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是什么原因,甚至哪怕此事的算计与朝廷有关,她还是觉得这个筹码太重了……
吴恙是定南王府的世孙——
即便是假死,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方式的假死,便注定他只能永远的消失在人前了,世上再不会有吴恙这个名字的存在。
思及此,许明意一颗心变得沉甸甸的。
定南王究竟是出于何种考虑,她很疑惑,也很好奇。
但此时,她更多的却是莫名的不忿。
她觉得,无论目的是什么,吴恙都不该是被瞒着的那一个。
即便世家规矩重,行事当以家族得失大局考虑为先,可对于这等关乎他人生走向的重大决定,他至少该拥有知情权。
或许是她自幼所生长的环境不同,家中长辈皆开明且极尊重她的感受,才会让她有这等想法——
但是,她确实是生气的。
哪怕他在说这些时,自己都不曾表露出任何情绪。
她知道,依他的性情,必然不会对这个安排全无不适,只是他选择了冷静理智的去面对。
相较之下,倒显得她这个局外人太容易上头了?
这般想着,她只能压着性子道:“这亦是许多长辈的通病,总觉得家中的孩子们是长不大的——”
吴恙点了头,眼神笃定地道:“但我定是要查明的。”
“查明真相固然重要,但更要紧的还是自身安危。”
她倒不是觉得定南王当真会对自己的亲孙子下手,只是若定南王府暗中当真有着什么计划在,万一有着对立的一方,若吴恙在不明全貌的前提下卷入了什么未知的危险之中,也是极不妙的——
想到此处,女孩子刚消下去的气,顿时又冒了出来——
要不怎么说这些固执的长辈们有时当真气人呢,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明说?即便是有分歧,自家人不是还能商议着来?更何况,吴恙还是个如此靠谱的好孩子。
然转念一想,确实也没几个长辈能做到如她家祖父那样,愿意将晚辈摆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来对待就是了。
“放心,我定会当心的。”吴恙眼底有了一丝笑意。
他能感觉得到,面前的小姑娘在因为他的经历而感到不平。
但应当是不想影响他,故而又在压制着这份不平。
他着实很喜欢她这种面对一切大大小小的不公时,都能出于本能地表达出自己的不忿的性情,这种直截了当的情绪,似乎能把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
这应当是镇国公府独特的家教才能养成的性子。
所以,他从很早之前便决定,以后要做像镇国公那样的祖父。
“对了……”
女孩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微微压低了声音,问他:“若我先前做的那个梦,原本当真是要发生的……那会不会,也是王爷计划之内的事情?”
这个念头一起,便叫她浑身都爬满了无法言说的寒意。
在吴恙看来,那只是一场未曾应验的梦,但对于她来说,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
若前世吴恙坠湖身死之事,也是定南王安排的假死之局……那是不是代表吴恙前世根本没死?!
若是没死,那他去了何处?为何连吴家出事之后,都不曾听到有关他的一丝消息?甚至就连吴然这仅存的吴家嫡系血脉,都全然不知此事?
前世的许多固有认知仿佛一瞬间被尽数动摇,许明意脑子里一时乱哄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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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有心上人吗
这个可能,我也曾想过。”见面前的女孩子显然很在意这个问题,吴恙便也很认真的与她耐心分析道:“但未必没有其它可能——”
其它可能?
他是有了什么别的发现吗?
许明意看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岁山说过,那日我遇刺时,他曾亲眼见到有人欲趁机对我下死手。”吴恙道:“若果真有此事的话,那这个人,多半也是我族中之人的手笔。这件事情我会多加留意,也已经告知了祖父。”
听着这些,许明意周身的寒意不减反增。
如此说来,他身边当真是危险重重。
那么,他前世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有着别的内情,若有内情这内情究竟是怎样的,一时仍是无法判断。
但若当真有内情,即便今日没有答案,只要对方还会有动作,来日必也会显露出其它线索来——
许明意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
无论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一世最重要的,是吴恙能够好好地活着。
“眼下能有这些发现,也是好事。”她看着吴恙,道:“至少能够多些防备,远远好过一无所知。”
吴恙赞同地点头。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如你先前做过的那个梦,或许正因是我有了防备,未曾留给对方可乘之机,才会避过梦中一劫。”
这些发现,冥冥之中似乎都是许明意在牵引着他。
从引荐方先生,到直言提醒他——
所以,许姑娘不止是镇国公的福星,也是他的。
而他突然想到,如今所面对的这些茫然与未知的局面,或许也正是对他的考验——他自认是幸运的,无论是出身,还是有幸遇到了这样好的一个她。
可听说人的运气是有限的,若果真如此,他倒宁可、也不怕多受些挫折,以便将好运都留下来,好让他能有足够的运气,可以同她走到一起。
他倒从未这般细致地算计过这等听来虚无缥缈的东西。
可现下面对她时,他总要忍不住谨慎小心,就像捧着一件极易碎的稀世珍宝,而自己年少无知,冲动莽撞,只恐不够稳当妥帖。
这甚至都不像他了。
“许姑娘帮了我许多——”
吴恙暂时压下心绪,端起酒杯,认真地道:“我敬你一杯。”
许明意跟着举杯,与他一同饮下。
而后又斟满一杯酒,举起道:“我也要敬你一杯,你也帮过我许多。”
至于谁先帮的谁,谁帮了谁又更多些,现下她已经不想去仔仔细细地算了。
她是有恩必报的人。
但对他,她的心情已经不再是想要还清他的那些相助,或是弥补前世“克死”他的过往——她现下,只是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便发自内心地想要对他好。
“许姑娘酒量如何?”见她几杯酒喝得很痛快,眉头也不曾皱一下,吴恙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的酒量啊……”女孩子像是不知该如何形容,想了想,才道:“实不相瞒,我从未醉过呢。”
又问他:“你呢?”
吴恙道:“巧了,我也从未真正醉过。”
许明意不由心想——今日这是酒逢知己且棋逢对手了?
说起来,她倒是也许久不曾痛痛快快地与人喝过一回酒了。
可待喝到第四壶酒,许明意便发现面前的人有些不对劲了——
说话的语速明显变慢了,眼神也逐渐有些不复往常的清醒锐利。
许明意端着杯中的酒,看了一眼那几只酒壶,不由费解地皱皱眉——就这?
这也敢号称自己从未醉过吗?
她将酒杯放了下来。
若知他是这样寻常的酒量,她方才便不与他这样一盏接着一盏的吃了。毕竟吃酒这等事,讲究的乃是尽兴,目的可不是要将人灌醉的,那样不仅是在糟蹋美酒,更是酒品不够厚道的体现——他们许家人,酒品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呢。
可是……
她抬起头之际,正对上少年一双带着醉意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时有着笑意在,这笑意,是一反往常的纯粹干净,甚至有些傻乎乎的——
可偏偏因这双眼睛的主人生得过于好看的缘故,便是傻乎乎的,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蛊惑,仿佛随时都能将人吸进那星辰遍布的漩涡中去。
同这双眼睛对视着,许明意一时有些失神怔然。
要不……再叫他喝几杯?
咳,毕竟他看着也挺开心的。
被眼前的美色晃了眼的少女毫无原则地想着。
好在她还足够清醒,很快便将这禽兽不如的想法扼杀了。
她将他面前的酒杯拿了过来,与酒壶一同收放到一旁。
少年的眼睛里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此时声音低低地问道:“不喝了吗?”
“不喝了。”许明意取笑着问他:“这便你口中所说的从未醉过?”
“的确从未……我从未与人这般喝过酒。”
许明意听得恍然。
合着他的从未醉过,是根本没有机会醉啊!
她支腮看着他,忍不住笑了道:“那咱们的从未醉过可不一样……”
她的从未醉过,那是实打实的酒量好且对自己的酒量有把握。
不过——
他说自己从未与人这般喝过酒,必然不可能是找不到可以一起喝酒的人。
从上一世她便知道,他防备心不弱,且又向来称得上清醒自律——
所以,能与她一起吃醉成这样,实则是因为在她面前毫无戒备吧?
这般想着,再看着面前酒意上头醉态愈显的少年,许明意眼底笑意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