美郎君,“你怎么、怎么……”
  “是我。”崔云栖点头,开口时颇有些不知真假的忧愁,“原来殿下还记得,当日放榜,没认出我,我还以为殿下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呢。”
  “我那时候是因为眼睛……”李殊檀脑中一片混沌,出于本能解释,想想又觉得没必要解释,急着把问题抛出去,“不,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重要吗?”崔云栖单手按在小几上,“刚才,殿下不是还想与我商量婚事吗?”
  “我……”见他有越过小几的趋势,李殊檀心里猛地一紧。
  她对崔云栖不设防,自然不会让府兵守在待客的侧厅外面,外边的宫人都不管用,喊人也来不及,她心慌意乱,竭力安抚他,“不对,你先坐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