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绞车手将钢索往回收:“跃儿,听机长命令!”
  余跃刚升至舱门口,沈惟姝余光瞥见窗外,惊呼出声:“小心右边!”
  林尔峥敏锐侧眸,“关舱门!”
  他手上已经操作起来了,“抓紧了!”
  直升机一个摆尾,在浪尖上完成了一个极限漂移,堪堪避开船上倒落的桅杆。
  尽管绑着安全带,沈惟姝依然感觉到骇人的动力和速度。惊魂未定时,她感觉到有凉意伴着风雨扑到身上脸上,耳边好像有撞击与碎裂的声音——
  她刷地转头,看到驾驶位那面的玻璃出现了破口。
  林尔峥漠然置之。他紧紧拉动操纵杆,再一次将直升机开回到渔船上方。这一次,他调整了登船的位置。
  “余跃,你现在下!”
  余跃即刻听令,再次尝试上船。
  “陈智,看好了——”林尔峥镇定地向绞车手下达指令,“浪把船托起来的时候,放长钢索!”
  海风混着冷雨还在不断往机舱涌,小刀子一样在他们脸上割。沈惟姝抹了把眼下,清理视线继续观察环境。
  海上风起云涌,他们的油量表在不断下降——这是最后一试。
  男人看准时机,厉声命令:“放钢索!”
  余跃乘势下落,踩着船帮滚到了甲板上。起身时,他又被海浪打了个趔趄。
  甲板上的船员立刻像见了救命稻草般将他围住。
  “不要慌!我们都会救!一定把你们都救上去!”余跃通过电波请示,“时间不够了机长,我要脱钩,快点让他们上去!”
  他脱钩自己留在船上,一次可以将两个船员套上救援套。
  两个,四个,遇险者在几分钟内被迅速吊上直升机。就在余跃准备将自己和最后一个人一起吊上飞机时,那个渔民居然死死扣着船帮,不愿意走。
  “我出不起!”他摇着头大叫,“我没有钱!我坐不起飞机!”
  余跃抓着他的胳膊高喊:“我们是国家政府的队伍,人命救助不收费!”
  船员哭了起来,依旧在摇头,“我没钱坐飞机!我出不起钱!”
  “……”
  耳机里的救生员低骂了一声,扯开嗓门:“免费!不!要!钱!不要!”
  最后,他终于将渔民从甲板上拉了起来,一起套上了救生套。
  沈惟姝一直紧攥的手心稍稍松弛,又听到家绞车手陈智突然叫道:“不好!钢索缠在桅杆上了!”
  她脑中一震。
  钢索缠绕船上的障碍物,最可怕的意外状况之——船可能会将直升机拽到海里,机毁人亡。
  “切钢索,机长,请求切钢索!”
  在绞车手的行为规范中,此时请求机长摁下切断钢索的按钮,是标准的操作。
  但余跃还在钢索上。
  切断钢索的瞬间,他就会被甩进海里,必死无疑。
  “不能切!”林尔峥冷声道。
  陈智急切:“可飞机在下坠!”
  “切断钢索!”余跃也在高喊,他的声音大而坚定,像是带着某种决心一般。
  “机长,切钢索啊!快点!”
  林尔峥冷硬地抿着唇,依然没有下令。他全力操纵着摇摇欲坠的飞机,一双黑沉的眸目眦欲裂。
  沈惟姝从耳麦中呼出的急促气流中,听出了男人心里的挣扎。
  这一刻,他面临的选择何其艰难。
  切断钢索,就代表舍弃余跃;可不切钢索,整个机组,还有被救的船员都会有生命危险。
  这是生与死的抉择,也是理智和情感的对抗……
  “机长!要来不及了!”
  “机长——”
  直升机被船拖曳下坠,已经不堪重负般发出“咔”“嘣”的响声,机身的摇晃更加剧烈,情况越来越危急。
  “机长,切钢索!”余跃的喊叫破了音,声嘶力竭地恳求着,“峥哥,你切吧!切啊!”
  “都给我闭嘴!”林尔峥转头怒吼。男人的眼中赤点至深,几欲滴血。
  他下颌绷出锋利的线条,连表情都有点扭曲了,“我把你们带出来,就要把你们都带回去!”
  只要还有一丝可能,绝不轻易放弃。
  冷静,镇定。
  极尽所有的经验和智慧去思考,迅速做出判断——
  “放钢索!”
  这样的指令让陈智一时怔然。
  “陈智,听我的指令!”林尔峥坚定下令:“绞车盘上还有余量,继续放钢索!”
  “我会驾飞机沿着渔船逆时针绕飞。我一边飞你一边收钢索,钢索从桅杆上解开时,立刻收钢索把人吊上来!”
  他又扭头看沈惟姝,“引导我!”
  沈惟姝一个激灵,感觉大脑和身体都燃烧了起来。
  钢索全部被放出,林尔峥牢牢控着左右摇晃的飞机,跟上海中渔船颠簸漂流的节奏,真的逆着钢索缠绕的方向飞起来。
  桅杆上的捆绑一圈一圈被解开——
  “余跃跳!”
  余跃闻声,抓着钢索和渔民,一个翻滚跳到船外,被配合默契的直升机吊了起来。
  后舱一阵骚动,耳机中传来声音:“好了,上来了!余跃也上来了!他脱力了……”
  沈惟姝听着耳麦中救生员厚重的呼吸声,也脱了力一般往后靠,如释重负般深深呼出一口气。
  目光瞥到操纵杆上的那只手。
  男人的手松散一瞬,很快又更紧地握住,发泄一般狠狠紧握操纵杆,用力到骨节全部泛白。
  沈惟姝顺着他全部湿透的前胸和后背往上看。
  他的喉结上下翻滚不停,却依然那样克制,开口时平静如常:“任务完成,请求返航。”
  眼眶突然酸涩难忍。沈惟姝偏过头在脸上抹了一把。
  也不知道是雨是汗还是泪,湿漉漉沾了她满手。
  脑中突然跳出男人前几天对自己说的一句话:
  他说,他每次飞行,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回来……
  现在,她彻底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第41章 “我不会离开。”……
  直升机返航降落后, 地面医疗立即接应。余跃和渔民被接走做进一步检查。
  下机前,沈惟姝下意识往油量表上瞟了一眼——指针直直指向“0”。
  毫厘不差。
  他的统筹计划能力,就和他的飞行技术一样优秀。
  沈惟姝回头看, 男人正快步往停机坪外走, 边走边跟身旁的机务交代些什么。他步伐稳健, 和平时一样沉静镇定, 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劫难。
  沈惟姝的心情却久久平静不下来。
  开会,报告, 任务复盘, 直到午休去浴室清理,她的心口都一直热热闷闷的……
  洗完澡出来,迎面看见立在门口的高大男人, 沈惟姝愣了一下。
  他应该也刚洗完澡, 寸头上还沾着氤氲的水汽。
  见她出来, 林尔峥什么都没说,只伸手递过一个杯子。
  是她那只粉色的保温杯。打开来, 有些刺鼻的白汽袅袅腾起。
  是姜茶。
  心里好像被这茶烫了一下, 温温热热软成一片。
  一直看着女孩喝完大半杯,林尔峥才低低开口:“吓到了?”
  沈惟姝抬眸, 抿了下湿漉漉的唇瓣,摇摇头。
  她又皱了下眉, 有点不服气似的,“我没那么容易怕。”
  林尔峥勾了下唇角, 朝外偏头,“走,去个地方。”
  基地外向南步行十余分钟,他们离海岸线越来越近。
  沿着栈道往前走, 望着开阔的海滩,沈惟姝一下子想起来了,“这是——”
  这是他们当初刚认识时,一起呆过的地方。
  那天他因为没救上来一个船长,一个人在这儿闷闷抽烟。她放学后过来找他。
  那次,他们在这里呆了很久,说了很多话,还一起看了日落。
  沈惟姝下意识转动目光,看到了栈道边的那块巨大礁石——那天,她就是傻了吧唧地站在这块石头上,给他唱了一首歌……
  身侧的男人突然气音轻笑。沈惟姝偏头,发现林尔峥也在朝那块大石头看。
  四目相对,男人眉梢微扬,黑眸中划过玩味和戏谑——显然,他也在回味她那次的“精彩演唱”。