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靖澜似乎也微微怔住了，顿了顿方才轻咳一声，道：“司少这样舍己为人，倒是让我有点意外。”
司明远只是淡漠地轻笑了一声，道：“废话少说。”
“司少做出这种决定，迟小姐知情吗？”唐靖澜明显有点犹豫。
诚言，带着晏嘉行走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晏嘉行腿脚不灵便，而且现在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老爷子性子也执拗，这里距离边境还有一段距离，万一在去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甚至没有半点转圜的可能。
可是带上司明远，就意味着多一分风险。
司明远能够做到的事情，比之晏嘉行可是太多了。
实话实说，在华夏国的地界上，唐靖澜对司明远是带着几分忌惮的。
一个能够在这个年纪走到这个高度的人，怎么可能等闲视之？
晏嘉行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明远，不行！你在想什么？南雪还在等你回去，你……”
“外公。”司明远顿了顿，道：“我答应南雪一会儿让您平安回去。”
晏嘉行的眼眶几乎是瞬间红了。
他是经历过边境战火的人，这么多年了，一直恪守着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箴言，可是现在，看着司明远笃定的神色，晏嘉行终于还是撑不住了——
“你在想什么？明远，我多大岁数了？我这辈子早就活够了，你和南雪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司明远微微笑了笑，道：“外公，我会安全回来的，相信我。”
晏嘉行神色紧绷，他盯着司明远看了好一会儿，司明远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外公，相信我，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您想想看，倘若您没能平安回去，我和南雪日后能安心吗？”
唐靖澜没说话，只是唇角微微弯起，看着颇为讽刺。
晏嘉行嘴里几乎尝到了血液的咸腥味，良久方才勉强点了一下头。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铮铮铁骨一辈子，到了这个年纪，却也有靠着子孙到这种程度的时候。
“看来你们也商量地差不多了，”唐靖澜懒怠道：“司少，这边请吧。”
晏嘉行的神色相当凝重，顿了顿道：“明远……”
“去吧，外面有车会直接送您过去。”司明远温和地说道。
晏嘉行近乎老泪纵横，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要让司明远一个人留在这里，误入陷阱是他疏忽大意，而现在，让司明远一个人留在这里，无异于是他临阵脱逃了。
司明远只是笑了笑，道：“外公，放心。”
他的语气鲜有如此温和的时候，晏嘉行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这才咬着牙应下了。
司明远径自站在椅子上坐下，目送着晏嘉行离开，这才看向彼端的唐靖澜。
唐靖澜微微笑了笑，沉声开口：“请吧。”
司明远没做声，身后的特警却已经举起了枪。
枪口瞄准了唐靖澜的心脏，唐靖澜却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如果我倒下了，整个地下一层都会爆炸，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应该不足以让你们都出去吧，为了我去死，你们觉得值得吗？”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司明远几乎是瞬间抬手，谁也没有看到那把枪是怎么到了司明远手中的，唐靖澜的瞳孔猛地紧缩——
那一瞬间，所有的反应都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刻，唐靖澜的面色变化纤毫尽显，司明远的神色满是讽意，道：“看来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枪管下移，唐靖澜只来得及感受到腹部微微一热，下一秒，他整个人几乎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
钟清源上前一步，将唐靖澜死死拉住。
“排爆，快！”司明远沉声道。
排爆组的人径自冲了上来，示意人将司明远换下去后，这才将司明远身下的椅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司明远没说话，只是微微蹙眉看着彼端的唐靖澜。
唐靖澜显然已经虚弱地厉害，他的唇角溢出血丝，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捂着肚子上的伤口，哑声道：“你应该开枪杀了我，只要我不死，事情就永远不可能结束。”
司明远的眉头微微蹙紧。
“司少，你们现在需要从这里离开。”刘警官沉声开口。
司明远微微蹙眉：“怎么？”
“因为再过三十秒，这里就要爆炸了。”唐靖澜微微扬唇，道：“我说过这是一个死局。”
他的笑容看起来无比诡谲，唐靖澜只是死死盯着司明远道：“当年的一切，你们必然会血债血偿，三十秒，现在只有不到十五秒的时间了，你们逃不出去了，他们的拆弹工作也没有结束不是吗……”
司明远举枪，死死抵住了唐靖澜的眉心——
火光冲向天空之时，特警飞扑向司明远，将人径自推出了门去。
钟清源将司明远死死护住，焦灼的声音却被爆炸声吞没了。
混乱的世界里，司明远只来得及最后看了一眼手机，那上面是迟南雪发过来的照片——
迟南雪正躺在床上，目光温柔地看向彼端的宝宝，迟济桓就倚在床边，笑着说着什么。
那是一个如此平静而安然的世界，和这里的血雨腥风全然不同。
司明远微微笑了，他记得最后那一刻唐靖澜痛苦的神情，同样记得迟济桓和迟南雪微笑的样子。
像是一瞬间，天堂与地狱在脑海中交融，最后汇聚成细水长流的隽永。
司明远想，他答应要护着迟南雪，他做到了。
明明应该懂得知足，可是这一刻，司明远却比任何一刻都要贪心地想要祈求上天——
他想要回去。
那么好的生活就近在眼前了，他那么那么地想要回去，想要回去陪着她，想要回去和她在一起，想要回去看看刚刚出生的小女儿……
想要回到那个曾经不甚在意而现在……却是心之所向的那个世界。
司明远徒然地伸出手，然后终于挨不住昏了过去。
……
彼端，迟南雪一阵心悸，抬眼看向窗外。
窗外安静如初，小护士疑惑地看过来：“迟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